何以酒歌兩相和 第六十二章 乞兒遭遇惹人憐
將米糧運送至南閘口后,已是晌午,快到午飯點。凌若走到客棧跟老板娘叫上幾份吃食,便回了房間。
先前絕對不可這般奢侈浪費,可時間不早,若現在再去外面買怕是來不及。而且,不知是不是之前有事沒事給老板娘送魚起了成效,有好幾次點的吃食里都多加了雞腿。對此甚是滿意。
小乞丐聽門外有動靜,得知是姐姐回來了,滿是欣喜激動的跑到門口迎接。凌若心領神會,將小雪從懷中抱到她手中,“乖,去那邊玩吧,我與爺爺說些正事。”
“嗯!”
北閘口難民一事十有八九與小乞丐遭遇有關,在她面前不可毫無避諱,畢竟這個年紀的孩子本不該承受太多。
成功支開她后,凌若將剛才見聞傾盡告知。
小老頭坐在桌旁,瞇著眼睛,氣定神閑的撫著長須,“難怪今日回來這般晚,若非正事,定要重罰。”
聞聲,額間直冒冷汗,倒不是嚇得,而是有些無奈。眼下不正是在匯報“正事”嘛!況且,她一直不曉得師父為何那般喜愛撫須,胡子有什么好玩的!凌若神情淺淡的站在小老頭身旁,卻在心里偷偷抱怨著。都什么時候了,一點緊張之態都沒有,世外高人都是這樣嗎?
“塘溪縣?”小乞丐抱著小雪突然走到凌若和小老頭跟前,“那里是我的家鄉……”
果然——
先前,海寧縣內未出現過乞討者,更何況是在石橋廣場這等繁華地界。如今難民集聚閘口,談論過程間或多或少已經猜到小乞丐與此有關,只是非她本人親口談及,凌若覺得不該擅自戳人傷疤,便一直沒吭聲。
“我的父母……便是……”小乞丐紅著眼圈,噙滿淚水的模樣讓人看著心疼。短短幾句,已經難過的快說不出話來,又是抽噎幾聲后哽咽說道,“便是被周叔殺死了……周叔平日里是個多好的人啊,待我極好,怎么會……”
看著小乞丐泣不成聲,凌若拍著她的后背道,“覺得痛苦,就不要想了。”
“不!”小乞丐毅然拒絕道,“我要說!塘溪的很多人,仿佛一夜之間失了智,開始四處搶奪燒殺。父親深知那里不宜久留,要帶一家人離開。我們本來都已經逃出來了……”小乞丐捂住雙眼嗚咽道,“本來都逃出來了啊,卻被一道同行的周叔在夜間偷襲。要不是母親拼死保護,我早就死了。”
失智,早先在北閘聽難民談話時,便有疑問。聽聞小乞丐說完自身經歷,又是提及二字,而且是一夜之間。
莫非,此前毫無征兆嗎?
凌若與小老頭相視一眼,發現師父不知何時收起那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而是寧神端坐。
看來此事師父他老人家也覺蹊蹺。
“小乞……”總叫人家小乞丐著實無禮,剛要叫出口,凌若趕緊閉嘴憋了回去。
“相識數日,你我以后自是生活在一起的人,若是每個名字稱呼起來不便。這位爺爺呢……”似乎意識到剛才說錯了什么,輕吐俏舌,繼續道“身旁這位先生是姐姐的師父,既然身為徒弟便應知何所為,何所不為,他老人家名諱輕易直呼不得。”
這句話聽著倒是沒什么問題,客氣禮貌也在理。但當事人心中究竟如何想得可就不一定咯。
小老頭權當耳旁風,對這說辭也是睜著眼閉只眼,任由著她。
說起也是奇怪,凌若待外人向來冷淡,雖非性格使然,而是受到長相的拖累,但她確然不擅長應付人際往來。不知為何,從第一面見到小乞丐,神情就很自如,或許看她身世可憐長得又討喜吧。
紅衣少女對著小乞丐略是俏皮的眨了眨眼繼續道,“至于我嘛,叫凌若。現在可以告知我你的姓名嗎?”
“啊!”小乞丐先是一聲驚呼,倒是把凌若嚇了一跳。但聞小乞丐帶著滿是清脆的少女音反復確認著“姐姐便是凌若?!”
為何每次與別人提及姓名,大家都是一副吃驚的樣子,她的名字怎么了嗎?凌若大惑不解的應道“是……啊?”
“姐姐可是海寧縣十佳杰出青年入選者,如今海寧上下誰人不知?”小乞丐滿臉激動的解釋道。
完全沒有聽到入選者三個字,而是在想這個“杰出青年”到底是個啥,這幾日好像聽到很多次。在她看來,不過是個榮譽,亦或一種稱號?
小乞丐突然想起剛才的事情才說到一半,硬生生被自己打斷了,不好意思道,“剛才太過驚喜,搭救自己之人竟是凌若姐姐,這種事兒想都不敢想,真是讓姐姐笑話了。”說著,小乞丐壓手屈膝,對著凌若和小老頭二人行上一禮,“小女名為周霜吟,家中做糧店生意。”
又是糧店。
海寧糧店老板和伙計曾與塘溪糧店有過往來,上午在北閘門前哄搶米糧之人則是塘溪糧店的伙計,想必他們口中提及的老板同是一人,也就是小乞丐周霜吟的父親。
是該感慨世界真小,還是驚嘆一切太巧?
坐在一旁的小老頭終于發聲,“徒兒今日可曾看榜?”
“看了啊,正因揭了糧店搬運委托,才知曉此事。”
“那你可知官府的人正想方設法驅趕他們?”
此事她的確知道,卻是因緣際會的從難民口中得知。大量流民在南北閘口躁動不安,官府定然會有些舉措。至于榜文……“官府還會在告示榜上貼文?”凌若好奇地問道。
小老頭帶著嫌棄的小眼神瞥了徒弟一眼,平日看著挺聰明伶俐的孩子,怎么連如此簡單的問題都想不明白?追本溯源,告示榜本是官府文告之用。幾經流傳又不斷演變,官用民用早已沒有明顯界限。告示榜民用化不僅惠及民眾,以私下交易、委托的方式消解問題矛盾,亦可緩解官府用人之難。
況且,告示榜顯而易見佇立在縣衙外,為何尋常人貼得,反倒官府的人貼不得了?
小老頭繼續擺弄他的胡子,未作一言。
“師父!”凌若故作嬌嗔,原地跺腳對著小老頭不依不饒道,“師者,傳道受業解惑也。徒兒有惑來請師父解。”
小老頭惡寒一陣,他這個徒兒平日總是清冷示人,不給旁人接近的機會,就連他這個做師父的也時常不知該如何處理。難得有個話多的時候,也總是與吃有關,而且說的話總是神神叨叨,令他無法理解。可像今日這般突然反性兒粘人,卻還是第一次見。
突然還是覺得她清冷一些的好,至少看起來是個正常人。小老頭對著徒弟無奈的點頭,“前幾日便已張貼在榜。”說著,從袖中掏出一張榜文遞給凌若。
榜文如此寫道:
海寧縣衙恪守不渝,向來察民情、聽民意。而今大量流民集聚,使我縣百姓惶惶終日不得安。故此廣納眾賢,以解當下之困境。
看著黃紙墨字,凌若眉頭緊蹙,云鬢長眉硬生生擰成連綿起伏的小山巒。“已經如此水火不容了嗎?”她喃喃低語道。
“當下之際并非驅趕難民,而應查清真相。”小老頭停止擺弄長須,鄭重其事道,“為師欲將調查一事交付予你,可有信心?”
嗯?凌若若有疑惑的抬頭看向師父,但見小老頭正襟危坐,斂容屏氣,依舊淡定從容,卻又與尋常不大一樣。
等等,凌若當即回過神兒來,師父說什么?委托她去調查!這可是自拜師學藝以來第一次任務。凌若當即回過神兒來,信心滿滿道,“有!徒兒一定不負所托!”
聞言,小老頭滿意的點點頭。
“姐姐……”周霜吟小心翼翼拽著凌若的衣裙,舉著她那張稚嫩的小臉靦腆問道,“塘溪縣是我家鄉,先前幸得同鄉照應才得以存活。如今他們有難,姐姐可否帶著吟兒一道去?”
凌若略有遲疑,上午在北閘口一事,若非她“暴力鎮壓”在先,健壯青年為首的難民怕是早已簇擁而上。人在饑困面前,很容易喪志。多虧糧店老板早有博施濟眾心思,那車米糧原本便是為他們準備。否則在當下水深火熱之際,要是鬧出難民搶糧一事,他們怕是更沒可能繼續留在海寧縣。
周霜吟不知凌若心中所想,以為她有所顧慮,又是輕輕搖拽幾下衣角,“吟兒的性命是姐姐救來的,我一定恪守本分決不給您徒增麻煩。喪失雙親后,他們便是吟兒唯一的親人了,還請姐姐能滿足吟兒這自私又無禮的要求。”
“喵”
自從周丫頭跟他們生活在一起后,小雪在人前便只能化為貓形。其實,不論是貓是狗,亦或是兔是豬,對它而言并無差別。不過是依據形勢選個最方便的形態罷了。在它心中化為人形最好,能大搖大擺跟在主人身后吃香喝辣。
可是啊,奈何它天生麗質太可愛,主人和周丫頭每次看到貓形都歡喜的不得了。
眼下,瞧著周丫頭泫然欲泣的模樣,甚是惹人可憐。小雪從床側的茶幾上輕輕一躍,落地無聲。昂首挺胸的踱著它那高傲的步伐走到周霜吟腿邊,一臉不情愿的貼在旁邊蹭了蹭。
唉,小雪暗自低嘆。要不是周丫頭平日總投食,就算哭天搶地它都不管。
感覺到腿邊有什么毛茸茸的東西,周霜吟低頭一瞧,“小雪?”
這只貓與凌若很像,除了主人,待誰都是一副睥睨眾生的高傲勁兒。先前小雪不愛與周霜吟親近,今日是頭一次看到它主動跑來。方才那雙淚水盈盈的眸子,轉瞬間露出笑意,周霜吟伸出小手抓撓起小雪的下巴。
“咕嚕嚕嚕”嘴上說著不情愿,身體卻誠實得很,小雪半瞇著雙眼發出享受的聲音。也不知周丫頭先前是不是養過貓,手法、力道樣樣好,不像主人,每次對它都是狂風驟雨般的摧殘,再這樣下去它的毛遲早要禿。
“主人,回神了喵。”享受被撫摸的同時不忘給主人心念傳音。
“啊?啊?啊?”冷不丁一聲貓叫給凌若嚇了個激靈,與小雪早已達成默契,只有在人群眾多、不方便顯形出聲時才使用心念。不過也多虧小雪,把思緒早已飄至九霄云外的凌若拉了回來。
“帶著小丫頭去吧。”坐在一旁的師父發話。
周霜吟的請求,她確確實實聽進耳中。只是的確有所顧忌,一來顧及安危,二來是擔心行動不便。可既然師父都同意了,凌若自然沒有繼續猶豫的必要。便點頭答應道,“徒兒遵命。”
說著,扭頭看向正給小雪順毛的周霜吟。想起當初的自己,也曾孤身一人舉目無親。唉,當真是一段無助又難熬的時光。既然周丫頭心中有所牽掛,遂她心意便好,若真遇到危險,以凌若現在的功夫護她應該沒問題。
“抱好小雪,跟我走吧。”
“啊!姐姐同意了!”周霜吟受寵若驚,興奮的將小雪緊緊抱在懷中,勒得它差點沒喘過氣。
看凌若已經邁向門口,周霜吟也趕忙緊跟其后。
“主人……救我……”
聽到小雪以心念哀嚎,身為主人的她佯裝不知,偷偷嗤笑。
何以酒歌兩相和 第六十二章 乞兒遭遇惹人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