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紀 第462章 死海難行,誰來擺渡?
夕陽染紅天機,淡紅色光芒在眾人身后拉出很長很長。
“老師”
青都城中,巍峨封神臺上,薩五陵負手而立,迎風而站,面朝夕陽,神色變換。
看著漸行漸遠,以他的目力都似乎看不到的背影,他心中升起一抹不可言喻的觸動。
他的心靈修持已然達到了一個很高的地步,對于天地萬物的感知遠超其他元神。
無限接近當年的安奇生。
此時,看著遠去的老師,隱隱間,他感覺到了一絲不祥。
此別,
此別
“老師,你真的有把握嗎”
薩五陵喃喃自語,心中一時有些空蕩蕩。
他有心跟上老師的腳步,但卻不得不留在此地。
因為,他此次回來,就是代替老師駐守青都的。
換而言之,替他吸引那冥冥之中,似若有若無,卻又真實不虛的窺探。
也直到此時,他才明悟,老師為何不出青都城。
非不愿,實不能
也唯有與他一脈相承的自己,才能在這封神臺的特殊氣場之中,達到以假亂真的效果。
但他無法離開封神臺。
否則,必然會被發現,一切都將功虧一簣。
是以,縱然心中有再多的念頭,他還是強自按耐了下去。
跌迦而坐,面朝正南,閉目凝神,開始修行。
青都首善之地,更是安奇生盤坐九十年之地,對于任何修‘太極道’者皆是上好寶地。
他自然也不例外。
他此時距離突破僅有一線,此地,卻正是他突破的契機之所在。
梁州。
梁州地處邊陲,物產不豐,在大青百二大州,六百小州之中絲毫不起眼,尋常千百年都并不引人注意。
但這九十年里,隨著太極道場名聲的傳播,漸漸的,吸引了無數修行太極感應篇的修士。
尤其是曾經的太極群山,更是成為了不少人心目中的圣地。
哪怕沒有任何太極道場的吩咐,諸多修行者,自發的,就已然在太極群山之中建立了連綿宮闕,以供奉祖師。
后來此時引得欽天監注意,上報葉小依之后。
葉小依請教了安奇生之后,就將此地抬為太極道場祖地。
如此,此山,梁州的名頭就越發的大了。
因對于祖師的崇敬,哪怕沒有任何來自太極道場的指示,梁州,安諾縣,也在這九十年中得到了往常千百年都不能達到的巨大發展。
使得這邊陲小州,原本被不少其他大州視為不毛之地的梁州,一躍從天下州府中脫穎而出。
成為大青六百小州之中最為繁華之地。
漸漸有了‘大州去青都,小州來梁州’的說法。
下的甲車,安奇生心中也頗為微妙。
此界原不該有這樣的東西,因為任何修道者都不會去為了凡俗之輩的方便,而用幾十上百年去做對自己修行毫無助益的事情。
“早知梁州變化,但在深宮之中看,卻到底不如身臨其境。老爺,你這些徒子徒孫卻是真有心了。”
時隔九十年再見梁州,黃狗也是嘖嘖稱奇。
九十年里,大青的變化自然不止是‘甲車’,而是方方面面。
事實上,新法推行的第一步,就是遍布諸多州府郡縣,鄉鎮的玄光鏡,經由這無數玄光鏡,才能達到政令通行的地步。
若非如此,遍布整個大青的‘甲車馳道’又如何能在短短九十年修建成功。
“敬我如敬神,非是好事。”
安奇生神色不變,似無喜悅。
炁種替換天地氣場,繼而擴散天地,供給天下人修行,某種程度上來說,天下修行太極道者,皆是他的徒子徒孫。
這一點,他也不得不承認。
但正因天下修行者系于他一人之身,卻也產生了以往修行界絕不會出現的事情。
那就是,已然有修行者,拿他當神來拜。
“為何不是好事?”
黃狗發怔。
衛少游與燕霞客兩人也都有些詫異。
“會把我當神,自然也會把其他人當神。”
安奇生眸光幽幽,未曾多言其他,踱步向著太極群山而去。
此事,在旁人看來,或許是好事,但在他看來,卻非如此。
炁種取天地精氣而成為修太極道之人的憑依,但他并非在‘炁種’之中動過任何手腳,但即便如此,都有修道者敬他如神,頂禮膜拜。
那橫貫天地,綿延十紀,百萬年之久的道,佛,妖,鬼,邪五道靈機,又該如何?
這背后的涵義,足以讓任何人心悸。
“其他人”
燕霞客與衛少游對視一眼,不得其解。
但安奇生不說,他們自然也不敢問,懷揣著諸多猜測,跟了上去。
太極群山,巍峨聳立,矗立大地之上,綿延不知幾里。
其中宮殿更是修建的極為高大,而且絲毫無損山川地脈,顯然是有高人指點。
安奇生來到山前之時,天至正午。
太極群山之中卻是人流不息,來來去去,其熱鬧之處不下于玄星之上的熱門景點。
“玄星武當山,一年門票足以養活一批人,若此山也收門票,怕是不會比武當山差”
看著山中人來人往,安奇生心中泛起一抹古怪的念頭。
他盤坐青都九十年,少有外出,雖天下大事沒有能夠瞞過他的,但他是人非人,不可能事無巨細的知曉的一清二楚。
太極群山前的景象,他也是第一次見到。
不止是他,衛少游等人也都咂舌不已,自古修道門派,無一不遠遁深山,更設置種種陣法以防他人進入。
如太極群山這般景象,古今都沒有。
“老爺,他們要是知曉你在此,樂子可不就大了?”
安奇生肩頭,黃狗有些躍躍欲試。
天下人對于它的贊譽,它是不怎么在意的,也不覺得那是自己的功績,事實上,它在皇宮這九十年,根本沒有干過什么事。
唯一做的,就是不拖后腿。
而且,對于自己退位,絲毫沒有不滿,反而有種得脫牢籠的爽快感。
當皇帝?
哪里有當狗來的舒服呢?
“不要胡鬧。”
安奇生輕拍狗頭,眸光偏移,卻落在了山前一座茅廬之上。
那是一座普普通通的茅廬,但修在太極群山之前,卻顯得不普通了。
安奇生垂眸之時,茅廬的門,緩緩被推開了。
一個著藍色道袍的青年道士,緩步走出,而一個須眉皆白的老和尚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后。
向著道旁的安奇生走來。
“這個道士”
衛少游眉頭微皺,心中有些吃驚,這人是誰,居然知曉他們的行程?
莫說皇天第十紀的天機紊亂,先天數算的威力發揮不出十分之一,即便天機不曾紊亂,以自家祖師的修為,天下間也沒有幾人能算出他的行蹤。
“金樓玉闕訣?梁州金鐘樓失傳的一種功法?”
倒是燕霞客,看出了那道士的來歷。
“小道士,你倒是耐心極好。”
看著緩步而來的青年道士,安奇生眸光一動,輕嘆道:
“倒是你家老師,可惜了。”
青年道士,就是當年金鐘樓的小道童明心,他的師父長臨道人曾因壽元冒險入陰司,卻最終功虧一簣。
最后還是因做了謝七一炷香的廬舍,方才多了甲子壽元。
可惜,也只是甲子壽元。
二十多年前,他心有所感,還曾送來一道敕令,欲讓他成為金鐘山山神,卻被他謝絕了。
至于那老和尚,卻是長臨道人曾判出師門后又被其擒拿的德性老僧。
這對師徒的恩怨綿長,卻也不必細說了。
“金鐘樓明心,見過天師。”
青年道士遙遙拜倒在地:
“有勞天師關心,老師走的很安詳,沒有遺憾。”
“道修今生,佛求來世,你家老師倒是學的雜,今生不能成,來生,卻也未必能成,如果,還有來生的話。”
安奇生微微搖頭,問道:
“你在此等我二十六年,日日如此,想來是有求于我了?”
“天師法眼無差。”
明心道童神色恭謹:
“家師曾言,天師遲早回來,弟子在此等候,卻是想懇請天師帶我同去。”
“看來,經七爺附體,你家老師長進不少。”
安奇生輕笑一聲,也不問長臨道人如何會知曉自己會去幽冥,因為數千年來,任何元神最終都會去往幽冥。
某種程度上來說,幽冥府君,已然是此界修行道上的一塊豐碑。
安奇生一步踏前,沒入群山之中。
燕霞客衛少游皆是好奇的看了一眼明心道童,踏步跟上。
“師兄,你雖有錯,但服侍我這些年,卻也該兩清了。”
明心道童看了眼沉默不言的老僧,輕聲一嘆。
“老衲罪孽深重,何來兩清呢?”
德性老僧不喜不悲,只是雙手合十,深深一拜,隨即轉身,尋了處方向,一步步的走向遠處。
“佛言世人當相敬愛,無相憎嫉。有無相通,無得貪惜。言色常和,莫相違戾,或時心諍,有所恚怒。后世轉劇,至成大怨”
禪音之間,點點金光隨之流溢。
隨之經文黯淡,而其矯健的步伐,也變得闌珊,卻是散去了自身法力。
“唉。”
明心道人長嘆一聲,隨即化風而動,追了上去。
自千多年前,幽冥徹底失去聯系之后,已然少有人能踏入幽冥。
曾經能去往幽冥的通道盡數封閉。
只有如陰司酒館這般奇異之地,方才有通往陰司之路。
等閑人蹉跎一生,也未必尋得到一處。
以此時安奇生之能,自然能尋的到,只是,他卻也沒有必要尋找。
這太極群山,焦源山中,就有那么一個通道。
那是謝七,亦或者古長豐囑咐謝七,為他所留下的一道通道。
也就是,焦源山中那一口枯井。
如巨石落水,鮮明的漣漪在周身蕩漾開來。
前后不過剎那而已,一眾人再度睜開眼,映入眼前的,已然是無盡陰風漫卷,一片死氣沉沉,再無絲毫生機,顏色的幽冥天地。
而感同身受的,則是陣陣不可抵御的陰冷!
這是何等不可思議?
莫說神通凝成,哪怕只是本命養成的修士,已然能水火不侵,沐浴巖漿都不會感受到炎熱,踏足南北極地都不會感覺到寒冷。
而此時,衛少游等人卻感受到了寒冷,那是全然無視他們法力氣場的詭異冷意。
嘩啦啦
如大海揚波,似狂風驟起驚濤駭浪。
眾人面前,赫然是一片深沉死寂,寬廣的好似無邊無際的死氣之海!
“這就是傳說之中的幽冥之海?相傳亡靈皆要渡過此海,洗滌一身的罪孽”
衛少游心中驚嘆。
后世也不乏輪回傳說,只是,卻也沒有人知曉是否存在而已。
“不錯,幽冥之海,相傳此海,蘊含著古往今來天地間一切罪孽,哪怕是元神真人沾染一點,都要隕落。”
明心道人眸光也是一亮。
而隨著眾人現身,狂風吹拂的死氣之海上,一片朦朧的霧氣突然散開。
一葉扁舟,劃破陰霧,緩緩向著岸邊飄來。
幽冥,
死海,
陰霧,
鬼舟一架,無人擺渡。
大道紀 第462章 死海難行,誰來擺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