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眉眼是戰爭

伴隨著瓊海航空乘務長字正腔圓的廣播詞播音聲，兩位打扮得格外青春靚麗的女孩跟著如織的旅客涌入這架空客飛機機艙中。

“阿梨，我感覺瓊海航空的新制服好漂亮呀，比萬年不變的南航和東航好看多啦！”

一襲青花瓷秋款仿旗袍制服包裹下的乘務長笑容端莊而優雅，趙穆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她輕輕點了點前邊的伊梨。

“我們溫馨提示您，本架客機是由滬海虹橋機場飛往帝都國際機場的HU7608航班，本次航班將停靠帝都國際機場T2號航站樓，請各位旅客再次確認您的登機牌，謝謝！”

耳邊再度響起的廣播讓伊梨和趙穆都下意識低頭掃了眼自己的登機牌：

趙穆_31D、伊梨_31E。

“哈哈哈，我怎么覺著咱們登機牌的座位號在內涵阿梨你啊！要我說呀，剛才就應該要36排才算真應景！”

因為行李已經托運的關系，趙穆就帶著個呂牌棋盤格的speedy25手袋上飛機，一身輕松在經濟艙第一排座位最中間的位置落座，她挺了挺胸前并不豐滿的曲線，調侃地凝望著刻意含胸駝背的伊梨。

“穆穆！你真討厭，我就該讓你自己坐高鐵回帝都！還有，你現在怎么也夾帶著一嘴京片子口音吶。”

被暗戳戳影射胸圍36E的伊梨滿臉嫌棄地瞪了眼趙穆后，在自己座位上端坐好，她掃了眼起飛時間，掏出筆記本電腦打算再抽空工作一會。

瓊海航空執飛HU7608的機型是空客338寬體大飛機，一排八個座位的經濟艙被兩條旅客通道有序劃分為2_4_2三部分，也就是說座位的編碼規則是AB_DEFH_JK。

唯獨伊梨她們第一排中間只有三個座位，趙穆注意到31F另外一位旅客也已落座，看上去是位年齡四十歲左右的女士，打扮得花枝招展一副很會來事的模樣。

“大快人心，我一想到那個姓翟的渣男在高鐵上挨個車廂找你就想大笑三聲…”

趙穆湊近伊梨發起咬耳朵交流，暢想一番那一幕畫面，倆姑娘都忍不住得意的眉飛色舞起來。

回到滬海休假的這一周，不甘失敗翟弈寧對伊梨的糾纏可謂變本加厲，送花、堵門、快閃表白各種驚喜或者說驚嚇不斷。

提心吊膽好不容易熬到返程，她倆原本買的是高鐵票，可伊梨一聽翟弈寧有打算制造邂逅的計劃，她又拉著趙穆臨時起意換了飛機票。

“穆穆，這次我們的新項目，清哥說玩得比《月色撩人》還大那種，可惜劇本得明天才能看到…”

“肯定是特別好的故事，阿梨…我真覺得拍電影比做綜藝好玩兒多啦，超期待這次的劇務工作，清哥第一時間就想到讓我趙穆來幫他！”

竊竊私語進行中

正在伊梨趙穆忙著交頭接耳時，倆姑娘誰都沒注意到一個高大魁梧的男人走到31F位置前。

手中拿著一張商務艙機票的翟弈寧，三言兩語，不費吹灰之力他便跟那位乘客達成換座協議，悄無聲息地坐到了伊梨的右側。

“各位女士，各位先生：感謝您的耐心等待，我們的飛機已經推出滑行很快就可以起飛了，預計空中飛行時間約為兩小時十五分鐘…”

空客338開始在機頭牽引車的引導下緩緩向后推出，伊梨和趙穆的咬耳朵交流才算告一段落，而翟弈寧一直安安靜靜地保持著微笑，西裝革履的他似乎極有耐性。

“…為了您的安全，請配合乘務員進行起飛前的客艙安全檢查工作，請您坐好，系好安全帶，收起小桌板和腳踏板，調直椅背…”

聽到客艙的廣播提醒，伊梨邊嬌聲埋怨趙穆影響自己工作，邊收拾起桌板前的筆記本電腦。

“臥…我的天，渣…翟…弈寧，你怎么跟過來的！”

原本還想再跟伊梨打鬧一番的趙穆突然就花容失色，她警惕地瞪著另一邊堆滿笑容努力裝作人畜無害的翟弈寧：“你一直在偷聽我們說話？”

“翟弈寧！我警告你！”

想起章雅夢之前刻意提醒過的一些事情，伊梨頓時像只應激反應的刺猬一般：“我們之間根本不可能，你這樣做只會讓我更厭惡你！”

趙穆在一旁助陣道：“就是，你這些幼稚行為其實都是在給你自己減分！”

“阿梨…我剛從泛泰辭職，現在跟袁郁秋已經不是一路人了…”

辯白不算有力，但滿臉絡腮胡須的翟弈寧儼然一副打不還手罵不還嘴的架勢，全程只用溫柔體貼的眼神凝望著伊梨。

更關鍵的是飛機此刻已經滑行上起飛跑道，不管伊梨和趙穆作何反應，兩小時十五分鐘的近距離接觸機會已經被翟弈寧穩穩拿下，這一次再赴帝都前他就做好了打持久戰的準備。

帝都·建國門內大街7號

光華長安大廈

帝都長安大劇院

長安大戲院是一家有著近70年歷史的老字號的戲院。

保留著老戲院古樸、典雅的民族風格，又配有現代化的舞臺設備及其它的劇場設施的長安大戲院還是華國戲劇圈里聞名遐邇的帝都京劇團的定點演出地點，在長安大戲院的歷史中，展現了許多不同流派的劇目，茫茫然多京劇表演藝術家都曾在這里登臺亮相過。

可容納近800人的觀眾廳采用仿明清風格的裝飾，前區的紅木桌椅，手繪嬰戲圖案茶具，清宮食點可使觀眾仿佛置身于明清時代的戲園。

“猛聽得金鼓響畫角聲震，

喚起我破天門壯志凌云。

想當年桃花馬上威風凜凜，

敵血飛濺石榴裙。

有生之日責當盡，

寸土怎能屬他人？

番王小丑何足論，

一劍能擋百萬兵。”

梨園臺上正在演出的這一段［西皮流水］唱得是穆桂英待整戎裝、抱帥印到校場指揮三軍之前的唱段。

盛裝登臺的穆桂英頭戴束發嵌寶紫金冠，齊眉勒著二龍搶珠金抹額；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紅箭袖，束著五彩絲攢花結長穗宮絳，外罩石青起花八團倭緞排穗褂；登著青緞粉底小朝靴。

這一身雌雄難辨的中性扮相讓穆桂英充滿了魅力，她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曉之花，鬢若刀裁，眉如墨畫，面如桃瓣，目若秋波。

西皮流水，有板無眼，舞臺上戎裝鳳眼的女子裊裊娜娜又英氣勃發，她眼神如刀，顧盼間氣勢不凡，唱詞間夾雜著幾句恰到好處的韻白，步履輕移，甩一甩袖，最后緩緩背身下臺，將一眾看客的滿堂彩付諸幕后。

“憬姐，你先多回味一下這折戲里穆桂英怒眼的運用，待會讓我家牛鄲給你再仔細講講…”

二樓包廂中，費經虞對若有所思的翁懷憬溫言細語說罷，又一臉驕傲地沖晏清顯擺道：“清哥，怎么樣，牛鄲沒給咱丟人吧…”

“雖怒時而若笑，即瞋視而有情，費師妹，這梅派果然是淵源流長，牛先生功底深厚扎實…”

晏清心悅誠服地稱贊道：“一點都不輸剛那折程派大師李海燕先生的《武則天軼事》…”

這其實也是晏清“穿越”來此間后第一次進梨園看戲，他今天為了新電影的順利開拍其實忙了一整天。

在邵卿、駱冰、章雅夢的幫助下聯系完帝都人藝、細語影業、滬海東方傳媒以及HMG旗下的滬海電影制片廠等一眾單位后，得虧有熟門熟路的費經虞領著他和翁懷憬來長安大劇院看戲。

之前在錢德均家中便得知費經虞的男友牛鄲是京劇五大流派魁首梅派的嫡傳弟子，帝都京劇團的知名正旦，也正是這近水樓臺的關系才讓打算臨陣磨槍的晏清和翁懷憬在一下午的光景里看到了想看的兩折戲——梅派的《穆桂英掛帥》、程派的《武則天佚事》

其實京劇的荀派和程派，都有關于武則天的劇目：荀派的戲名就叫《武則天》，是由著名京劇表演藝術家童芷苓先生創排，程派的戲名叫《武則天軼事》，由著名京劇表演藝術家李世濟先生創排，晏清他們之前看到的那折戲是由五小程派之一的李海燕先生演出的版本。

兩出戲雖然名字略有不同，其實故事內容還是基本相近的，都是截取了武則天政治生涯中驚險、痛苦、難以抉擇的兩段危機事件來展示出武皇帝她堅韌、氣度、果決、敏銳的政治形象。

這兩折戲中正旦對眼神的運用都極為符合東方不敗的風格，晏清知道當初林青霞女士在拍原片時，專門接受過京劇名家、葉派傳人葉少蘭指導學習過三種不同的京劇眼神，除了《轅門射戟》中貂蟬對呂布的情眼攝人心魄外，男裝扮相中睥睨天下的笑眼和怒眼便是來自武則天和穆桂英。

看完這兩折戲后，有求于晏清的費經虞盡職盡責地將他和翁懷憬帶進后臺。

事先知道自己女朋友屬意劇本里任盈盈這個角色，牛鄲自然不敢馬虎，他將自己演繹穆桂英的一番心得體會托盤而出，又把帝都京劇團臺柱子，飾演武則天一角的李海燕先生請過來一起交流，這讓翁教授和晏清都受益匪淺。

程派青衣李海燕先生的理論知識極為豐富，他與有榮焉地表示，京劇表演對眼神的運用一向非常重視，他們程派青衣的創始人，“四大名旦”之一的程硯秋先生率先提出“上臺憑雙眼，一切用法要在心中生”，“有神無神在于眼”等理論。

眼神的運用在京劇各大流派的蓬勃發展中逐步變得越來越成熟而體系，講究與劇中人物的性別、年齡、性格以及行當相符合，如青衣、老生的眼神要正，不可輕佻；花旦的眼神要嫵媚、活潑；凈行的眼神要剛毅，如果是反面人物，眼神要兇狠；丑行的眼神既要靈活多變，又要給人以滑稽之感。

而牛鄲則查漏補缺提醒到，在表演中眼神不光能填充增色人物的心理活動，展現人物當時的狀態，人物之間也可以利用眼神進行交流。

戲曲舞臺上的眼神有很多種類，可以在不同的處境下使用，如表現人物開心、喜悅時，可使用笑眼；思考、焦急時，可使用轉眼；受到極度驚嚇時，可使用對眼；生氣、憤怒時，可使用怒眼；心生歹意時，可使用兇眼。

在人物之間的交流上，兩個人初次見面，可以利用眼神上下打量，表示判斷與思考；一對青年男女之間，可以利用情眼來表現二人的一見鐘情。

李海燕和牛鄲倆人不只泛泛談一些理論知識，他們還教翁懷憬做了一些程派和梅派所獨有的練眼方法。

從比較簡單的定睛練習到稍微復雜一些的轉睛練習再到眼神的突然定位和瞬間的集中。

眼珠轉動是為了表現靈氣，如果總是練習定睛，眼神的表達只有堅定而不夠靈氣，轉睛的最高境界是隨便把眼神放出去，目光都能集中，但又不能呆板。

敏而好學的晏清也跟在一旁偷師，眼珠從左到上到右到下，然后逆著再返回，李海燕先生的速度開始很慢，等到翁懷憬逐步能跟上后，速度逐漸加快。

晏清發現自己這具身體跟得毫不費力，他有些懷疑自己之前可能系統的學習過這些知識。

卸完妝后的牛鄲的眼睛還時刻保持著似笑非笑的弧度和虛中有實的笑意，由他來教翁懷憬笑眼最是合適不過。

牛鄲用一本書，擋住自己鼻梁以下的五官，對著鏡子只看自己的眼睛，然后引導著翁懷憬去回想一些很好笑的事情。

晏清悄無聲息走到翁懷憬身后，他發現白了自己一眼后，翁教授練出來的笑容是一點一滴從瞳孔中蕩漾開來的，帶著攝人心魄的美。

“清哥，這樣的憬姐是不是你心中東方不敗的樣子？”費經虞輕聲問向有些失神的晏清。

練完眼后，換了身尋常素色戲服的翁懷憬宛若黑夜中的鷹，斂起絕美笑容的她冷傲孤清卻又盛氣逼人，孑然獨立間散發著傲視天地的強勢。

她有黑亮垂直的發，斜飛的鋒銳劍眉，細長蘊藏著銳利的黑眸，削薄輕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輪廓，玉樹臨風的身材。

“當然！東方不敗的眉眼是戰爭，而笑靨是戰后的和平，她的烏帽面具代表著威嚴，而遮蔽住的絲絲秀發卻是詩行，這樣凌厲霸氣卻又清妍昳麗的角色，必須兼有男性的冷酷霸氣以及女性的溫柔俏麗，只有獨一無二的她才能演繹…”

面若平湖回答起費經虞這個問題時，晏清與翁懷憬凝視著彼此。

初戀清默默放電：「那個驕傲又勇敢，努力又幸運的女孩就是我心中的大青衣，東方不敗的唯一選擇。」

傲嬌憬無聲回應：「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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