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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游街示眾

更新時間:2021-04-12  作者:賣報小郎君
大奉打更人 第一百零九章 游街示眾
卯時剛過,側臥在草席,蓋著又臭又臟破棉被的姬遠,被“哐當”的開門聲驚醒。

聲音從廊道盡頭的鐵門處傳來,緊接著是腳步聲。

很快,十幾名打更人出現在姬遠,以及云州眾官員的視野里。

“起來,帶你們出去曬曬太陽。”

一位銅鑼掏出鑰匙,打開纏在柵欄門上的鎖鏈。

姬遠被一名沉默寡言的銅鑼粗暴的拽起來,粗暴的推搡著離開牢房。

這是他在打更人地牢里待的第三天,干燥的草席和破棉被救了他一命,沒讓他凍死在凄寒的地牢里。

但從小養尊處優的他,何曾受過這種罪?

短短兩天時間,手腳長滿凍瘡,臉色發青,嘴唇缺乏血色,頭發蓬亂。。

這兩天里,他無時無刻不在后悔接任和談使者的身份。

姬遠博學多才,能言善辯,這些都是貨真價實的才華,但他畢竟是養尊處優,缺乏一定社會歷練,江湖經驗的貴公子。

有才華,不代表抗壓能力強。

兩天來的遭遇,以及對未來的惶恐,讓他處在情緒崩潰的邊緣。

唯一的盼頭,就是自身還有價值,許七安應該不會殺他,而是會用他做籌碼,與云州談判。

正是這個希望,支撐著他咬牙堅持下去。

曬曬太陽也好,繼續在牢里待著,我遲早凍死.........姬遠趔趄的走在幽暗的長廊,二十多名云州官員跟在他身后。

出了地牢的門,空氣冷冽但清醒,太陽不慍不火的掛在天空,帶來一絲絲的暖意。

姬遠停下腳步,昂著頭,享受陽光照在臉龐的感覺。

身后的銅鑼一腳踹在他屁股上,把他踹翻在地。

姬遠艱難的爬起來,朝那名銅鑼投去憤怒又憋屈的目光。

“瞅什么瞅,信不信挖了你的眼睛。”

那銅鑼單手按刀柄,嚴肅刻板的臉上沒什么表情,道:

“你不是很囂張嗎,進京要禮部尚書、當朝首輔,還有親王出城迎接,才肯入城嗎。

“你不是在金鑾殿里訓斥諸公,壓的滿朝文武抬不起頭嗎。

“你不是略施小計,就讓京城百姓對許寧宴的威名產生質疑嗎。

“你繼續囂張啊。”

姬遠雙拳緊握,咬牙隱忍。

來日云州鐵蹄征服京城,他要親手摧毀打更人衙門,這些和許七安有交情的打更人,全部凌遲。

這時,一個中年銀鑼走了過來,目光嚴厲的掃過眾人。

銅鑼們紛紛整理衣襟,擺正胸口銅鑼的位置,確認一切對稱,沒有問題后,恭聲道:

“頭兒。”

中年銀鑼微微頷首,滿意的收回目光,并不去看頭發蓬亂,囚服骯臟且布滿褶皺的姬遠。

“出發吧,不要耽誤時辰。”

出發,去哪里?姬遠心里一凜,想開口詢問,但又覺得注定得不到答案,反而會被一頓暴揍。

那名沉默寡言的銅鑼押解著姬遠往外走,隨口說道:

“頭兒,寧宴今晚找我們喝酒。”

中年銀鑼沉默一下:

“勾欄還是教坊司?”

“勾欄吧,他說以后不去教坊司了。”銅鑼回答。

中年銀鑼略感欣慰:

“一諾千金重,他向來講信譽。”

李玉春知道當初浮香死后,許七安承諾過以后不去教坊司。

朱廣孝略作沉默,補充道:

“他說可以把教坊司的花魁都請到勾欄去。”

........李玉春不想說話了。

穿過衙門的后方,沿著回廊往外走,再穿過一座座辦公堂、庭院,終于來到衙門口。

衙門口,停著一輛輛囚車。

朱廣孝看著姬遠,淡淡道:

“曬曬太陽去。”

姬遠臉色僵硬,呆立當場。

京城各衙門的告示墻,內外城門口的告示墻,在清晨時分,張貼了一份新告示。

告示是京城百姓平日里獲得官方信息的重要渠道。

平民百姓往日里不會特別關注告示墻,除非近來有大事發生。

眼下的京城,最大的事便是議和。

“告示上說什么?”

告示一貼出來,周圍的百姓便涌了過來,或議論,或詢問帖告示的吏員。

告示張貼的前一個時辰,會有吏員負責“唱榜”,把內容告之百姓。

畢竟市井百姓里,識文斷字的還是少部分。

而這種朝廷官方告示,閱讀門檻很高,就算是識字的人,沒接受過一定的教育,也看不懂內容。

最后會變成“每個字都認識,但連在一起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情況。

“肯定是議和的內容吧,朝廷打了敗仗,青州失守,我聽說好像要割地求和。”

“區區一個匪州,竟然如此囂張,自從新君登基后,百姓日子過的越來越差,貪官污吏橫行。”

“噓,小聲點,莫要亂說話。”

“怕什么,邊上又沒有當兵的,再說,大家都這么罵。”

說著說著,話題就從“議和”說到了青州失守這件事。

“許銀鑼都沒能守住青州嗎,他可是在玉陽關一人一刀,讓巫神教二十萬軍隊全軍覆沒的強者。”

“你這個問題,我已經聽過無數次了,誰知道呢,說起來,已經很久沒見到許銀鑼在京城出現了。”

“我聽來的說法是,監正都死在青州了,許銀鑼也不是云州叛軍的對手。”

“唉,難怪許銀鑼如此低調,沒辦法,打不過人家啊。”

情緒發泄了那么多天,大部分百姓雖然心頭不忿,但也過了最上頭的時候,對于朝廷和云州的議和決定,私底下依舊罵,但無能為力。

反對情緒就沒那么高漲了。

尤其青州失守、云州使團入京,一系列流言發酵,傳播,京城百姓已經漸漸摸清楚了來龍去脈,知道了大奉守護神監正戰死青州的消息。

盡管在他們眼里,監正的威望遠不及許銀鑼。

在底層百姓認識里,監正只是一個稱號,一個概念。

這時,站在告示邊的吏員高聲道:

“古之君天下者重在保全民命,不忍以養人者害人.........朕自登基以來,治國不利,以致云州叛軍起事,九州沸騰,大局危難,兆民困苦,生靈涂炭,愧對列祖列宗........

“長公主懷慶,厚德載物,勝朕良多.........即由長公主懷慶順位登基,許七安輔佐,匡扶社稷,平定叛亂,還大奉朗朗乾坤,豈不懿歟?欽此。”

告示洋洋灑灑四百多字,吏員念完,周遭的百姓瞠目結舌,宛如一尊尊雕塑僵在原地。

“啥,啥意思啊?”

“好像是........皇帝退位給長公主?”說話的人猛的瞪大眼睛:

“長公主要當皇帝?”

一下子炸鍋了,人群嘩然如沸。

告示內容對百姓造成強烈的沖擊、震撼以及茫然。

這讓他們再也不顧及禍從口出,激烈的討論起來。

“女人怎么能當皇帝呢,這不是瞎胡鬧嗎。難道帶著當官的一起繡花?”

“公主她識字嗎?陛下為何要退位給公主,女人當皇帝,不怕被天下人恥笑?”

他們的第一反應是抗拒、憤怒,無法接受,只覺得是天下頭等荒唐之事。

隨后有人說道:

“你們有在茶館聽書嗎?好像以前是有一個女人當皇帝的,叫,叫什么來著?”

“大陽女帝?”

“對對對,你也聽說過。”

喧嘩聲稍歇,很顯然,不少人也在這幾天,于酒樓茶館、青樓妓館等娛樂消遣之地,聽過類似的內容。

接著,又有人說:

“告示上說,長公主登基,有許銀鑼輔佐。”

哦,有許銀鑼輔佐啊。

反對的聲音又小了幾分,但仍有人嘀咕道:

“許銀鑼為何輔佐一個女人當皇帝,這不是瞎胡鬧嗎。我大奉開國六百年,可沒有這種先例的。”

“是啊,真搞不定官老爺還有許銀鑼在想什么,一邊和云州議和,一邊捧公主當皇帝。”

“許銀鑼糊涂啊。”

本來視許七安為英雄、保護神的百姓,對青州失守之事便心懷失望,對議和更是視作恥辱,盡管沒有人公開指責許七安,但心里肯定是失望的。

告示一貼出來,失望的情緒立刻發酵,轉為不滿。

突然,一陣喧嘩聲吸引了告示墻周邊百姓的注意。

循聲望去,只見一列囚車緩緩駛來,后邊跟著一大群百姓,不停的朝囚車上的犯人投擲石子,吐口水。

還有人拎著馬桶,朝囚車里的犯人潑糞。

領頭的幾騎中,一位打更人高居馬背,敲打著一面銅鑼,高呼道:

“奉許銀鑼之命,將云州逆黨游街示眾。”

街道兩側,群情激昂,聞訊過來湊熱鬧的百姓,有的加入投擲石子的行列,有的指指點點,破口大罵,有的擊掌高歌,大快人心。

姬遠滿頭是血,心如死灰。

隨行的云州官員瑟瑟發抖,痛哭流涕。

黃昏。

御書房中,懷慶坐在鋪設黃綢的大案后,堂內是劉洪和錢青書兩位黨派魁首,以及禮部尚書。

禮部尚書作揖道:

“殿下,登基事宜已經籌備妥當。”

穿素雅宮裙的懷慶,微微頷首。

待禮部尚書退回位置后,劉洪出列作揖:

“今日舉城沸騰,百姓抵觸情緒仍有,但不算嚴重,許銀鑼的口碑也有好轉。京城百姓還是愛戴者居多。”

劉洪說完,忍不住笑了起來:

“以許銀鑼如今的聲望,為殿下保駕護航,最適合不過。當朝無人比他更得民心啊。”

公主登基稱帝,貴族階層其實比百姓更容易接受,只要利益給到位,再以武力脅迫,屈服者不在少數。

最主要的是,在統治階層眼里,懷慶雖是女子,但畢竟是根正苗紅的皇室血統。

女子稱帝屬于破例,下一任新君仍是大奉皇室。

這大大減輕了統治階層的抵觸心理。

但平民百姓可不管這些,要安撫百姓,讓他們信服,懷慶威望不夠,諸公威望也不夠,只有許七安才能辦到。

錢青書附和道:

“殿下能否凝聚民心,就看明日了。”

懷慶低著頭,審閱著手里的折子,沒有抬頭的“嗯”了一聲:

“時候不早了,幾位愛卿先退下吧。”

三人作揖,退出御書房。

懷慶手里的折子是內閣遞上來的,內容是登基后的一應事宜,瑣事零零總總,但有一條極為重要,那就是召各州布政使、都指揮使,回京述職。

這其實是一場談判、拉攏,給各州大佬做一做思想工作。

次日。

這天,京城的氣氛極為古怪,上至王公貴族,下至市井百姓,都知道這是一個注定被載入史冊的日子。

因為長公主懷慶,于今日登基,開大奉六百年未有之先例。

皇帝登基,普通百姓無緣得見,但不妨礙他們關注、議論。

各階層都有不同的看法,國子監的學子、儒林,對于懷慶登基之事,痛心疾首,即使云州使團被游街示眾,也不能博取他們好感。

最多就是不罵許七安了。

市井百姓階層,意見最雜,有的無法接受,有得事不關己,有的選擇相信許銀鑼。

許府,嬸嬸也代表貴婦階層發表看法。

“老爺啊,寧宴這不是在瞎鬧嘛,女人怎么能當皇帝呢。我都不敢出門,害怕被認出是許寧宴的嬸嬸,萬一被人拿臭雞蛋砸了怎么辦。”

嬸嬸一如既往的美艷,歲月仿佛對她格外憐惜。

雖然與女兒坐在一起的她,沒有了少女感,但并不顯老,臉嫩膚白,沒有任何皺紋。

許二叔低頭吃飯,不發表意見。

“大哥自有分寸的。”

相比起母親,許玲月就很欣賞大哥的壯舉。

嬸嬸見自己的話題冷場,嘆息一聲:

“青州失守,二郎也沒了有音訊。鈴音在蠱族修行,不知道要何年何月才回來,她會不會被南疆的蠻夷欺負啊。

“許寧宴這個沒良心的壞種,回了京城,也不知道回家里看看。”

正說著,嬸嬸目光一僵,直勾勾的看著廳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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