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恥 第二百五十四節 清君(6)
同樣享受戰時紅利的城市,還有揚州。
幾十萬人涌入這座城市,而且還都是拿著豐厚軍餉的軍人,這些是最好的消費者,為揚州這座商業氛圍濃厚的城市帶來了難得的繁榮。
這些消費者,主要是李慢侯帶來的四萬精兵,以及他們的家屬,總計八萬人,這是嚴格規定的,每個士兵出戰,駐防三個月以上,可以將他們一個女人送來,假如有的話。
更多涌入城市的,則是普通百姓,他們擔心開戰,覺得城里更安全。尤其是之前楊沂中部隊過境,制造了許多慘劇。
沒有具體數據,但至少涌入了三十萬人,這讓揚州人口空前的超過了一百五十萬人,作為一個古代城市,一百萬人幾乎就是極限。揚州用各種地稅、地租都趕不走這么多人。之前穩步增長到了一百二十萬,現在進一步增長到了一百五十萬人。
大量人口早就生活在城外了,規模比唐朝更大,已經在瘦西湖另一邊形成了連片的房屋和街道。運河另一側的留城,現在也成為城市區域,周圍是一片繁華的街區。不但瘦西湖,連大運河都成了揚州的內河,只不過這些外圍街區,沒有城墻保護而已。可是官府依然在這里收稅,依然在用管理城市的辦法管理這里,這里并不是三不管地帶。
揚州工商業并舉,而且是江北最大的金融中心,只要沒有毀滅性變故,這座城市的優勢就會一直維持下去。而且港口優勢也再次出現,揚州人花錢疏通了大運河,重新設計了瓜州的水閘,保證即便是枯水期,大船也能直接開進揚州,通過長江,揚州可以進入世界海貿路線。
娛樂業也經久不衰,最有名的斗獸場還在運營,但圍繞斗獸場,已經形成了一大片繁華街區,各種青樓、窯子,在這里聚集。斗獸場的管理,也越來越松懈。女真角斗士現在已經完全沒有了民族意識、國家意識,培養出了濃烈的職業意識,也有了各種表演的舉止,聽到觀眾的歡呼,他們也會興奮。他們的待遇也在不斷提高,獲勝者不但得到豐厚的獎賞,甚至可以得到女人。
女真角斗士們大概也對他們的國家失去信心了,因為來決斗場挑戰他們的軍隊實在是太多了,多到他們覺得女真人可能無法在進入這個國家。至今仍然有女真人進入決斗場,老的角斗士不管是受傷了還是老的打不動了,只要以前表現好,現在都在作為教官培訓后輩,新的角斗士來源,已經不是戰場上的戰俘,而是決斗場自己從補奴隊手里買的,價格很高。
這些被抓來的女真人帶來的信息,讓早期金國強盛時候的女真人十分失落,因為他們的國家不但被打回了東北森林,而且現在不斷被人捕獵,可能過不了多久,女真人就沒有了。因為最近來的后輩說,不止宋人的補奴隊在獵捕他們,草原上的蒙古人,塔塔爾人,原來的熟女真曷蘇館人和婆速路人也在獵捕他們。
宋人出得起錢,有的是亡命徒動手,甚至一些女真謀克自己,都在販賣人口。
而且女真人還知道,決斗場只買少數女真奴隸填補缺額,保證決斗場一萬人的數量,更多的則是山東、燕云的礦山在購買這些奴隸。東藩非常陰毒,規定只有戰俘、死刑犯和女真人才能被當做礦奴,其他礦工都要有正規手續。因此除非打仗,礦主們就只能購買女真人做礦奴,對待礦奴也非常殘忍,現在已經開始剁兩根手指了,以前只剁食指,可發現女真人用拇指照樣拉弓,于是改為剁一節中指外加一節拇指,這樣基本不影響使用粗苯的鐵鎬,可是握刀、拉弓根本不可能了,另外還挑一根腳筋,讓礦奴跑都跑不了。
因為礦奴基本上不會老實干活,所以監工十分兇狠,比決斗場這里狠辣多了。基本上一個強壯的礦奴,很少活過三年的,大多數都是第一年就累死了。因為礦主需要最快的收回成本,買礦奴花費太大,一個強壯的礦奴,在遼東就要一百貫以上,到了山東至少三百貫。
現在還有一些礦奴被賣到倭國,在那里給東藩挖銀礦、挖銅礦,其實決斗場一些不聽話的角斗士也會被賣掉,決斗場不會有什么損失,因為礦主最會對付這些不聽話的女真人。
這幾天女真角斗士們依然在賣力的表演,因為來了很多觀眾,決斗表演已經沒有以前那么紅火,傳言決斗場可能要關閉,他們都會被賣去礦山。最近突然來了一批,拿著煎餅,就著大蔥的士兵,這群士兵看了一場又一場。聽說他們就是東藩兵,兇殘的很。聽說他們來揚州,是幫那個恐怖的東藩搶皇位的,就像當年他們中一些人也跟著粘罕回上京,幫粘罕搶過皇位一樣。
可惜粘罕也打不過東藩,幾年前帶兵去山東,送進去了將近二十萬草原騎兵,都給東藩殺了個干凈。
女真人覺得還是趙家人當皇帝好,要是給東藩做了漢人的皇帝,那還會有他們女真人的好日子過。
這些東藩軍不但看戲,而且也下場,手癢了,三三兩兩下來搏殺。女真人跟他們打過后發現,也沒傳說中那么恐怖,大家半斤八兩。但他們身上的殺氣,卻蓋過了女真人。原來這些女真人,長期的模擬戰斗,已經丟失了實戰的嗅覺,他們是技術很好的武士,卻離敏銳的戰士越來越遠,真上了戰場,他們已經無法在一對一中戰勝這些東藩士兵。
揚州的熱鬧,李慢侯原本以為會持續很久,至少能有半年吧,因為審理那么大的疑案,還牽扯到皇帝和宰相,各種掣肘,半年絕對算快的。要知道阿云案,王安石和司馬光還爭論了一年呢。
結果只過了三個月,從六月開始,到九月就結案了!
因為秦檜認罪了,他承認是他指使獄卒鴆殺了岳飛、牛皋,這樣證據鏈就完整了,獄卒就只是跟相府派來的人溝通,那個人已經被秦檜滅口,任何證據都沒有留下,獄卒口供說是相爺的命令,秦檜自己承認,岳飛確實死于毒酒,那么秦檜就是主謀。
這算是秦檜為趙構頂了雷,即便在現代司法中,也沒辦法,只能將秦檜繩之以法。
皇帝無罪嗎?
有罪,皇帝失職,皇帝失職怎么辦,下罪己詔。
感性上,李慢侯不接受這樣的結果,他幾乎可以確定是趙構要殺岳飛,秦檜只是執行人,可誰能想到,秦檜這種人會為皇帝背黑鍋。
理性上,他接受這種結果。法律的不完美就在這里,因為法律要講道理,要有邏輯,可在嚴密的邏輯,最終都會有漏洞。
這有史以來第一次,讓人知道,皇帝是可以被審判的,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不再是一種狂悖的法律理想,而真正成了一次司法實踐。
從此君王們心里開始有這樣一根繩,實時牽動他們的神經,提醒他們,他們的任何行為都是要負責任的。
審判結果出來之后,趙構依然沒有出皇宮半步,可是卻送出了罪己詔,讓官員發出去,這一次草詔的官員沒有拒絕,臺諫也沒有彈劾,可以說如今的政治機制,跟王安石那會相比,真的是太差勁了,尤其是秦檜的朝廷,文官早就失去了操守,臺諫早就成了斗爭的工具,而不是監督皇帝和百官的機制。
所有人都在看著,皇帝接受審判后,東藩會不會撤軍?
當然撤了,不撤留在揚州過年嗎,這么大的城市,什么都貴,在這里一年,比在山東駐扎三年都費錢。
東藩撤回山東,這讓所有人松了口氣。原來造反還可以這么收場,不流血,不死人。
東藩走了,朝廷有了一個新麻煩,東藩上了一封奏疏,保舉綦憲掌管憲司。
綦憲現在已經是神人了,皇帝都審過。
趙構同意了。他已經知道,這個綦憲在山東也不受人待見,東藩家的人都惹遍了。所以很可能是被東藩打發到江南的,東藩剛剛退兵,趙構不想招惹,帶著吃了蒼蠅的心態,讓這個敢讓他下跪的綦憲做了大理寺卿。
但這個大理寺卿隨即就讓趙構難堪,因為他上書朝廷,要求治東藩謀逆之罪!
所有人傻眼了,以為這個人是東藩派來羞辱皇帝和朝廷的,結果這個人羞辱了朝廷和皇帝之后,突然反過來要收拾東藩,這人不怕死嗎?他要怕死,估計也不會來臨安。朝臣和皇帝此時嚴重懷疑,東藩叫這個瘋子南下,就是送給他們殺的,殺了這個東藩要人,好讓東藩有理由興兵,好在他們都忍住了,或者說他們都被嚇住了,膽小的人果然不容易出事。
宋恥 第二百五十四節 清君(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