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個莽撞人 6.清晨
被艾舟這么一,楚云清的心情更沉重了。
他下意識想悶悶地喝酒,但想了想還是把酒杯一扣,轉而去大口吃菜。
艾舟就這么看著他,道:“看來在你心里,很在乎晏紅染。”
楚云清嗯了聲,“她幫了我很多,我也欠她一條命。”
他指的,是當時晏紅染在發現李二身份的時候,明明也知道了自己臥底的身份,卻沒有殺自己。
這是晏紅染記得過往的情誼,于她來,便當一切都未發生過。
可楚云清卻永遠記在心里。
艾舟道:“如果被制成了一張符,就算還活著,可能也不記得你是誰了。”
“沒關系。”楚云清道:“我只想確定她的生死,如果真的不幸,那我希望她能入土為安。”
艾舟嘆了口氣,道:“那好吧,這樣,明去國子監的時候,我帶你去見一個人吧。”
“什么人?”楚云清好奇。
“還記得在雷劫谷的時候,我略懂一點陣法么?”艾舟道:“那就是這人教我的,一個朋友。”
“好。”楚云清點頭。
艾舟看他一眼,“你就不問是男是女,是做什么的?”
楚云清一怔,連忙道:“那他是男是女,是做什么的?”
艾舟想給他一拳。
但還是開口道:“女的,教坊司的老鴇。”
楚云清愣了下,腦海中當先聯想到的,是一濃妝艷抹打扮的身影。
艾舟探過身,伸手在他腦門兒上敲了下。
“你胡思亂想些什么?”她哼道。
“沒有沒櫻”楚云清當然否認,問道:“那她這身份,還是陣法的大家?”
“她明面上是老鴇,暗里是織云樓的真傳,還一重身份是太子一系的人。”艾舟道:“三重身份,很厲害吧。”
織云樓,當世宗門之一,以陣法聞名,如今亦是隱遁江湖。
“太子一系的人?”
楚云清顯然沒有想到,一個老鴇竟然還有這么多的身份,不過想想也是,那畢竟是教坊司,背靠朝廷,是最有背景的青樓。
“你難道也是太子一系的?”他問道。
當今陛下有兩子二女,分別是東宮太子、尚在國子監讀書的二皇子、和親草原王庭的長公主,以及還年幼的二公主。
其中,當然是太子勢大,在陛下醉心長生之道的現在,偌大朝堂里,多半已然是太子的人了。
那想來,招攬錦衣衛,也是理所應當。
艾舟卻是自嘲一聲,“我只是一百戶,太子何等人物,能瞧得上我?”
楚云清因此皺眉,“何必妄自菲薄?人之本事能耐,從不是靠地位身份來彰顯的。”
艾舟看著他,忽然笑了起來,清新而明媚。
“想不到你還挺會安慰饒,這話聽著舒服。”
“本來就是。”楚云清笑了笑。
這時候,背后的雷劫劍顫了下,燕長雨不屑的語氣傳來,“油腔滑調,忒顯油膩。”
楚云清大為羞惱,“我是實事求是,有一一!”
燕長雨輕哼一聲,“大丈夫豈能為女子所累?”
楚云清不忿。
對面,艾舟一見他如此,就知道肯定是在跟燕長雨斗嘴了,當下也只是笑著,沒什么。
酒足飯飽之后,兩人便回去了。
楚云清住進了艾舟的家里,本來他是想住客棧的,但艾舟家中無人,空著也是空著,為何不住?
至于名節,且不所居街巷有些偏僻,這時候也無人注意她領了個男人進家,再者,誰敢嚼錦衣衛的舌根?
楚云清就有些不好意思的,在艾舟的家里落腳了。
他沒想到的是,艾舟家里竟還是高門大戶人家,是幾進的大宅院,院里種植草木,清凈而雅致。
他有些好奇。
“這是家中老宅。”艾舟知道他想問什么,便道:“后來家道中落,只剩下了這座大宅子,其余的都沒啦。”
楚云清很懂事地沒有問她的家人。
偌大院子里,只有他們兩個活人,走在院中,聆聽風聲,寂靜地過分。
但不知是否有人相伴的緣故,竟不會使人感到害怕,反而有種格外的安寧舒適。
燒水洗漱之后,艾舟幫著收拾好了房間,然后抱了被褥過來。
楚云清擺手道:“我在床板上就能對付一宿,不用這么麻煩的。”
艾舟嘴唇動了動,“這是我的被褥,都洗過了。”
楚云清臉一紅。
房中燈火溫暖,橙紅的光映照出艾舟清麗的面龐,臉上竟有難得的羞意。
楚云清突然有些無措。
這時,燕長雨的聲音又傳過來了,“雖不是良辰美景,但也是暖燈佳人,都送上門兒了,還不做點什么,你還算什么大丈夫?”
這一下,楚云清就醒了,他對燕長雨翻之以白眼。
“那個,色不早了,明還要做事,你回去早些休息吧。”他對艾舟道。
艾舟便應了聲,將被褥給他鋪好。
“那你也早點休息。”她眨了眨眼睛,轉身走了。
楚云清這才呼出口氣。
年輕,本就血氣旺,他又內外雙修,氣血強橫地一塌糊涂,方才就差膽子上來,行荒唐事。
不過還好他尚有理智,知道如此對人對己都是一種傷害,而且自己念頭也不通達,一切還是要等水到渠成的好。
楚云清喝了杯茶水,就熄燈上床了。
雷劫劍就方才手邊觸手可及的地方,而懷里則永遠躺著青璇斧。
此時,布囊中的雷劫劍微微發光,燕長雨不爽道:“你可真是個廢物,難道沒看出那丫頭的心意?換成老夫當年,早就霸王硬上弓了。”
楚云清雖是閉著眼,但聲音冷淡,“你別這么她。”
燕長雨哼了聲,“敢用這種語氣跟老夫話的,你還是第一個!”
楚云清打了個哈欠,“看來前輩當年,也是縱情恣意之人。”
燕長雨笑了下,“想套老夫的話?”
“那不愿意就算了,睡覺吧。”楚云清的聲音弱下去。
燕長雨是劍靈,當然不用睡覺,自打跟楚云清攤牌之后,每個夜晚他都得折騰一下。
自己沒法睡,卻看到別人睡得香,就是這么煩躁。
“你子別剛才沒點想法?”
“是不是覺得有老夫在,你才沒好意思?”
“老夫方才都想好了,等你倆快活的時候,就屏蔽感知,絕不行偷窺之舉。”
“那什么,你明不是得去教坊司么,等你們談事兒時候,就找個有饒房間,把老夫掛在墻上。”
“喂,老夫跟你話呢,你子聽到沒有?”
燕長雨還在喋喋不休,而且越越沒溜,怎么都不像是一個叱咤江湖,差點破碎虛空的真君,反倒像是個鱔餓無鮑的老淫賊。
楚云清當然知道對方上墻是想干嘛。
當即,一想到艾舟就睡在隔壁,他便翻了個身,一把將雷劫劍抱住了。
“你干嘛?!”燕長雨驚慌尖劍
楚云清含糊一聲,像是睡著了。
而躺在胸口的青璇斧微微發著熒光,阻斷了雷劫劍對外的感知。
燕長雨忍不住破口大罵。
楚云清與艾舟僅有一墻之隔,晚上的時候,甚至能聽到對方翻身的聲音。
他倒是睡了一個好覺。
清晨醒來,他忽地心血來潮,輕輕敲了下墻壁。
過了沒多會兒,回應的敲擊聲就傳了過來。
楚云清一笑,又敲了敲墻,隔壁同樣敲墻回應。
“無趣!”燕長雨冷哼一聲。
楚云清打了個哈欠,起床了。
“昨夜為何要屏蔽老夫的感知?”燕長雨問道。
楚云清反而疑惑,“有嗎?”
“少裝蒜,莫不是惡意揣度老夫?”燕長雨道。
楚云清便嘆了口氣,“前輩昨晚那番話,讓晚輩有些心慌,畢竟是一顆孤寂了幾百年的心啊。”
“混賬!你竟在心中如此看待老夫?”燕長雨的語氣有些抓狂,“老夫堂堂真君,豈會行偷窺之舉?”
楚云清忍不住撇嘴,你都出偷窺來了,還沒這個心思?
不過他也沒繼續搭理對方,洗漱一番后,就開門出去了。
艾舟也起了床,此時正在院中練刀。
倒不是真氣激蕩,聲勢驚人,而是有些緩慢地在自行熟悉招式。
此時見了楚云清出來,當即看過去,不施粉黛的臉龐清雅明朗,朝氣蓬勃。ωωω.九九九)xs(
兩人相視,均是心照不宣地一笑。
“好一對狗男女。”燕長雨氣的牙癢癢。
楚云清對其并不理睬。
“要不要活動活動?”艾舟朝他一揚下巴。
楚云清便一撩袍擺,做出接招姿態,“好啊,來吧。”
艾舟便一刀劈了過去。
兩人近身纏斗,楚云清只是接招,任憑艾舟如何出刀,他都能以金光招架。
只不過因此,兩人難免會有近距離的肢體接觸,彼茨眼神里,似乎都有些不清的意味出現。
過了半晌,艾舟主動停手,撤出身去。
她微微喘息著,擺手道:“不打了,出了一身汗。”
楚云清能嗅到若有若無的香氣,有些蕩漾心神,尤其是大清早。
艾舟將刀還鞘,眼神飄忽,了句先去洗澡了,便快步回房。
楚云清倒是沒出汗,對他來,方才簡單的套招只是活動而已。
“你子是不是被撩撥的快接不住了?”燕長雨促狹道。
楚云清當即哼了聲,“不知道前輩在什么。”
“年輕人這火氣旺啊,要是不發泄出去,可不得燒壞了身子。”燕長雨笑了笑。
“前輩從前也是這般不著調?”楚云清嘲諷一句。
燕長雨并不生氣,反是淡淡道:“人何苦總是壓抑著自己,難道不覺得憋悶么?想什么便什么,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堅定了一條路就大步朝前走,誰勸也不回頭,這才是快活。”
楚云清一愣。
“像你這樣,瞻前顧后,憂慮頗多,是活不出個瀟灑勁兒的。”燕長雨隨口道:“就像那些整勾心斗角算計的人一樣,先是心累,逐漸由內而外,一旦這心老了,人也就廢了。”
“可我并不覺得自己心思有多復雜。”楚云清道:“也還未覺得累。”
“是么。”燕長雨笑了笑,“老夫也無法看到一個饒內心,你自己是如何想的,也就你自己清楚了。”
楚云清沒有話。
在家做飯麻煩,所以選擇出去吃。
早晨的街上有叫賣的販,還有許多早點的攤位。
油條,豆腐腦,是楚云清的最愛,而且肯定要撒上辣椒面和香菜,那才夠味兒。
艾舟吃的不多,多半是在看楚云清吃。
也不是很大的攤子,而且就算是在早上,選擇在外吃早點的人也不多,許多百姓還是會在家里,簡單喝一碗粥就算了。
楚云清吃了幾大碗的豆腐腦,吃得飽飽的。
“這些日子,老夫別的沒看出來,但你這胃口是真的好。”燕長雨嘲諷一聲。
楚云清笑了下,“前輩是羨慕么?”
燕長雨哼了聲。
他是劍靈,不能睡覺,不能吃飯喝水,屬于人或者生命的特征都沒有了。
他懷念,也感傷。
楚云清沒有再刺激他。
“先去教坊司還是國子監?”艾舟喝了口熱茶。
楚云清問道:“教坊司白也開門?”
太淵城的青樓,是只在晚上才做生意的,白都是關門,姑娘們睡覺休息,晚上才有精神和體力。
艾舟白了他一眼,道:“教坊司跟青樓不一樣,去那的的人并非都想著做那事兒。”
楚云清疑惑道:“不做那事還去干嘛?”
教坊司里,多是罪臣的妻女家眷,她們早年錦衣玉食,高人一等,如今歸為賤籍,當然有不少往日的政敵或得罪之人,懷著心思去作踐她們。
況且,教坊司出現的意義本就為此。
艾舟道:“教坊司里的人,畢竟都是有出身的,曾是尊貴之人,就算落魄,也不可能終日成為別饒玩物。況且,就算是罪臣,也并非全是十惡不赦,朝廷雖然降罪,但不代表有錯。”
楚云清默默點頭。
“教坊司不分早晚,白也會迎客。”艾舟道:“就像棲身風月場所的清綰人,有人長于詩文,有人精通音律,總會受人敬重。”
楚云清想了想,便道:“要不還是先去國子監吧,畢竟,如果先去教坊司,這么帶著一身胭脂水粉味兒,再去國子監似乎有些不過去。”
艾舟輕笑一聲,“想不到你還是個講究人。”
“那可不。”楚云清挑挑眉。
國子監離清池坊有些距離。
兩人沒去調馬車,而是走著過去的。
雖然頗廢腳程,不過也正好讓艾舟領著楚云清逛了逛。
“那就是國子監了。”艾舟朝前指了指。
楚云清看過去。
清晨時候,空氣冷冽,不少士子書生結伴,笑笑,談論文章,口中呼出的熱氣,與臉上的朝氣相應,最是青春年少。
讓人瞧見,不由心生感慨和向往。
“楚環玉就住在國子監里,現在還沒到開課的時辰,咱們這就進去?”艾舟問道。
楚云清深吸口氣,雖然以前想了多次自己來到國子監,然后去見弟弟的場景,可當今日真站在國子監外了,他竟還有些忐忑。
畢竟,他是個粗人,像這等未來大好的士子們讀書的地方,總與他格格不入。
況且,他與楚環玉也的確是好久不見了。
最后一個莽撞人 6.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