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譜下的大明 第七百三十一章 身死(中)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本是常理,嚴世蕃富甲天下何人不知,再說了振武營五百武卒,對面的盜匪也不過七八百人而已。
丟了宰相公子,回去那就是個死,還不如搶筆銀子去快活,就算是死,也要做個飽死鬼,風流鬼不是?!
雖然順利,但也折損近百人,肉到嘴邊居然還有人來搶,盜匪這邊登時炸了鍋,斥罵連連,舉刀持槍,登船一窩蜂的殺向了振武營那兩艘船。
好嘛,這下子,岸邊的盜匪跳上了烏篷船,都不去管嚴世蕃了!
嚴世蕃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幕,剛才還被振武營氣的要吐血,一眨眼間,自己已經是無人問津了!
無人問津?
嚴世蕃低估了自己分量,手持鋼刀的大漢向身邊人交代了幾句,搶過一張長弓,緩緩后退走進密林,向著嚴世蕃逃走的方向追去。
遠在數里之外的山上,王義解下綁腿,用力將布條纏繞在長刀的柄上,從容不迫的取道下山。
拼命跑,拼命跑,樹枝被前人身軀撞的曲起,猛地反彈到嚴世蕃的臉上,火辣辣的一陣疼,但他不敢停下腳步。
只是湊巧碰上了盜匪,還是五艘大船上的財貨引來的麻煩,再或者是仇家下手?
嚴世蕃腳下不停,面容猙獰,心思急轉,如果能逃得一命,那應該只是運氣不好,如果身遭不測……到底是誰?
到底是誰?
可悲的是,嚴世蕃這些年干的缺德事太多太多,直接間接死在他手里的人太多太多,如果要列個名單,這個名單會很長很長。
都進了江西居然……還閩贛總督,胡宗憲這個廢物,不會是趙貞吉或者耿定向搗的鬼吧?
這個念頭剛在嚴世蕃腦海中出現,突然腳下一個踉蹌,一跤摔倒,咕嚕咕嚕滾下山坡。
“老爺小心!”
“老爺,老爺。”
幾個下人和護院剛把嚴世蕃扶起來,劃破空氣的尖銳聲在耳邊回響,右手扶在嚴世蕃肩膀上的護院毫無預兆的腿一軟倒下,嚴世蕃的視線落在對方的胸口處,那兒有一枚滲著血絲的箭頭。
越過護院的肩膀,嚴世蕃顫抖的抬頭看去,一個手持大弓的大漢正緩緩從樹林里走出,
嚴世蕃向來過目不忘,記性驚人,他絕望的認出,這個滿臉胡子的大漢是那群盜匪的頭目。
五艘大船,盡載財物,又有振武營官兵相爭,而盜匪頭目卻舍棄財物,孤身追來。
顯然,別的人是來求財的,而這個大漢是來索命的。
場面僵持了片刻,那大漢冷笑著抽出一根長箭搭在弓弦上。
隨著這個動作,眾人發一聲喊,狂奔逃散。
山坡下,嚴世蕃深一腳淺一腳的發足奔去。
山坡上,大漢緊緊跟隨,時不時突然急剎車,彎弓搭箭。
只聽得見嗖嗖聲響,不敢回頭的嚴世蕃不停聽見熟悉的慘叫聲。
但很快,嚴世蕃察覺到了不對,因為慘叫聲在自己身前響起。
一名手持長刀的大漢突然從路旁的灌木叢中殺出,第一刀將逃在最前面的嚴府護院劈到,隨后刀如劍使,筆直的戳入后面一人的心口處。
山坡上利箭依舊,山坡下刀光閃爍,從逃進樹林的數十人,再到十數人,最后嚴世蕃孤身一人,發髻散亂,臉上滿是塵土泥濘,衣衫上沾著紫黑色的血跡,鞋子都跑丟了,狼狽不堪的往前往前……
終于,跑不動了,養尊處優數十年的嚴世蕃終于跑不動了。
嗓子里似乎都在冒火,喉嚨里充斥著血腥味,嚴世蕃跪坐在地上,靠著樹干,喘著粗氣,絕望的看著那兩名手持長刀、大弓的大漢從左右兩側緩緩走近。
“嚴世蕃!”
“嚴世蕃!”
后一聲讓嚴世蕃寒毛直豎,他聽出了,此人之前說的是官話,如今卻是陜西口音,如此擅使弓箭,怕是邊軍出身。
但邊軍將領……嚴世蕃的仇家也數不勝數,會是誰?
大漢掛起長弓,冷笑著上前一把將嚴世蕃揪起來,眼中滿是入骨的恨意,“你也有今日!”
嚴世蕃喘氣道“讓老子死個明白。”
大漢正要說話,王義做了個停的手勢,右手一掌擊在嚴世蕃后腦上。
“手尾得掃干凈。”王義低聲道“不能留下蛛絲馬跡。”
“放心,入伙都快半年了,老二想上位也不是一兩天。”大漢搖搖頭,“我一消失,還有那么多銀子在,誰會來找我?倒是你,別漏了行跡。”
“打過面的剛才都殺了。”王義沉默片刻,拎起昏過去的嚴世蕃,“走吧,這里距離南城縣不遠,江西巡按耿定向就駐守南城縣。”
王義大步在前頭帶路,沿著山路走了七八里,從密林里趕出一輛馬車,又行了幾十里路,來到一處山谷中。
黑暗中,似乎有敦敦敦的利刃劈柴聲,隨之而來的是噼里啪啦的燒火聲,火堆前坐著兩個人,一個右手手持匕首,左手持一根木條,似乎在刻什么,另一人呆呆的坐在那,不知在想什么。
輕輕的刀出鞘聲傳來,王義頭也不回,“可認得這把刀?”
被捆成粽子的嚴世蕃探長脖子看去,“似是苗刀。”
“這把苗刀下,四十四亡魂,其中四十三倭寇,一逃兵。”王義橫刀轉身,“如今,這把苗刀歸鞘,原以為再無飲血之日,不料少爺以此相贈……”
話未說完,嚴世蕃尖著嗓子喊道“錢展才,錢展才!”
錢淵的苗刀在東南名氣極為響亮,京中也頗有人知曉,還曾經有人笑話錢淵粗鄙,文人當攜劍,何以使刀?
“難怪那么巧,正好在鎮江碼頭相遇……想必你一直跟著,一直跟著……”
“為什么?”
“為什么!”
嚴世蕃難以理解的怒吼道“徐華亭、李時言、高新鄭,哪個都看他不順眼,唯嚴府對他和善,他居然想殺我?!”
火堆另一側的大漢手略微停了停,一聲不吭,片刻后又埋頭繼續。
“我和你家少爺從無仇怨,一定是弄錯了!”嚴世蕃拼命掙扎起來,“就在去年六月,我還幫了他大忙……”
“少爺帶話,此不為私仇。”王義細細打量著刀身上隱隱可見的裂縫。
嚴世蕃猛地抬起頭,從嗓子里擠出如哭似笑的怪聲,“難道此為公憤?”
不信,絕不信,那是個滑不留手的人物,那是個最看重利益的人物,為公憤而冒此大險,不可能,不可能!
“平心而論,嚴世蕃禍及天下,但對少爺還算和善。”王義輕聲慢語道“但如今朝中局勢如此,需向東樓公借一物。”
嚴世蕃怔怔的看著王義,“何物?”
王義譏諷的視線在地上那人的脖頸處一轉,“自然是要借東樓公頭顱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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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譜下的大明 第七百三十一章 身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