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心魔

按照陳皮皮內心深處的真實想法，有君陌在反而是最不安全的。這二師兄雖然臉上一臉的寧靜肅穆，可是內心絕對抱著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想法。

更何況你以為十二師弟我先前沒有瞧見你故作嚴肅莊重神情時，那眸子里卻在燃燒著興奮的火焰？

你以為十二師弟我不清楚你是被夫子和大師兄壓了太多年這兩年又要主持書院沒法離開長安去天下游蕩從而蘊積著滿身的戰斗欲望，今兒終于遇著位堪稱對手的光明神座，你哪里肯放過？

心里怎樣想的不重要，重要的在于陳皮皮知道如果這樣去規勸二師兄，肯定自己只會被暴捶一頓，所以他顫著臉上可愛的肉肉，苦口婆心勸說道：“面是葉凡煮的，煮的不多被我吃了不少，現在進去，怕是光明大神官和顏瑟大師會有意見。”

君陌臉色突然就沉了下來，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陳皮皮。

“我如何就吃不得了？他們如此磨磨唧唧，要打不打，還在大半夜煮起了面。我在外面守得這么辛苦，吃上一碗怎么了？莫非要我進去自己盛？”

陳皮皮陡然一驚，二師兄果然還是沒有放棄打算進去的念頭。無論是剛才還是現在話里話外都是想要沖進去打一場的意思，陳皮皮不停的眨著他那綠豆大小的眼睛瘋狂的想著法子打消二師兄這個可怕的念頭。

光明大神官和顏瑟大師，單個拿出來都代表著這個世界修行實力的頂尖。光明大神官最近更是實力大增，直接破掉了神殿的樊籠。

陳皮皮就算是看著其中一個人都要嚇得顫抖，何況是那兩人聚在一起準備拼死拼活。陳皮皮不是葉凡，沒有那種膽量更沒有那種魄力敢在光明大神官面前賣關子。

自己現在好不容易出來了，卻又被二師兄打發著進去盛面。陳皮皮心里那是一百個不愿意，又苦于無法反抗二師兄的淫威。

陳皮皮這一臉不情愿的轉過了身，磨磨蹭蹭的向著燈火通明的老筆齋走去，背影甚是凄涼哀慘。

君陌撇撇嘴，朝著陳皮皮寬闊的背影小聲的罵了一聲。

“該，誰讓你背著我吃那么多，知道香也不知道端一碗出來給我嘗嘗，敬愛師兄這一條算是教廢了，這事過后一定讓他把這四個字抄上個幾千遍。”

從暮時至午夜，臨四十七巷外來了很多人。

一身肅然鐵血意的懷化大將軍代表帝國軍方來了。一身鐵骨錚錚意的御史大夫代表朝廷文臣來了，臉色略顯蒼白憔悴的國師李青山也來了。

大唐帝國諸方勢力的代表人物齊聚于此，只是為了一個目的，為了老筆齋里那個佝僂著身子的老人，為了那個老人當年在長安城和燕境里掀起的血雨腥風，為了已經被埋在黃紙堆深處的宣威將軍叛逆一案。

十余年來，帝國一直沒有深究那件事情，因為那件事情牽涉太深影響太過寬遠，關系到親王殿下和夏侯大將軍，更關系到西陵神殿和更神秘的源頭。

然而當年謀劃此事的光明神座，今日已經叛離神殿，親自來到長安城，大唐帝國的君臣哪里會容得他再次安然離去？

像今天這種大場面，長安府衙和魚龍幫之流，根本沒有資格出現。

這些大人物帶著各自下屬，面無表情坐在巷口巷尾的大傘之下，因為不知道老筆齋里面局勢如何，所以沒有人走過去。

有人早已注意到老筆齋對門灰墻之下坐著一個戴高冠的怪人，知曉那是書院的二先生后眾人也不敢多注視那邊，紛紛移開了目光。

時間緩緩流逝，滿夜繁星，李青山從巷口緩緩走來，走到那人身旁揖手一禮，也沒有多說什么，沉默望向老筆齋緊閉的大門。

葉凡說了一句之后便不再說話了，眨著眼睛看著衛光明和顏瑟。衛光明臉色變得有些難看起來，顏瑟更是暴脾氣。

“你這后生，哪有說話說道一半就不說的道理，我們倆這老兄弟可都半截入土的人了，你也不怕我吊著我們胃口，一個大氣喘不上起來直接在這嗝屁了就。”

顏瑟雖然不太懂冥王之子和人間棋局，但是隱約明白了一些，也知道自己這老兄弟沒有多少想了結的心思了。

外面的人擔心著里邊會不會一言不合就打起來，里面卻早已經變了一種畫風，剛剛還說交代后事般的準備一戰。

現在兩個人已經完全不管什么冥王之子不冥王之子什么的了，顏瑟也不敢什么大唐十幾年前的錯案和抄家血案了。

在他們眼中，如果事情發生了轉機，像衛光明這樣的人能不招惹就不要招惹，最好能拉進自己這邊的陣營。

無論是于公還是于私，顏瑟都不希望和衛光明拼命。雖然他來之前已經過了一次紅袖招水珠姑娘的手癮，也收到了寧缺這樣天資卓越的弟子，剛剛也吃到了私房菜少東家的親手做的面。

但是說實話，連巷子里趴著的乞丐都知道好死不如賴活著，能好好活著干嘛要去送死。顏瑟的心算是安穩了下來，這架是打不起來了。

顏瑟看似著急的怒罵葉凡，但是心里也是有些高興的，別的什么他不管，至少他知道眼前的這個少年阻止了衛光明和自己拼命。

顏瑟相信，就算是夫子在這，也不一定能打消衛光明的念頭。他最清楚他的這個老兄弟了，看似很溫和的一個人，真正執拗起來八頭牛都拉不回來。

青龍和朱雀已經把各自碗里的面吃完了，朱雀正陪著青龍玩拍手游戲，不知道為什么青龍離開鎮龍淵之后就變得更像一個小孩子了。

葉紅魚坐在一旁看著不遠處坐在桌子上的那三人，她驚奇那少年竟然能喝傳說中的顏瑟大師和光明大神官坐在一起吃面，還能將目光都拉攏在自己的身上。

仿佛一切明艷的身份和標簽擺在少年身邊都會不自覺的黯然失色，葉凡有一種魔力，超乎尋常的冷靜和控場能力總會讓身邊的人覺得安心。

兩個老人斷斷續續談論的冥王之子的聲音總會傳到她的耳朵里，燕境，將軍府，這眾多話語碎片總能把他們口中那個必死的冥王之子指向寧缺。

桑桑感覺自己有些難受，手不停的發顫。沒有由頭的，她想逃離這里，不想繼續聽他們講話了。

她安安靜靜洗了臉和腳，爬上北炕鉆進冰冷被窩，睜著眼睛看著窗外的淡漫星光，想著寧缺如果此時看著和自己一樣的星光，或許又會開始說胡話了。

因為節儉的緣故，炕面有些溫涼，今年的長安城比去年要寒冷些，她躺了半天還沒有覺得暖意，忍不住伸出小手湊在唇邊呵了兩口熱氣。

星光照著掌心，上面全是指甲掐出來的血印。

剛才聽著老師說到將軍府和燕境村莊時，桑桑的心中生出了極大的恐懼，如果不是用痛楚強行平靜心神，或許她的身體當時會忍不住顫抖起來。

她沒有聽寧缺講過將軍府的事情，但她知道，只是沒有問。寧缺殺死御史張貽琦，殺死那名鐵匠，她也知道，甚至還寫過一首不怎么樣的小詩，但她依然沒有問。

寧缺不想說，所以她不問，但正如寧缺說的那樣，她不蠢只是有些笨，而且在需要聰明的時候她就能聰明起來。

但是桑桑不想去想那件事情，她明白自己的老師本來事要和寧缺的老師打起來的，可能兩個人都會死，或者是活一個，兩個人全都死的可能大一些。

桑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知道的，就是有一種預感，兩個老人都會同時死去。

但是葉凡的村子讓桑桑慢慢打消了這份不安，葉凡早早的來到了老筆齋，一直都沒有突兀的做什么事情和說什么話。

只是在適當的時候，葉凡會說幾句話。這些話多半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廢話。例如，葉凡會說：“桑桑加茶。”“桑桑累了沒有？”又或者是關心葉紅魚調笑調笑陳皮皮。

但是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一直坐在那張桌子上的葉凡開始掌握了主動權，接手了整張小桌子的話語權。

桑桑不知道葉凡是怎么做到的，但是她對于自己這個一股腦對自己好的便宜哥哥有種天然的信任。感覺無論是多么難纏的事情到了他的手里，總是能慢慢變得簡單起來。

不會打起來就好，桑桑是這樣想的，想著想著桑桑縮了縮身子，竟然真的有了睡意。身體開始變得沉重起來，竟然慢慢的進入了夢鄉。

此時桌上，葉凡仍然默然不語的看著衛光明和顏瑟，剛剛陳皮皮進來一趟盛了一碗面出去。面盛的很足，葉凡一看就知道是君陌讓盛的。

衛光明心里不是滋味，困擾了自己將近一聲的心事終于摸到了眉目。衛光明幾乎是早就強迫自己忘記了這一切，但是現在卻又重新搬到了臺面上。

幾十年前的天啟是什么并不重要，背后的秘密也不重要。衛光明真正在意的僅僅是這個天啟本身而已，天啟在他沒有能力的時候降臨，給了他心境上的沖擊。

現在他有機會可以摘除困擾了自己一輩子的心魔，衛光明怎么可能能放過這個機會。

將夜之守護葉紅魚 104 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