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是醫二代 373.兩通電話
黃興樺坐在大堂,和祁鏡聊了很多。
實驗室里研究向硬件不是他們臨床醫生的強項,硬件的好壞也不是他們能左右的,這取決于資金投入。不過在軟實力上卻是有深挖的必要,祁鏡當初也是傳染專業的碩博導,現在又帶著兩個專研診斷的小年輕,在選人上還是有點發言權的。
黃興樺沒想到祁鏡不僅臨床實力就夠強,看人水平也不比自己遜色,有些甚至深入到了很多細節方面。
說者有心,聽者也有意。
黃興樺被他這么來回一煽動,嘴上沒說什么,但心卻早已不知飛去了哪里。應對未來危機和罕見病的專家組,可不是那么好組建的,難度可想而知。可一旦組建完成之后,那將是突發公共衛生緊急事件時最值得依靠的隊伍。
對于傳染方面的罕見病,恐怕單單靠專家組還不夠,反倒是充實國內微生物信息庫顯得更重要。
但對于sars那樣傳染范圍極廣的烈性傳染病,專家組卻可以第一時間拿出有效的應對方案。即使這套方案并不是最優解,也不至于各方各執一詞最后拖延時間釀成大禍。
兩人聊到了11點,最后實在因為精神所限,不得不掛斷各自回房休息。
第二天一早黃興樺就被床邊的手機鈴給吵醒了,抬頭一看來電的正是林榮所在麗城疾控中心的座機。他打了個哈欠,腦子清醒了些后接起了電話:“喂,老林,這才幾點啊......”
“黃所長,也不是我存心打擾你,實在是那個病人的病情又重了幾分。”林榮整宿沒睡,一直在隔離病房旁的醫生辦公室里待到了天亮,生怕出什么大問題。
“怎么了?”黃興樺也是一個激靈,生怕真的出問題,連忙問道,“咯血了?”
“不是,痰一直那樣,但是呼吸困難加重了!”林榮看著剛送到手里的病歷報告單,焦急地說道,“而且體溫根本壓不住,今早上到了39,人看上去總有點燒糊涂的感覺。”
黃興樺去年有一多半時間在上京帶隊處理sars,對sars的癥狀太了解了。
這個病人的癥狀確實和sars非常相像,有高熱畏寒乏力,有咳嗽咳痰,現在又有了呼吸困難。也難怪林榮會緊張,這要是換了其他剛經歷過sars的傳染科醫生都會是這個反應。
不過傳染病的診斷和防治都講究一個傳染鏈,而傳染鏈里有三要素,傳染源、傳染途徑和易感人群。
林榮所在的云川麗城是個偏僻小城,雖然是個旅游熱門去處,不過從去年sars流行就嚴格限制了省市間來往的人流。去年那么嚴重的情況下,云川都沒出事兒,怎么到了今年下半年卻出現了?
對于sars來說傳染途徑和易感人群都不是問題,重要的是要有傳染源,這個病人的傳染鏈上缺乏傳染源。
既然現在sars的傳染早就被撲滅了,壓根沒有傳染源,黃興樺便要深挖這人的個人信息,看看是不是人有問題:“他是哪兒的人?”
“人是騰城的。”林榮嘆了口氣說道,“那個地方你應該懂。”
“哦,賭石?”
黃興樺之前也去過云川,對那兒特殊的“風土人情”還有些了解。騰城是全國重要的玉石加工場和集散地,很多當地人都是玉石加工售賣的從業者,恐怕這位病人也不例外。
“我印象里MianDian和你們云川都沒sars病例吧?”
“是沒有,不過我得以防萬一啊。”
“他這幾天接觸的人都隔離了?”黃興樺已經基本把sars排除在外,接著說道,“包括住的地方和工作接觸過的人,還有沿路乘車的,買賣東西有金錢往來的也得算。”
“騰城那兒我實在管不了,但進了麗城后他密切接觸過的幾個人我都看住了。”林榮停頓了片刻,想了想繼續說道,“人都送回來在隔離呢,不過......”
“不過都沒癥狀吧。”黃興樺已經猜到了結局,總算松了口氣。
“確實都沒什么癥狀。”
林榮能做麗城疾控中心的主任,自然對大多數傳染病有足夠熟悉。只不過他在小地方待悠哉了,就怕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什么大問題,所以實在難下這個決定:“老黃,這事兒還是得你來定。”
“你后續的檢查都沒做,怎么定?”黃興樺說道,“好歹再查個胸水看看情況吧。”
“鏡檢?”
“廢話!難道還直接用肉眼去看?”黃興樺是真的受夠了,忍不住開口罵道,“林榮,你好歹也是我研究所里出來的,被調去麗城疾控中心不到十年,怎么退步成這幅樣子了?”
林榮被說得有些尷尬:“還不都是被sars嚇得......”
這十來年他確實嘗到了小城安穩生活的甜頭。
林榮這個主任工資不多,但麗城本來消費水平就低,平時花不了多少。而且小城風景不錯,是旅游勝地,所以相比住在上京,這兒反而更安逸。
然而,想要日常生活過得安穩舒適,不舍棄點東西是辦不到的。
這些年他臨床的診斷思路倒是還保留著一些,該做什么檢查都清楚,但卻徹底舍棄了幾十年積累下來的診斷魄力。一遇到事就畏首畏尾的,完全沒有主任該有的樣子。
最重要的是疾控中心并非一線臨床,要不是sars平時根本沒多少工作上的壓力。
“你就別笑話我了。”林榮被說得有些尷尬,“還是說說這個病人吧。”
“說說?”
黃興樺是徹底被他惹毛了:“你現在不會連血常規報告都看不懂,連是什么微生物感染都不知道,還要我來一步步教吧?”
“老黃你也別生氣,這點常識我還有。”林榮賠笑著說道,“之前血常規檢查下來血常規指標都是正常,我覺得是病毒感染,已經上了抗病毒藥了。”
“第幾天了?”黃興樺問道。
“昨天是第二天,如果算上今天那就是第三天了。”
“沒效果?”
“這不剛才和你說了嘛,看上去更重了。”林榮顯得很無奈,“要不用用去年治療sars時用的那個利巴韋林?”
“你那兒雖然遇不到什么病例,但好歹閑下來看看文獻啊。”黃興樺嘆了口氣,解釋道,“最新病例數據分析早就證明這個藥物治療效果有限,卻有很強的細胞毒性,副作用非常大。”
“那這個病人......”
“治療了那么久,你就不會再復查個血常規再看看?”黃興樺說道,“最基本的支持治療也給我上全了。”
“行。”
黃興樺畢竟做了他好幾年的頂頭上司,私底下關系也不錯,不可能看著朋友有困難不幫一把。考慮了一會兒后,他還是決定幫這個忙:“我人是來不了了,你盡快把檢查報告給我,我下午給你個診治方案。”
“好好”
得到了滿意的答復,林榮這才掛斷了電話。
而在明海的黃興樺則是長舒了一口氣,對他而言只要不是sars一切都好說。萬一再出現一波新yi情,以云川那兒缺醫少藥的情況,還不知道會發展成什么樣子。
當然病人的情況也不容樂觀,以他多年的經驗也沒法靠林榮提供的線索找到病因。看似是個比較常見的呼吸系統感染,至于具體感染的情況、呼吸系統損壞程度以及感染的具體微生物類別,他還需要等檢查報告出來后做進一步的評估。
在此之前,他還需要去會一會昨晚到明海的幾個東南亞的傳染病學專家們。
專家組總計18位,一起從YueNan包機來的明海。他們分屬五個東南亞國家,今年都不同程度遭了水災。在基礎設施和基礎醫療都很薄弱的情況下,他們必須扛過來勢洶洶的各類傳染病yi情。
簡單見了個面,黃興樺做了介紹后,便履行了昨晚和老林的約定,找他們協商改變會議時間。
只不過這個協商顯得頗為怪異,看著就像是走個過場。從提議到最后得出結果都是黃興樺一手包辦,最后也是由他單方面宣布會議提前,連說話的機會都沒給他們。
“黃所長,不是說會議在明天嘛,怎么放在了今天下午。”
“實在是時間太緊。”黃興樺不好意思地解釋道,“下午會議結束后,晚上七點我還要趕去云川,那兒有個重要病例需要我去看看。”
“哦,原來是這樣”
“那就沒辦法了,下午就下午吧。”
黃興樺一開始就沒把眼前這20來個家伙放在眼里,只不過這次會議是上頭決定的,他必須來參加。當然從另一角度來看,會議也不是全無意義,東南亞此次抗yi的整體表現對國內來說也有一定的參考價值。
所以剛來明海的時候,他盡量放低姿態,多少還報了點期望。
但昨晚和祁鏡的那通電話,徹底把黃興樺的要求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而早上林榮的電話,又把他的心態給搞炸了。所以現在黃興樺的態度實在說不上有多好,整張笑臉恐怕只有10的神經肌肉電生理現象是真實的。
要不是那些人散的夠快,恐怕這10都未必能留到最后。
“聽他們的意思,應該是想去另外幾場醫學會議看看。”
黃興樺身邊坐著說話的那位,是上京人民醫院的呼吸科大主任,仇宣。他同時是中華醫學會呼吸病學分會的會長,去年上京對抗sars也有他一份功勞,算是黃興樺的老“戰友”了。
“去看看也好。”黃興樺樂得自在,“讓他們看看我們最高水平的醫學會議是什么樣的,也好找找差距。話說他們整個九月的抗yi表現實在太差了,都給了半個多月的準備時間,到頭來還死了那么多人。”
“那是綜合國力決定的,醫生的作用有限。”仇宣看了看手表,說道,“待會兒有個呼吸科病例研討會,幾個大三甲呼吸科主任都到了,我必須去露個臉。”
“行吧,反正沒事兒,我也去逛逛算了。”黃興樺用手指敲了敲表面,“下午一點,你可別忘了。”
“別擔心,我忘不了。”
為期一周的會議進入到了第二天,各科大牛也紛紛走上前臺,講述各自領域的前沿技術和理論知識。
有些是以病例的形式,有些則是更純粹的學術論文講演。
論文乍一看起來千篇一律,基本都是sci上刊登的文章。那兒是醫學學術的高端局,普通玩家根本入不了場。因為就算進了,也會被滿屏幕密密麻麻的醫學英語勸退。
如果真的對內容很感興趣,那必須得有醫學英語的基礎,或者至少對主題有深刻了解,否則很容易出現人在會場腦子卻不停地在迷茫三聯問:
我是誰?我在哪兒?我在干什么?
而在以病例討論為主的會場,場面氣氛就會火爆些,時不時還有人提問或者闡述自己的診斷和手術思路。有些會場甚至會搬來主講人自己的手術視頻作為展示,到關鍵處時,甚至會逐幀播放進行講解。
比如早上8點,位于四樓的骨科會場,大屏幕上的正是丹陽第一人民醫院骨科大主任謝宗培的一臺微創手術照片。
“這是一位受非結核分枝桿菌感染的病人,確診的時候已經有了多個骨感染灶,以脊柱的最為嚴重,已經發生了嚴重的壓縮性骨折。椎管狹窄,并且已經壓迫到了脊髓神經。”
謝宗培指著屏幕上畫面,嚴肅地說道:“我們摒棄了原本先藥物治療,再手術清除病灶并重建椎體的方法。而是選用了先在CT引導下經皮做部分的感染灶清除,然后再行局部藥物治療。經過我們多年治療骨結核的經驗,這類方法比先藥物治療再手術清楚病灶,復發率下降了13.6,非常具有臨床實踐意義。”
臺下眾人對于這個方法非常感興趣:“從病人的攝片來看,骨折程度比較嚴重。那局部藥物治療之后,是不是還需要進行手術做椎體重建?”
“確實,如果要做椎體重建,還不如一次性將去除感染灶和重建椎體合二為一,這樣也能減輕病人的痛苦。”
謝宗培知道他們會有這種顧慮,切換到早已準備好的視頻畫面:“病人確實需要椎體重建,但這次我們用的是微創,和之前的抗感染治療完美契合。”
“微創手術?”
“是先經皮刺入導管,用空氣撐開前端球囊。大致維持外周骨骼形狀后,我們再注入骨水泥。”謝宗培點開了只有不到半小時的手術視頻,笑著說道,“手術過程其實不難,病人也沒什么痛苦,術后沒有漫長的恢復期,兩小時病人就能下地。”
對于手術方面的高新技術,外科醫生總是趨之若鶩。
不過在大眾追逐手術技術的同時,會場上也有不一樣的聲音。有的會關注整臺手術耗材的費用,而有的則會看中其他地方。
“謝主任,我想問個問題。”
“請問吧。”謝宗培示意道。
“我想問問非結核分枝桿菌的骨感染和一般的骨結核有什么區別?”那位醫生詢問道,“因為我也遇到過這種病人,當時結核菌試驗有陽性,但用對付結核的方法去治療卻是無效的。今天機會難得,所以想問一下診斷非結核分枝桿菌方面的知識。”
我真不是醫二代 373.兩通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