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還染著大片慘淡的異色,夏特利小鎮之外,大地往外冒著火煙的味道,入目皆是破敗廢墟。
殘余的能量彌漫著,時而卷起狂風,吹向遙遠的方向。
“真痛啊,骨頭應該是斷了好幾處,我走馬燈都出來了。”
杰拉德爾身上染血,大口喘著粗氣,半跪在地上許久才顫巍巍站起身,粗大的手掌抓住身上已經破爛的護甲直接扯了下來,丟到一旁,里面的魔力紋路都崩潰了。
他下意識地揮了下手,散發著濃郁血腥氣的戰戟立刻飛到了手中,強大的力量從魔槍中傳遞過來,迅速彌漫全身,修復傷體。
“咦…?”
他驚訝地挑了下疼痛的眉頭,眉骨也在流血,奇怪,記憶中最后一幕,明明看到了自己的魔槍已經在夜林的劍下崩碎。
十枯的銀甲和白袍也碎掉了,他站立著,身單影只,也在疑惑自己的魔槍為什么復原了,剛才魔槍碎掉的一幕是肉眼的幻覺么。
“不應該的,海市蜃樓碎掉的時候我有清晰的感覺,像是我丟失了自己的心血,空乏了一大塊。”
“海市蜃樓”是十枯那把魔槍的名稱,表示著他的槍術迅猛極速,揮動起來掠出無數鋒銳的殘影,敵人肉眼難以分辨真假,猶如海市蜃樓一般虛化中暗藏真實。
蝕冥還在咳血,站不起來了,他身上沒有護甲,一直瀟灑的敞著外套,所以也傷的最重,唏噓道:“四打一,還輸了。”
“我特么晚上還得寫報告書啊…”海德更是一片絕望,他對輸贏倒是沒那么看重。
夏特利小鎮在有意的避開以及夜林的保護下幾乎無恙,沒有建筑物倒塌,不過巨大的動靜和蒼穹變色的異象是擋不住的。
駐扎在這里的鐵狼騎士團早就被驚動了,已經全部著起鎧甲,拿起了兵器,一直被外面可怕的力量堵住了,現在才敢一窩蜂似的涌出來。
“丹!”
海德壓抑著肺腑的疼痛,倒吸著灰地沙漠枯燥的氣息喊了一聲,丹是鐵狼騎士團的一個小隊長,能力不算出眾,但是勝在忠心,聽話。
“丹,你馬上帶著一隊人去往邊境線,班圖族應該也被驚動了,估計會往這邊窺探,你去解釋一下,如果他們好奇心旺盛,不相信,就只允許派一個代表過來。”
“是!”
一位戴著面盔的騎士立正行禮,然后帶著匆匆離去。
夜林收起凡鐵劍,他的衣服有些破損,身上帶著也不知道誰的血,站在原地許久未動,給人一種他也有受傷的感覺。
過了幾分鐘,夜林忽然笑著說道:“我這里有上好的療傷藥,還有更好的酒。”
說完,他轉身后徑直走向夏特利。
“畜生啊,扶一把能死么…”
杰拉德爾望著他的背影一頓長吁短嘆,有療傷藥的話不能現在就掏出來么,他們渾身都在疼,體內骨頭斷了好幾處,怎么還要去夏特利。
四個人勉強拄著魔槍,在鐵狼騎士團敬畏又震驚的眼神中踉蹌著回到夏特利,即使他們敗了,也仍然有一種強大的氣息。
回到剛才喝酒的地方,一進門就癱倒似的躺了一地。
“抱歉,被你們的戰意勾引,我也打上頭了,打的很痛快,沒收住手。”夜林笑著道歉,倒了四碗酒,酒水蕩漾著綠意盈盈的光澤,仿佛凝聚了大自然的精華。
他又取出一個鮮紅如火的果子,切成四瓣,流出的液體像是巖漿,一碗酒放了一份,果肉接觸酒水的剎那就融化了。
美酒來自精靈女王芙洛的世界,具有非凡的治愈能力,火焰似的果子是他在秘境世界培養的一種靈果,有淬體鍛骨的功效。
杰拉德爾滿不在乎的接過一碗酒,“沒關系,都是哥們,死了就死了,人固有一死,死在強者手里總比老死在床上好。”
旋即他將酒碗湊到嘴邊,一口氣喝了干凈,沒過幾秒,他突然大叫一聲,捂著胸口露出痛苦的神色,雙眸冒光仿佛要點燃了。
“酒里有毒?”旁觀的阿波娜下意識做出反應。
二皇女微微搖頭,道:“沒必要。”
如果夜林想要殺死他們四個,何必多此一舉的下毒,浪費時間,剛才在戰場上可就他的狀態最好,明顯還有一戰之力。
十枯他們也知道這一個問題,如果不是毒,然后杰拉德爾又表現出了明顯的異常,那么答案就只有一個…這酒水和果子是不可多得的奇物,對他們有巨大的好處,痛苦只是一種表象。
他們迅速將自己那一份飲用干凈,果然也覺得渾身如火燒,斷骨的位置在重續,體內有一股強大的能量沖刷四體百骸,造成了巨大的疼痛卻也帶來一絲異樣的清爽感。
半個小時后,他們接連睜開眼睛,冒出璀璨銳利的光,強大的精氣神險些爆發出來,像是一輪輪太陽即將在屋內升起。
“我的境界雖無增長,但我的戰力絕對比戰斗之前要更強了。”十枯率先開口說道。
蝕冥仔細體會自己的狀態,也點頭道:“就像是脫胎換骨,重新打磨了一番。”
杰拉德爾看向夜林的眼神已經充滿熾熱了,好東西啊,雖然大戰輸了,但是某種意義上也“贏”了,誰的收獲更大不用多言。
“萬物有度,合適最好。”夜林解釋說藥酒在一定時間內只能飲用一次,多了的話會影響自身的狀態。
就和那些補品一樣,補多了反而有害。
“魔槍,似乎也更強了。”海德體會后說道。
狀態恢復的七七八八,他們聊起那一戰的心得體會,話題自然而然轉到了魔槍上面。
海德說道:“根據帝國內戰之后公布的研究資料來說,我們的魔槍來自于使徒希洛克死亡之后散逸的能量,在我們小時候就選中了我們,而且沒有什么共同特質,應該是隨機。”
一直以來,魔槍的來源是一個不解的謎題,魔槍極為強大與邪性,被魔槍士的魔槍刺中的敵人會流血不止,還會承受某種詛咒,腦海中看到可怕的幻象,幾乎無藥可醫,只能在無盡的痛苦和折磨中死去。
這股力量就像異能者們的異能,非常強大,卻也來源神秘。
帝國一直有魔槍士實驗,通過某種方法在帝國境內尋找被使徒能量附著的少年,培養他們成為戰斗奴隸,讓他們互相廝殺,決出其中的最強者。
這其中的關鍵因素,就是魔槍士可以吞噬別人的魔槍。
海德繼續說道:“根據帝國公布的研究資料,里昂皇帝想要通過養蠱的方式培養出最強的魔槍士,折斷萬根魔槍最終取其一…而且不單單是我們之間的廝殺,某些魔獸體內也有我們所需要的使徒力量。”
杰拉德爾想起了過去的記憶,重重嘆了口氣,輕撫著自己的武器,用微微沙啞的嗓音說道:“我在帝國參軍的時候,殺死過敵人中的魔槍士,當時我無法克制自己吞噬的欲望,吞噬了對方的魔槍。”
“直到我突破傳說境界,才開始能壓制自己。”
二皇女適時插話說道:“屠戮之魂·麥克斯,就是以決死之志與最強魔獸利維坦大戰,以自己的死亡來喚醒其他魔槍士的自我。”
一直直到帝國內亂結束之后,約瑟芬女皇思考許久,公開了魔槍士實驗的資料。
資料中表明,帝國通過研究發現,魔槍士體內的力量與悲鳴洞穴的爆發的異變力量高度一致。
帝國研究所認為,通過養蠱的方式來培養魔槍士,不斷匯聚使徒散逸的力量,再加上這些魔槍士成長過程中自己誕生的力量和戰斗經驗…魔槍士死到一定數量之后,有可能會誕生一位人類使徒。
幾位魔槍士都有些沉默,將自己碗里的酒倒滿,然后傾斜碗口,緩緩潑在地上。
“希洛克的這份力量,到底是恩賜還是詛咒,很像鬼手,區別是鬼手之間不會自相殘殺,我們會。”十枯閉了閉眼睛,回憶驟然拉遠。
作為某一屆帝國競技場的唯一勝者,他取得最終優勝的時候…手下也有其他魔槍士的血。
他真的沒有辦法,帝國競技場有軍隊駐守,有強者暗中注視,有皇帝觀看,那個時候的他太弱小了,根本不具備反抗帝國的力量,他只能咬碎了牙在規則之內求生。
“只有在傳說境界,我們才能壓制這股互相吞噬的欲望,但是面對魔槍士主動發出挑釁的話,我們還是會有戰意狂涌。”杰拉德爾大口喝著酒,忽然覺得像燒開之后又晾涼的白開水,沒有一點味道在里面。
嘴里,像是綜上了血的味道。
這是使徒希洛克根植在他們內心的“罪”,與靈魂糾纏,難以磨滅,魔槍士很難過上普通人的生活。
“希洛克在西海岸復活又消失,理論上魔槍士的數量不會再增加,那么我們就是第一代,也是最后一代。”杰拉德爾說道。
從使徒希洛克“死”在悲鳴洞穴到復活,再到現在,粗略來說也就不到二十年,一代人的少年到中年,不多,只一代人。
“如彗星劃過,燦爛又短暫,沒了也挺好,少些廝殺。”杰拉德爾往腦后捋了一下頭發。
十枯看向夜林,問道:“聽說西海岸使徒一戰,不僅出動了圣職者教團,連你的隊伍也參與其中,希洛克的下落你是否知道些什么。”
可不止是眼前的最強冒險家,念帝墨梅,劍宗希婭特,大天使月娜都有參與那場戰斗,她們一定知道關于希洛克的下落。
當時他和杰拉德爾受到希洛克的吸引飛速趕往西海岸,沒曾想半路被先知者埃思拉給攔了下來。
那位暴戾搜捕團的前團長,以狂熱的信仰姿態利用希洛克對魔槍士的吸引,在半路設伏,殺死了多位被吸引的魔槍士,將他們的魔槍士插在地上,仿佛一片甘蔗林地。
他認為魔槍士的力量來源于希洛克,殺死他們,就能為希洛克恢復更多一點力量。
夜林點頭,現在也沒什么好隱瞞的了,道:“希洛克她的確未死,她現在在她的故鄉。”
“不過不用擔心她會控制你們,到了你們的境界,你們所成就的現在已經不單單是魔槍的影響了,你們在成長過程中結出了自己的果,你們是自己。”
幾位魔槍士若有所思,過了一會,蝕冥開口問道:“希洛克在魔界?我們怎么樣才能去魔界。”
使徒都是從魔界轉移過來的,算是阿拉德大陸的一個共識。
回到自己的故鄉,自然是在魔界了。
“她不在魔界,她來自一顆名為珠雅羅帕的星球,實際上使徒們分別來自不同的星球,比如狄瑞吉,安徒恩等等,都有不同的故鄉。”
“至于魔界,你們去往天界,在異域之島,有機會看到通往魔界的一座城…”
十枯他們依然決定先去貝爾瑪爾的瓦拉島看一看,見識一下那些巨龍的強大力量,之后再考慮是去神界,還是去魔界。
杰拉德爾用粗壯的胳膊勾住夜林的脖頸,另一只手臂大拇指和食指搓搓,暗示意味滿滿,你把我們打的這么慘,支援一點路費怎么樣。
“不瞞你們說我也沒錢,家里管得嚴,我的口袋一翻比雪還干凈。”夜林無奈攤手。
他本來是有錢的,不久前全塞給妹妹貝亞娜了。
“所以賽麗亞管得了你的口袋,管不了你的花心。”杰拉德爾表情調侃,誰不知道那位精靈少女的有錢程度,富可敵國不是說說而已。
“兄弟,不是哥哥鄙視你,你和我們這種流浪漢不一樣,你連帝國的兩位皇女都泡上了,按理說應該財富自由了才對。”
他抓了抓頭發,忽然皺眉說道:“她們什么都不給你的話…到底是你泡了她們,還是她們泡了你,兄弟,你該不會是消耗品吧。”
主動權很關鍵。
夜林推開這廝粗壯的胳膊,問諾莎迪雅要了一筆錢塞給他,然后祝他們一路順風。
看著他們灑脫的背影在黃沙中離去,夜林揉了下眉心,轉頭卻忽然發現海德的眼眶里似乎蕩漾著一層晶瑩…
海德喃喃說道:“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冒險家,冒險家,自由自在的冒險家,其實言外之意就是居無定所,以世界為家,唉…不知道下次再見到他們,又是幾個月,幾年,或者更長久以后了。”
“我在書上看過一個說法…書上說很多人都不會察覺,某一次你和朋友習以為常的見面,看似正常的道別,其實就是最后一面了…”
在部下面前一向嚴格,仿佛不近人情的海德,他現在竟然充滿了豐富的情感,深深表達出了對離別的不舍…鐵狼騎士團的成員們嘖嘖稱奇,沒見過團長這樣啊。
夜林一副我懂的表情,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可能這就是他們追求的浪漫吧,任何地方都只是他們的中轉站。”
“不過天下雖大,但只要有緣,肯定還會再相見的。”
“到時候喊我一聲,我會帶著最好的好酒,好好敘一敘,一醉方休。”
“神界有一種說法,離別時從來不說再見,而且要帶著微笑,暗示著一定會有下一次見面。”
海德似乎回過神了,斜了他一眼,緩緩說道:“我其實也沒這么哀傷,你想多了。”
“那你一個糙漢突然整得依依不舍,虎目帶淚干什么,我還以為你要變成詩人了呢。”夜林吐槽說道。
“因為…”
海德那張眉毛粗重,胡茬短密的臉龐突然有些扭曲,咬牙道:
“那幾個禽獸,強行借走了我半年的邊境駐守津貼,我揣懷里還沒捂熱呢,鬼知道他們什么時候回來,什么時候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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