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水中的古山
夜幕低垂，并無星光，烏蓬小船上氣氛凝固，針落可聞。
葉靈眼簾微低，輕輕出聲問道。
“船費是什么？”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吃，自然也沒有免費的船坐。
山海傳說中，陰間的忘川河里有擺渡人負責把人死后的魂魄從河的對岸帶到另一邊，轉世輪回。
但如果使用一些東西收買擺渡人，就會被帶到另一個對岸，不用喝孟婆湯，不喝孟婆湯就不會忘記前世記憶。
這個傳說是真實的，因為孔雀國里當真存在一條掌管死后世界的忘川河，河上日夜游蕩著無數只擺渡的烏蓬小船。
擺渡人只有忘川河才有，葉靈沒想到楚江水下原來也有這種奇異的妖鬼種族。
而他更沒想到自己會被索取船費。
他這是被公然暗示要送禮了？
渡人過河不是擺渡人天生的職責么？
“不要給他！歪風邪氣！”
姑獲鳥的聲音在腦海里惡狠狠的說道。
“青銅幣，符篆，靈丹，通靈物，任何一種珍貴物品都可以當做船費。”
擺渡人把青銅燈籠捧在胸前，白茫茫的燈光照亮帽兜下的骷髏臉，蒼白，空洞，仿佛在笑。
“但是擺渡人只會收取船客最珍貴的那一件東西！”
“最珍貴？你想要我的陽氣阿？”
葉靈瞇起那雙狹長的眼眸，陽氣是無比珍貴的東西，不管是弱小的練血小妖，還是傳說中的楚江龍王都想搶奪。
擁有了他的陽氣，便相當于提前拿到了半張破境的門票。
他一個月的時間，差不多可以恢復兩點陽氣，但是距離上次與神官做交易，才過了幾天，即使這些天一直堅持吃著常見的補品，也沒來得及補回來。
此刻他身上只有一點陽氣！
而人體內如果失去了所有陽氣，便是純陰之體，等同于死去！
擺渡人下頜抬動，嘴里沒有一顆牙齒，發出似哭似笑的古怪聲音。
“陽氣對妖怪而言固然珍貴，但我想要的，是對你而言最珍貴的東西。”
難以想象，擺渡人竟然對葉靈的陽氣不敢興趣，卻反而說他身上有對其而言更加珍貴的東西。
葉靈一臉疑惑，踩在船頭的甲板上，沉思良久，驀然震驚的說道。
“你想要我的命？！”
擺渡人的這艘烏蓬小船，能上船的通常只有人死后的魂魄，從來沒有活人上來過。
擺渡人對于這個回答很滿意，激動地上下頜分離，嘴巴張的極大，露出里面頭骨潔白的內壁。
“少年人，請把你的肉身交給我，我渡你魂靈前往古橋！”
“如果我不給呢？”
葉靈扭動手腕，笑瞇瞇的眼睛看向擺渡人：“按照道理，你的職責就是送我去那座古橋的吧？”
如果說船費是船客的生命，還必須要給，那就是聳人聽聞，過于恐怖。
神官要是這樣重大的事情都不告訴他，那也不太仗義，擺明是在存心害他了。
而且神官說一千年里，他來過此地三十二次，若是每次開頭就要直接把命送掉，那他根本就沒必要堅持這么多次，也沒必要請求葉靈來此嘗試取劍。
“貪婪小妖，尤為可恥。”
姑獲鳥在腦海里發表著自己對這件事情的看法。
擺渡人聽見葉靈的話，明顯變得不愉快起來，重重的把青銅燈籠擱在地上，冷笑道。
“原來又是一個白吃的。”
葉靈原本還覺得擺渡人很可愛，這下子對他徹底沒了好感，兀自往烏蓬船中間船艙里坐下，落下帷幕，只說道。
“船往前開，我瞇會兒眼，到了叫我。”
身外之物說不定他給了，但是擺渡人想要他的肉身，他不可能會答應。
擺渡人被他這幅態度弄得氣急敗壞，蹬著兩只骷髏腳掌噗通噗通走到船側，握住一桿黑色長篙，猛烈的撐入水中。
“白吃還敢睡覺？叫你這趟旅途體驗感極差！”
船身劇烈傾斜，左右兩邊不停搖晃，分明是在平靜水面，卻仿佛是到了驚濤瀚浪當中，隨時都有傾覆的危險。
職責所在，他心中縱然不悅，但也不敢拒載葉靈。當然，這并不妨礙他使些惡心人的小手段。
擺渡人在忘川河上如果收到了好處，便會對那人態度極好，盡心盡力，無微不至關懷，反之則會冷言冷語，沒一點好臉色。這一點與某些人類很像。但是擺渡人從不會忍耐，也不相信因果來世報，有不滿當場就會爆發。
而這只擺渡人此刻心中就有不滿。
“開船嘍！”
擺渡人撐桿立船頭，動作迅猛，在濺起的水浪中雄姿英發，一舉一動當真是那技巧高超、乘風破浪的浪里小白龍。
“呼！”
烏蓬小船在黑暗中快速前行，仿佛刮起了氣流，激起的浪花足有一丈高。
從高空往下看，只見一望無際的水面，此刻游弋著無數金色的火焰，那是龍靈的眼睛，如同天上的璀璨星火倒映水中。
星在水下，船在河上。
這一條急速卻不穩當的渡船如壓星河而行，沿途所過之處，星光避讓，水下的龍靈紛紛退散。
不知時間過了多久。
亦不知身處何時何地。
搖動的烏蓬小船的速度緩慢下來，變得平穩前行。
“晃你個七暈八素，上吐下瀉，路也走不穩！”
擺渡人黑色大袍表面，濺上的水珠簌簌流落，他抖了抖兩只疲憊萬分的僵直手臂，搖搖晃晃喝醉了酒似的走到船艙之前。
他這一套磨人的操船技藝，鍛煉了千年，已入化境，連自己都能晃暈，還懲治不了一個十幾歲的人間少年郎？
手指顫抖著掀開帷幕。
“我也不要你的生命了，陽氣、通靈物什么的，隨便你給一件，我讓…”
擺渡人戲謔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那空洞洞的眼眶前，那個少年斜靠在船壁上，雙臂環胸，低著腦袋，眼簾合閉，竟然當真是睡著了！
“唔，到終點了么？”
少年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揉著惺忪的睡眼，打了個哈切，疑惑的看向帷幕外的擺渡人。
“不好意思阿，這條船搖搖床似的，舒服的我竟然真睡著了。嗯？你手為何抖得厲害？“
任他強橫無理取鬧，自當清風山崗明月大江。
況且他趕了一天路，又與龍靈斗了一場，身心俱疲，正是容易睡覺的狀態。
擺渡人盯著面色如常的葉靈看了好幾秒鐘，只覺得方才自己一幅骷髏架子，都要晃喲的吐了，而這人竟好似沒一點感覺？他氣哼哼的悶聲回道。
“路途還遠的很，我來提醒你風大莫睡覺，否則受凍了沒人管你！”
葉靈聞言點點頭，突然目光一凝，指向擺渡人的背后，驚訝說道。
“那是什么？”
不遠處的水面，出現了一座山？
平靜的水面，一座山峰露出尖尖角。
擺渡人轉過頭，看見那小山，整張骷髏臉頓時笑的張了開來，仿佛心情突然好了起來。
“那是一座失落的古山，你要下船去看看么？”
葉靈一雙烏黑眼眸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