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可怕可怖的狄仁杰

方謙見狄仁杰張了張嘴，卻什么都沒說，他徹底的放下心來。

狄仁杰不是包拯、宋慈，他會以大局為重，方謙賭的就是這個，果然沒有賭錯，狄仁杰不愧是狄仁杰，胸中自有溝壑。

許世德被五馬分尸之后，狄仁杰抱拳問道：“陛下，未知太子之事？”

武則天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太子雖被許世德設計陷害，但其自身德行有虧，兼擅自離京，也是打過，由你口頭宣旨，幽禁東宮，布衣素食，不得外出。”

江山傳承，首重德行。

狄仁杰嘆了一口氣，雖然救下了太子，但德行有虧這一句，就注定了太子李顯未來的結局，不過沒有掀起震驚天下的大案，已經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而且如此涼薄之人，真的登基為君的話，未必是什么好事，好在還有相王李旦……

然而同樣在這件案子當中搞風搞雨的周王武承嗣、梁王武三思，武則天卻并沒有處置他們，但狄仁杰明白，這兩位也被排除在太子人選之外。

因為你陷害太子可以，禍亂朝堂也可以，但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將陛下也裝進去，這就犯了為君者的大忌。

就在狄仁杰沉思的時候，武則天下令所有人退下，只留下她與狄仁杰、方謙兩人。

“剛才許世德那狗賊說，李守義尚且活在世上，你們說是真是假？”武則天眉頭緊皺，面容陰沉的說道。

狄仁杰聞言偷偷的瞄了一眼旁邊的方謙，見對方面不改色，眼觀鼻、鼻觀心，這份定力他是萬分佩服的。

隨后狄仁杰輕聲說道：“陛下，剛才許世德志得意滿，說的話不會作假。”

武則天聞言臉色愈發陰沉，她冷聲說道：“當年處死章懷太子，是丘神績辦的，丘神績雖然是個狗才，但能力還算出眾，你說誰能從他眼皮子底下偷梁換柱？”

方謙聞言低聲說道：“陛下，有這等能力的人，或是在朝中根深蒂固之人，或是能夠影響丘神績之人，或是手眼通天之人。”

武則天頷首道：“懷英，你認為呢？”

狄仁杰捋著胡須說道：“世玉分析的不錯，但那時朝中以諸武為尊，臣又去職彭澤縣令，張柬之、李昭德等人雖身為宰相，但無法干涉宮中之事，丘神績處死章懷太子時帶的是北衙禁軍，北衙禁軍是天子親信中的親信，更兼有梅花內衛巡查神都，哪個手眼通天之人有這等能力？同時，瞞過周王梁王，朝中大臣，北衙禁軍，梅花內衛等勢力，救下永安郡王？”

狄仁杰說到“永安郡王”四個字的時候，偷偷注意了一下武則天的臉色，發現沒有異常，狄仁杰松了一口氣，他心中估計武則天是有些后悔當年之事了。

畢竟李顯李旦難成大器，武氏諸王膽大包天，敢玩弄武則天，再加上方謙當初的那些話，武則天的心中開始動搖了。

而武則天聽完狄仁杰的話后，略一思索就冷冷的說道：“朕知道，還有一個人可以影響丘神績，甚至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救走李守義。”

狄仁杰聞言好奇的問道：“陛下，是誰？”

武則天冷冷一笑道：“朕的老師，司天監監正袁天罡！”

“是他？”狄仁杰驚道。

“不錯，就是他，除了他再沒有別人有這等能力。”武則天冷笑道：“懷英，你負責查探李守義的下落，方謙從旁協同，不得有誤。”

“諾！”狄仁杰說道。

誰知方謙沉聲問道：“未知陛下是要死的還是要活的？”

狄仁杰一愣，方謙是幾個意思？難道想表明自己的身份？

幾個菜啊！能喝成這樣？

不，應該是想探探武則天的口風。

武則天淡淡的瞥了方謙一眼，寒聲說道：“你說呢？”

方謙聞言立即說道：“臣一定會帶李守義的尸體來見陛下！”

武則天輕哼一聲說道：“方謙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殺朕的孫子李守義？”

方謙急忙跪下請罪道：“臣萬死！”

“你愛死不死，永安郡王不能死。”武則天冷聲說道：“關于許世德構陷太子之事，一干人等要守口如瓶，一旦傳揚出去，否則今日所有人都難逃干系。”

“臣領旨！”

武則天在桓斌等千牛衛的保護下離開了劉家莊，狄仁杰、方謙等人全都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個個臉上露出了笑容。

當第一縷朝陽灑在劉家莊門前的時候，狄仁杰長長的伸了個懶腰說道：“今日，可以好好的睡上一覺了。”

方謙皺眉問道：“恩師，許世德身上只搜出一本《藍衫記》，那其余的兩本呢？”

狄仁杰深吸了一口氣說道：“這或許又是一個永遠的謎團！”

說完這句話，狄仁杰又好奇的問道：“世玉，你打許世德的那一掌，真的是你的獨門功夫嗎？”

方謙聞言笑道：“那一掌叫做大力金剛掌，是學生所創，至剛至陽，凡是中了學生一掌的必死無疑，就算是內功深厚之人，若是沒有學生的獨門解藥，也活不過四天，若是內功修為超過學生，則需要調息三天才能恢復自如。恩師，您問這個干什么？”

狄仁杰聞言心中猶如一團亂麻，不過面上他仍然笑了笑說道：“沒什么，就是有些好奇。”

“大人，您泡泡腳，然后歇息歇息，這些日子一直在勞累。”李元芳打來一盆洗腳水放在狄仁杰面前說道。

狄仁杰聞言說道：“以前是敬暉，現在是你元芳，老夫……”

突然，狄仁杰話戛然而止，臉上露出沉思的表情，李元芳見狀問道：“大人，怎么了？”

狄仁杰皺眉說道：“提起敬暉我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李元芳問道。

“你還記不記得真假欽差，真假方謙？”狄仁杰說道。

李元芳點了點頭，說道：“大人，這些卑職記得很清楚，您為何要說這些呢？”

狄仁杰長嘆一聲說道：“若是我沒猜錯的話，那個死去的許世德有問題。”

“他是假的？”李元芳聞言霍然起身，驚訝的問道。

“不，死的那個是真的，但咱們見到的那個是假的。”狄仁杰沉聲說道。

李元芳聞言苦笑道：“大人，您都把卑職弄糊涂了，那許世德說的那些也是假的了？”

狄仁杰輕聲說道：“不，許世德說的那些都是真的，事情也是許世德做下的，只不過他早就被人殺了。”

“你還記得嗎？咱們進入閣樓的那一刻，許世德已經死了，后背上有許多的箭矢。”

李元芳莫名其妙的說道：“不錯，但這又能說明什么？”

狄仁杰說道：“死去的許世德后背上流的血，顏色不對，如果是剛剛死去的人顏色很新鮮，但他的血呈暗紅色且凝固住了，雖然他們極力做出一副許世德是剛剛被殺死的模樣，但地上的血跡瞞不過，雜亂無章，又太多了，有些欲蓋彌彰的意味。”

李元芳驚疑不定的說道：“可……他的確是被方大人一掌打死的，胸前掌印做的不假，哦，卑職明白了，這是為什么大人會問大力金剛掌是不是方大人獨門絕技的原因？”

隨后李元芳臉上露出駭然之色，道：“大人，您是懷疑方大人他……”

“不，如果是方謙謀劃的這一切，絕不會出現如此明顯的漏洞，他有十幾年的內衛及刑獄經驗，絕對會考慮的這個問題。”狄仁杰搖了搖頭說道。

李元芳聽完這些點了點頭，突然他驚呼一聲說道：“大人，您這么一說，卑職想起來了，在卑職與許世德交手的時候，發現對方刀上的力道比卑職還要強上三分，刀卻倒飛出去刺入了橫梁之上，而且許世德功夫之高，堪稱驚世駭俗，在最后時刻，他展現出來的身法，鬼神莫測，若是他用這等身法的話，完全可以用一點輕傷而殺死卑職，但他卻沒有這么做，反而借機逃了。”

狄仁杰聞言雙目一亮，說道：“元芳，你確定？”

“卑職雖然功夫不如許世德，但不過是差之毫厘，再加上卑職的眼力，卑職確信無比。”李元芳自信的說道。

狄仁杰默默的說道：“如果他們策劃了這一場案中案，那么與咱們見面的許世德是絕對不能受傷的。”

李元芳又問道：“那方大人那一掌？”

狄仁杰嘆了一口氣說道：“我也猜不透，若方謙真的是幕后主使，那漏洞就太明顯了，血的印跡，掌的痕跡，還有方謙又為何要冒大不韙而幫太子呢？須知當時那種情況，稍有不慎，就是萬劫不復的境地，連我都不敢替太子求情，這不合常理啊！”

“再有這等冠絕天下的高手，又不是大白菜，方謙有什么能耐能夠驅使他？元芳，你怎么看？”

李元芳沉思了一會兒說道：“大人，有一個人功夫在卑職之上，而且能受方大人驅使。”

狄仁杰笑道：“我也知道，但不可能是他。”

“為什么？”李元芳問道。

狄仁杰笑道：“身形不對，易容術雖然高明，但身材應該相當，而且敬暉有一身傲骨，做不出來許世德這等卑躬屈膝的模樣。”

狄仁杰又道：“元芳，咱們不妨做一個假設。”

“方謙得罪了神都當中所有的人，其中以武承嗣、武三思、太子三人為代表，所以半路之上他才會遭人截殺，恰巧劉查禮在湖州，方謙的治下，而許世德謀劃了這一場驚天的大案，結果事不秘，被人得知，但許世德并不知曉，他一直按照計劃進行下去，幕后黑手期待黑吃黑，在許世德取寶藏的時候，殺死他。”

“但許世德是梁王的人，他在明面上仍然奉梁王的詔命，梁王命他去殺方謙，畢竟梁王是被方謙弄得最慘的一人，從幽州到神都，差點梁王就失了圣眷。”

“許世德不敢不從，但他并不知道方謙的功夫獨步天下，不僅圍殺方謙的人全死了，就連他自己也中了方謙一掌，他托著重傷之軀逃走，結果仍然不免身死。”

“這時候幕后之人出現了，取代許世德，繼續執行剩下的計劃，也就有了我們所見到的許世德中了方謙一掌的那一幕，這是他故意為之。”

李元芳聽完之后，皺眉說道：“但方大人那一掌，卑職都接不住，假許世德的功夫也就比卑職高一線，他難道有把握嗎？”

“他既然一開始就隱藏功夫，怎知他最后就沒有隱藏呢？如果他有十足的把握能接下方謙的這一掌，證明他的功夫尚在方謙之上，那么這個人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狄仁杰淡淡的說道。

李元芳吃驚的說道：“大人，您知道這個人的身份？”

狄仁杰笑道：“只是猜測罷了，當日在幽州之時，方謙曾經說過，環顧當今天下，唯有一人的功夫在他之上，而且是天下第一高手。”

“誰？”李元芳好奇的問道。

“鐵手團的宗主！”狄仁杰一字一頓的說道。

“鐵手團？”

狄仁杰解釋道：“鐵手團是江湖上的一個殺手組織，他們為了錢財什么都敢干，雖說他們從不介入朝爭，但越王寶藏，富可敵國，這筆寶藏連身為梅花內衛的許世德都紅了眼，更何況是鐵手團了？假許世德還說過一句話，此案之奇堪稱曠古絕今，也只有鐵手團這么大的組織，配合部分的梅花內衛，加周、梁二王的推波助瀾才能做下這么大的案子。”

“在神不知鬼不覺之間，先咱們一步密藏人在劉家莊，隨后借方謙的掌力入閣樓，那里面機關重重，非常便于人員藏匿和逃脫。”

“好一場驚天大案啊！”狄仁杰嘆道。

李元芳不解的問道：“大人，此人既然有如此的多疑點，您為何不說呢？現在許世德身體被陛下五馬分尸，什么證據都沒了，一切都成了咱們的猜測。”

狄仁杰搖了搖頭，嘆息一聲說道：“元芳，你不懂，有些事不能太過較真，尤其是此時，救太子才是最為主要的，其余的事情都可以放一放，而且我有一種直覺，鐵手團絕不會就此沉溺下去的，或許日后咱們仍會與他們相遇。”

“再者說了，寶藏就在這座翠屏山之中，既是越王留給太子復興李唐的寶藏，有人會比咱們更急、更上心！”狄仁杰笑道。

李元芳略一思索后，說道：“大人，您是說方大人？”

不得不說，從幽州之時就開始布局的方謙終于讓狄仁杰的判斷有誤，但狄仁杰也委實是可怕之極，竟然能將這一點一滴全部串聯起來，這也正是狄仁杰的可怕可怖之處！

至于鐵手團，日后滅了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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