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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部總結

  致讀者:

  本書第一部分至此脫稿。

  近一月來,筆者因臨近朝雨卷卷末,時感文思不暢,落筆難繼;每自試讀手稿,只覺潦草粗率,不能傳情達意,幾經增改而致拖延。直至前日凌晨,料想自身文墨所限,長考亦難再得妙手,終將卷底末回園中之王一氣批改校定。上傳發表之時,心中難免惆悵,自恨是眼高而手低,無以將所思盡吐;又想一卷篇幅不過兩百余章,雖有現實諸多雜務干擾,竟需花數年光陰,多少有無能懶怠之故,更覺愧對讀者之長情…到底于本月卷終筆定,因反復念想“完美是好的敵人”、“不怕慢,就怕站”,也忝生欣慰之情。如今雖距完本尚欠中部、下部,但拙作行文至第七卷終,于全書實為一大關節,有申明背景、烘出人物之用,因而筆者暫將此卷以上部之名完結,以表區分。

  小說家者流,蓋出于稗官,多數是因一時閑情野趣,或者為謀生計,而較難成為嚴肅且長久的事業。在此道中不能博眾彩者,如還筆耕不輟,依筆者自身之經驗揣度,大體因有種種癡癖,非成筆墨則不能自遣。筆者本人亦有此癥,是性喜談天、談人卻羞于談己,因而少與人言,也難以自評自議。迄今開卷數年,既有去歲承諾在先,又因病事使本卷完稿拖延至今,不得不書此一章陳白,以酬心意,并對拙作設定、情節、人物略加評說。孰想執筆之際,再三斟酌,猶感彷徨,一如失歌癥者置身于麥克風前,不得已蓋頭掩面,調來筆頭文語,絕非故作深沉之意,實因不善談己,難以為情,望請讀者見諒。

  拙作連載數年,愧無佳績,是筆者之能所限,以至觀者寥寥,所喜仍有癖好相投者不棄。凡能讀至此處者,料想皆知拙作原計有一前傳。此前傳原名死角游戲,其大體情節即為本作朝雨卷中同謀一回所述之事。惜因當年筆者文才稚嫩,構思不精,鋪設不嚴…如是種種,皆新手常見之弊也,無尤于他人,又恰逢天不作美,風緊時惡,終致死角撰寫未半而遭腰斬,心中常覺悵恨。

  而今時過境遷,因道猴朝雨卷已出,死角中關鍵情節俱已透底,縱使補其細處,于全局構建難見增益;而筆者埋首道猴數年,一應文筆、題思、情調俱有所變,以此老喉復唱昔年初歌,恐有裝嗲扮嫩之嫌,再難得天然之態。思之再三,唯以道猴為首重,先成其后傳而復構前傳之事,或待來日翻寫一小品新文,共由十二記攢成,以述雨城中之舊故。而現今讀者如欲窺死角之基調,可參閱朝雨卷中名的詛咒至系縛惡業五回。因此五回實為原定死角之后文,又與朝雨卷勾連緊密,不得已揉入其中,是今時之筆者試摹昔年死角之風格所寫,亦足可見其與道猴通篇基調有枘圓鑿方之困,如此水火強融于一鼎,以致朝雨卷臃腫過甚,數年難成,實屬無奈。

  回想當年道猴初開之時,蓋因死角中道而斬,心血一朝盡付東流,且有諸多設定未及展開,自以為構思盡毀,胸中實含憤恨之意;且自知性好冷僻,死角讀者既不足十,料想道猴亦復如是,乃生怨艾之心,落筆肆意,不顧非議,人言倨傲,自謂閑遣,唯求將舊時所構殘篇盡吐,以緬死角之失。首卷星云初開,因料想此書不能為生計,若時日久長,深恐又遭腰斬;又慮死角設定未開,種種懸疑負累皆托于道猴,開篇絕不能如舊時計定,于是顛倒景觀,將原定于后卷之景先呈于文首,故而方有前六卷羅彬翰于界外一游,以此鋪墊前事,展明主旨——遺憾彼時心懷怨懟,磨煉不深,是以開篇數卷頗多倉促草率、生硬勉強之處,悶寫至永光、至愿、朝雨三卷,方覺筆上漸熟,編排鋪陳大體合意。而數年磨礪,于此拙文雖常見拖延,到底未曾棄筆,且興味漸濃,愛惜之情益生,恍然間已視諸人物為友,而終可釋懷于死角之失。雖嘆道猴前數卷倉促之憾,但畢竟鋒從磨礪始出,若無昔年死角腰斬遺恨,則不能深體今時羅彬瀚喪友之心,自怨之毒,此亦得失數也。更想如今朝雨卷既畢,諸般前傳情節之桎梏俱可掙脫,錢塘江上潮信來,今日方知我是我,云在青天水在瓶,彬彬馬上要遠行,本作背景既明,主角亦出,憑其現今之一百萬匹的自毀力量,必將自下卷起從容發育,一舉達至勃勃生機、萬物競發之境界,心中頓時喜不自勝!呱!

  死角未斬之時,原計依此前傳為導引,先以約律幻筆述明無遠、赤縣、白河、死秩、焚辰等前事,而以0206之死為結。道猴則為后傳,主重理識諸派,翻腔反調而歌,自前傳0206之死而接周雨之死,乃自雨城之小世界奔往宇宙之大世界。由此可知如今之朝雨卷本為當年舊設道猴之開篇,蓋因死角未成,筆者苦思良久,計之曰:“事已至此,先讓周雨活一活。”方將此關節留至第七卷。雖延其性命于一時,至朝雨卷則不得不發,個中根由實系羅彬瀚一角之人設使然,必先待周雨命亡而始見其根骨本色,此所謂“商星動時參星無”之意也。

  昔年拙作初開,為補死角之缺,乃有赤縣篇插敘赤縣之事,至愿卷插敘死秩、無遠諸事,永光卷插敘白河、矮星客之事,如此種種,以至羅彬瀚雖有主角之名,閱者大多視其為一眼目替身耳。當時筆者亦無可辯,至朝雨卷終可一展其情,是故必下重筆濃墨,不顧其框架之工整,篇幅之詳略,務求以一卷之幅壓倒前文六卷,如此方教眾看官知曉此人并非等閑戲角,而確為拙作所設之書膽,李理、周雨次之可為書領,荊璜、陳游之(寧威爾)則擬為書根。至于往后中部、下部之文,雖尚有頗多重要人物未出,到底不得取彬彬而代之。

  拙作當前所書眾人,羅彬瀚、李理、周雨三人實為一組。因此三人相映相射,互為襯托,大抵皆可充為一書之領膽,一文之骨心,是以筆者凡與親友談及,常戲呼之為“地球三主角”,或稱“陳系三選”。朝雨卷雖題涉周雨,實則為羅、李二人之本傳。此二人之所長,于卷中行文已盡表,不復詳評;而此二人之短,系因筆者私心偏愛,又受篇幅所限,于細處多加粉飾,或以春秋筆法掩去,不忍加以嚴批;但凡不可為其隱惡處,往往另立一角色以為影射,如俞曉絨、漢娜二人為李理之正反影,蔡績、羅嘉揚為羅彬瀚之正反影,而羅驕天、馮芻星則可為周雨之正反影。讀者如欲知羅彬瀚之隱惡,可觀羅嘉揚其人;欲知李理之無情,則可觀漢娜其人——雖則有此一計,到底無非筆者之私趣己見,而如今行文既定,讀者于眾人物皆可自決自評。

  羅彬瀚其人,德行不及周雨,才干更不及李理,然之所以擇其人為書膽,系其人有三長,是為:善機變巧言之才,懷極情求真之執,有自知己過而不炸學校之德。凡此一才、一執、一德,筆者以為能具一二者眾,而真正兼備者寡,想其縹緲虛幻處實不亞于仙佛狐鬼,世間并無真正原型可覓,唯小說家之戲筆耳。此固敝帚自珍之意,亦是心血所耗,多年間書其言行,儼然如伴一近友,難免偏愛憐憫之情。另則本書所敘之主線,近景處多與荊璜、陳游之二角相關。其上部以荊璜為引,至中部前半則必以陳游之為引,而陳系三選之中,唯羅彬瀚與此二人牽連皆深。羅、荊二人之表里淵源,拙作上部中已大體述明,尤以至愿卷結尾最露端倪,實為因果倒述,將下部擬寫之景倒置于前。至于羅、陳二人之關聯,其一者為羅彬瀚之性情使然,最宜借之一展“死”之題眼,其二者則系劇情所涉,亦屬表里淵源之法,因此而稱其為“陳選”,個中詳情,待來日讀者觀閱后文便知。

  拙作自“星云遙夢之始”至“朝來暮去之雨”七卷以來,以雨城之隱線論,是暗伏周困陳出之事,而以現世劇情論,其分界處則為羅彬瀚凡生之終,神選之始,是一大頓悟大升級矣!呱!

  童年終結!漫揾英雄淚,相離處士家,謝慈悲剃度在蓮臺下…嘻!呀!

  …其人于朝雨卷末處有以身祭火,投潮棄岸一節,是為表自此離家不復返之意。筆者因早知其不返,故于此卷中細陳其身世,旨在雕琢此人心性言行之由來,至于諸般設伏埋線反為次要,技法花俏亦屬皮毛小技耳,雖能偶博閑趣,到底不值深提。再者因當年死角中斷,到底于現世之筆頗多顧忌,且近來方知讀者中不乏年少者,因此但凡牽涉敏感或成人之事,多定背景于別國境外所發,或曲筆輕描,不予深寫,如羅彬瀚之父即為此例。其人于卷中雖有提及,到底隱而不出,一則為恤彬彬之情,不忍再加重筆;二則當年初設之時稍嫌敏感,而今思來詳寫無益,是故刪繁改簡,僅以一二事側寫點之,以明羅彬瀚其人之心結由來。至于馮芻星、蔡績、李理等一應角色之身世亦同此理。蓋因本文大體乃談奇說怪、敘夢歌景、浪漫幻想之小說,實以人情事態、玄觀妙設等小趣為重,并無至理宏圖可說,更無關于今世風云——究竟世間實無許愿機此物,以此虛幻之概念為基石而欲說理論道,恐惹笑耳。而筆者未歷世事,見識淺薄,躬行更少,僅有戲說之微才。讀者若覺自拙作中有所得,料來應屬見物而觸心,是心動而非幡動,筆者亦無寸功可夸。

  朝雨卷中,俞曉絨一角雖為李理之正影,亦慮其為羅彬瀚之妹,并非純為李理而設。系因筆者平日構思之時,對理識側頗多趣想,然而甄選再三,往往慮其技術層級過低,于道猴之大世界舞臺不能兼容。索性脫于本書之外,專為短篇趣想另設一主角,朝雨卷園中之王一回中兄妹訣別贈物實出此意,而拙作采集之年即為此系列之首篇,因其無關道猴主線,此處不再細表。

  關于本書之設定,自第七卷李理與查德威克、赤拉濱與俞曉絨兩番對白,其大體之骨心已呈,而后所書者則為其血肉筋絡。因眼下行文未至,亦不便深談細論。執筆茫然良久,念及去歲中秋,行文方寫至晚晴一回;心知此回雖題作周死,實則為筆者絕羅彬瀚之計,推想后文種種,雖已擬定章回,終不知寫來究竟是何光景,其后又與親友相談此文,遂留一隨筆自陳心事,如今翻來歷歷猶在眼前,索性摘錄其要處以為此文之收尾:

  “…在我心中,關于小說的創作理念,常有兩種聲音在爭吵不休,彼此交戰,使我日夜不寧,徒耗精神。其中一個說,創作的真誠不在于外物所提供的素材,而在于心靈的感受。小說之題材、風格、人物…如此種種,都無關緊要。不在乎內容入時與否,市場風評如何,所追求的唯在落筆的瞬間,以自我的生命融入故事,體會書中人之苦樂,而后落于筆尖。寫小說之意義不在于賣弄新奇,成就名章,炫耀己身,博求贊賞,而唯在行文本身。書寫本身即為創作之回報,因而縱使寫過千百遍的故事,平庸無奇的故事,浮夸淺薄的故事,但凡能醉心書寫即為其意義。將自我的感受如實展現,不求超脫凌駕于他人,亦不求令旁人贊賞驚艷,只要這沉醉于書寫的瞬間,這就是創作者所能做到的唯一一種真誠。

  …然而,每當停筆之時,又有另一種聲音對我說話:這所有的東西都過時了,并且因為過量的重復已瀕臨腐爛。對虛構故事不應自得其樂,而要全力認真,否則便沒有價值。縱觀小說之發展,元敘事及對其的批評是70至80年代的產物,后現代是90年代的濫觴,對虛構世界實行帶有冷酷隱喻設計的決斷主義是只有00年代能給出的想象,而數據庫式解離創作在10年幾乎已經完成。如今,在20年代的當下,生成式大模型在質問人類未來意義和提供稍顯苦澀的熱情氣質回答上已超越許多鮮活的創作者。在這樣的世界上繼續進行隱喻的發掘,將虛擬世界制作為現實世界的簡單模型,講述寓言故事和對社會運行規律的簡化妄想,講述自我安慰式的私小說或少年成長的教養小說,得意洋洋地以為單憑玩弄數據庫中的情節就能對讀者和世界加以前所未有的叩問…這所有的東西都已不知凡幾,它們都紛紛可憎地老去。作為對如此世界的回答,你必須要真誠地發揮創造能力,嘗試在這個巨量數據庫里留下從未有過的獨特東西,即便其于質量上遠不能如意,也必須盡全力提供一切想象和知識,逼迫自己思考從未見過的有趣之物,從未想象過的嶄新之景。這才是創作者所能做到的唯一一種真誠。

  我的思想、精神、情感,多年來總是在這兩種聲音的激烈爭吵中翻轉煎熬。落筆時如狂似醉,夢醒后意冷心灰。今宵長夜苦難挨,熄燈掩卷望窗臺,只道仲秋明月在,唯見東方之既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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