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艾娥:劇本不對

好似是云端之上的神靈在發怒，隆隆的雷鳴轟響席卷過山海與大地，震懾一切的凡俗心靈。

在這樣昏天黑地，除了短暫的雷光閃耀，白晝一瞬的照亮整個世界之外，就是伸手不見五指的背景環境襯托下。

在海面上正屹立著一架宛若神魔一般，頂天立地的巨大人形機甲，它正爆發出恐怖到能夠開山裂海的力量，與那龐大而且有著無數觸手的魔怪進行著殊死戰斗。

“啊啊啊啊啊啊！！”

駕駛艙里的珀爾修斯前所未有的投入自己的心神，他赤紅著雙眼，嘶吼著發出自己也不知道意義的怒吼，亢奮的情緒意味著他已經與整臺機甲感同身受，第一次實戰就達到了“人機合一”的傳奇機師境界！

邊上的顯示面板上，關于「神經同步率」的這個重要數值，正在激烈而忘我的慘烈戰斗之中，不斷的穩步提升著，一點一點的接近著那個百分百的界限，要將進度條撐滿。

暢快！

真的是太暢快了！

這種感覺是之前的每一次試驗都無法帶給他的體驗，畢竟之前都是局限在試驗區域空間里，按照那些工匠的要求，一板一眼的輸入短指令，譬如說“沒事走兩步”、“打幾拳”、“跳一下轉個圈”之類的。

乏味，沉悶，而且無趣。

哪像是這一次，真刀真槍，拳拳到肉，完全讓他放開了手腳來戰斗，給了他前所未有的酣暢淋漓的爽快體驗！

通過神經控制器鏈接著機甲，珀爾修斯可以完全操縱「巨神兵·零號機」的一切行動，同時也能夠接收到機甲反饋回來的所有信息，無比擬真的神經信號，讓他時刻沉浸其中，進入一種類似于完全潛行的虛擬狀態。

所以在這個時候，珀爾修斯是真的感到，自己化身成為了鋼鐵巨人，一舉手就能夠掀翻一座高山，一跺腳就能夠震顫大洋，有著毀天滅地的無匹之力，甚至不可避免的在內心深處滋生出了一絲絲異樣的情緒。

所謂身懷利器，殺心自起陡然得到了這么強絕的力量，人總是容易被沖昏頭腦的。

尤其是在伴隨著神經同步率的不斷上升，在突破80的臨界線之后，每每向上增加一個百分點，都似乎能夠挖掘出更勝之前數倍的潛能來的情況下。

珀爾修斯不知道這是自身的血脈深處，屬于奧林匹斯神族的血脈因子，在與機甲核心的火種源共鳴。

因為巨神兵看似是純粹的鋼鐵造物，對外為了讓人接受，還用了諸如“蒸汽與機械的領域，工匠與鍛造的知識”的宣傳語，實際上卻還運用了EVA的制造原理，雖然不至于說塞了個使徒進去作為骨架，但是……它的確是活的。

核心的火種源也是提取自變形金剛的世界的產物，表現形式是一種未知能源，實際上還是硅基機器的生命之源和靈魂，就像是蛋白質、核酸、糖類等物質結合而成的有機體，能夠思考，擁有意識和靈魂一樣

它也賜予了硅基機械具體的身形、意識及生命。

空白的火種源，還沒有被寫入任何決定屬性的關鍵性信息，只是在與機師的高同步率之中，會一點點的復制寫入機師的生命信息，從而讓自身也具備相應的遺傳進化因子。

所以才會說，用有半神血脈的人才是最合適的機師。

駕駛機甲的時候，可以不斷挖掘自身的生命潛能，提升自身素質；而機甲同時也可以不斷進化，伴隨機師同步成長；而機師自身的素質越高，可以操縱機甲發揮的力量就越強，機甲的上限越高，可供機師發揮的操作空間就越大……

雙方互相增幅加持，這是一個正向的良性循環。

珀爾修斯并不知道這一點，也不需要知道這一點，他只是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力量越發的狂暴，越發的強大起來，每一個呼吸之后，都比之前的自己更為強大！

于是乎……

傲慢，自大，不甘……

各種各樣的復雜感覺涌上珀爾修斯的心頭，他在這一刻覺得自己已經成為了命運的主宰者，他是最強的英雄，是最偉大的戰士，能征服全世界，能贏得每一仗，甚至是……

能夠與神對話，登頂諸神之巔！

只不過，雖然有著這樣的念頭升起，但是人生的前二十年都只是規規矩矩的平民的青年，眼下也沒有遭遇親人慘死之類的大變故，因此只是心態膨脹了一些，卻暫時沒有別的什么不該有的念頭或者狂妄的想法！

他深深的呼吸了口氣，駕駛艙里的空氣循環多少有些悶，他也覺得是時候速戰速決了，要盡快解決這場已經接近尾聲的戰斗。

體驗在行動之上，那就是

鋼鐵巨人一手撐開肉眼可見的約束式力場般的神力護盾，抵擋著北海巨妖發瘋的觸手抽打，而另一只手的巨型鏈鋸則是發出令人牙酸的嗡鳴，鋸齒瘋狂的旋轉起來！！

在整條機械臂的所有肌肉單元的全功率運轉之下，以無可比擬的至強力量，死死的將巨大鏈鋸壓在北海巨妖的龐大軀體之上。

伴隨著慘烈的凄厲嘶叫，鮮血四濺！

在瘋狂旋轉的鋸齒的鋒芒之下，北海巨妖頃刻間就遭受重創，成噸成噸的血肉從它龐大的軀體上飛出，落在跌宕起伏的海面上，妖異的海妖之血染黑了大片大片的海域。

像是小山大小的巨型觸手斷裂，摔落海面，還死而不僵的不斷抽搐拍打，濺起巨大的浪頭！

波濤洶涌，好似海嘯的大海動蕩著，動輒就是十來米高的浪峰沖擊著港灣，卻無法撼動被山脈和巨大如神魔一樣的機甲保護在其中的阿爾戈斯，整座城市在末日毀滅一般的光景里，至今依然安然無恙。

不知道多少人熱淚盈眶，發自內心的在歡呼膜拜著。

之前他們有多么絕望，有多么恐懼，這一刻就有多少對應的安全感和安心感，尤其是在看著外面的狂風暴雨的黑暗世界，在雷光閃爍照亮的海天之間，巨人一樣的偉岸身影擋在港灣的前方，與巨大海怪做著殊死搏斗！

現在更是無情如同屠夫殺豬一樣，幾乎將整只巨大如山的北海巨妖的身軀提起來，另一只手的巨大武器在上面不斷的鋸著！

血肉橫飛！

很血腥很暴力的一幕，但是還有什么比這個更加令人安心的嗎？

巨神兵的第一次亮相，就直接以最霸道，最直接的方法，贏得了所有人的民心！

“話說克拉肯的概念，應該是源自昔日的北歐大世界吧？”

夏冉看了一眼外面正在發生的戰斗，看著那頭虛有其表的北海巨妖被屠殺的一幕，似乎想到了什么，轉頭看向了雅典娜開口問道。

“對。”女神的回答言簡意賅，只用了一個單詞，來表達肯定之意。

“這樣啊……”

夏冉點點頭，沉吟了一小會兒，還是沒有說些什么。

這個世界位于希臘神系的最偏遠的版圖，屬于奧林匹斯諸神的光輝難以照徹的地方，也正因為屬于最外圍的邊緣，所以理所當然的是那種會和其他宇宙發生諸多交集的“緩沖區域”。

譬如說屬于北歐神話之中的北海巨妖克拉肯，其概念居然成為了這個世界的希臘神話的一部分，還被扭曲成為“哈迪斯用自己的肉身，生出了這么的一個無可名狀的怪物”的傳說。

不過魔術師在意的，并不是哈迪斯有多重口味的這件事，而是在認真地思索著一個問題。

既然有著北歐神話的要素……

那么是不是說明，在昔日的某個時間點，這個位面曾經與北歐大世界的疆圖接壤，有過非常接近的交匯？

嗯，等等慫恿……咳咳，告訴歐提這件事，讓她多費些心思和時間，在附近的這片宙域尋覓一下看看，或許能夠發現世界樹沒有燒完的余燼，也許只是沒有燒盡的幾片嫩芽，但是只要能夠找到，就有希望讓嫩芽重新萌發生長。

“就像是當初百臂巨人一樣，宙斯曾經依托祂們擊敗了上一代的泰坦神，而我們或許正在創造和百臂巨人同樣的怪物，也在寄希望于它們幫助我們擊敗宙斯……”

在這個時候，雅典娜的聲音淡淡的響起，這位女神已經完成了“她”的作業，同時轉過頭來平靜的看著魔術師。

在智慧女神的眼里，這個來自極其遙遠時空之外的異神，從其他宇宙和時間軸飛來的怪物，完全就是難以言喻的強大。強大堪比宙斯，堪比原始神，甚至是……隱隱有種超原始神的感覺。

以人的體態出現，樸素的穿著，雙手各自纏著一圈米黃色的布帛繃帶，其上浸染著斑駁的鮮紅血跡，隱約透出一種極端恐怖的氣息，明明似乎是嚴重到讓祂都無法痊愈的傷勢，可是卻讓雅典娜都莫名感到心悸。

即使是祂本人刻意收斂神性光輝，但是似乎從那斑駁血跡里，卻是有著無限光透發而出。

雅典娜向過去的歷史看去，只見光在時間的源頭閃耀著，往未來眺望，又見光從時間的終末盡頭滿溢而出。

真真是強大到不可思議的地步。

不過話又說回來，要不是對方如此恐怖，奧林匹斯諸神也不可能在祂身上看到希望，并且果決進行投資就是了。

“這個就不關我的事情了，而且百臂巨人和巨神兵可不同，前者說到底，其實也等同于是繼承了原始神血脈的神族，和泰坦并無太多區別，而巨神兵終歸是我們的造物……”

夏冉不置可否的說道。

“而且我可不相信，你們分享自己的權與能，共同賦予在一件兵器上，會不在上面留一些對自己有利的后門。”

智慧女神已經完成了該做的事情。

雖然“她”只是在寫寫畫畫，在夏冉的手稿基礎上作了很大程度的修改與斧正，但是毫無疑問，這種行為就是在分享自身的權能，賜福于名為巨神兵的這件兵器。

雅典娜避而不答，只是自顧自的繼續說道：“我所能夠做的就只有這樣，只是提出我的構想，之后赫菲斯托斯會過來幫忙打磨第一架真正的初號機，阿瑞斯、阿波羅祂們也會陸續抽時間過來……”

“我們沒有辦法一起過來，那樣子必然會引起宙斯的注意與警惕，所以只能夠如此。”

好吧，還真是夠狠的……

夏冉扯了扯嘴角，根據這位女神的說法，幾乎所有有名有姓的奧林匹斯神，都在這件事上出手了？

諸神紛紛入股，要為推翻宙斯的宏偉目標出一份力？能做事的做事，能發聲的發聲，有一分熱，發一分光？

大概也就只有宙斯這位眾神之王的本體，依然沒有注意到這個偏遠世界里發生的事情了。

一來是因為祂的位面投影沒有受到太大影響，不足以將本體的目光從無數重宇宙之外吸引過來；

二來是因為……其他諸神的本體在這個時候鬧事，很有默契的分散了這位眾神之王的注意力。

“我們能夠確保宙斯不會注意到這個宇宙，就連想要看一看的想法都不會升起。”

雅典娜繼續認真的說道，“但是這并不會永遠持續下去，在沒有把握發起總攻之前，我希望你不要攻打任何一個世界的奧林匹斯山，也不要對宙斯的化身造成任何的實質性威脅……”

“這樣的舉動都有可能，讓祂的目光從無數宇宙之外被吸引過來，提前窺破我們的謀劃！”

“我懂我懂，農村包圍城市，武裝奪取政權……”正在思索著什么的夏冉連連點頭，他對著女神擠擠眼，笑意散漫的說道：“我懂，我都懂的，這一套我可太熟了，不用你教我。”

“希望如此。”雅典娜沉默了一下。

狂風暴雨已然平息下來，籠罩天際的厚重鉛云也慢慢散開，逐漸恢復平靜的海面依舊被北海巨妖散落的血肉染得黑紅一片，濃烈的腥臭和劇毒大概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夠清除掉的污染。

陽光在云層散開之后徑直灑下，在阿爾戈斯和附近的海域上鋪出一片金光燦燦。

伴隨著隆隆的震動，剛剛撕碎了北海巨妖的巨人機甲轉身向著城市走去，最終在岸邊停了下來。

在無數人激動安靜的注視之下，巨人緩緩半跪下來，將頭顱湊向碼頭，緊接著合金腦袋正面處的艙門緩緩升起，一個青年從中露出身形來，出現在人群的視線之中。

“英雄！大英雄！！”

“啊啊啊啊啊！這是阿爾戈斯的守護神！”

“我認識他！我認識他！”

一瞬間，黑壓壓的人群立即爆發出排山倒海的轟響，他們激動得滿面通紅，拼命的揮動手臂，高喊著某些自己都聽不清的話語，更有甚者激動得昏闕過去，也有人無力的癱軟在地。

在眾人的歡呼聲中，珀爾修斯感覺自己腦袋暈乎乎的，幾乎要在一聲聲靚仔……咳咳，在一聲聲英雄中迷失自我。

英雄！

自己是英雄！

他都不知道接下來是怎么回到家里的，隱約只記得自己被人群拋起來，高舉著在城市之中四處巡游，揚威耀武一般，不知道多少人為他喝彩，贊頌他的勇武。

也不知道自己緊接著被稀里糊涂的灌了多少杯，有多少人向他打聽巨神兵的消息，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說出來……

總之，等到珀爾修斯再次恢復思考能力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從宿醉之中醒來的時候了。

他感覺到頭痛難忍，從床鋪上坐起來，倒吸著涼氣，一抬頭就看見屋子里不知道何時出現了一襲雪白的身影。

“你！你是誰！”

剎那間警惕起來，青年敏捷的翻下床，順手抄起旁邊的武器，看著這個不請自來的陌生女子。

“珀爾修斯……”

艾娥神色復雜的看著眼前的青年：“你可知道，命運不應該是這樣的，你應該有著更遠大的前途……”

“什么？”珀爾修斯眨了眨眼睛，這個女人在說些什么？

“你……你應該活得像是一尊半神，而不應該是現在這樣……”白衣如仙的女人張了張口。

“哈，你在說什么啊，難道我現在不是活得像是一尊半神嗎？！”珀爾修斯摸不著頭腦，雖然他沒有太多心眼，但是也沒有遲鈍到這種地步，經過昨天的事情之后，還不知道自己的地位將會發生什么樣的變化。

他接下來將會擁有無限的榮光，無數吟游詩人都會傳唱他的名字。

“我……我……你不懂！”艾娥有些急了，她不知道應該怎么說，“你命中注定天生不凡，你要成就一番偉大的事業，你要以殺死北海巨妖，拯救人類為目標……”

“我昨天就是這么做的啊！”

艾娥的臉色變幻不定：“不，不對，不應該是這樣的，你應該先去斬下美杜莎的頭顱，然后再……”

“你瘋了！”不知道為什么，她對面的愣頭青卻是一下子臉色大變，“你別胡說八道！我從來沒有這樣的想法，美杜莎大人是你能夠詆毀的嗎？！”

美、美杜莎大人？

艾娥愣了一下，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

而珀爾修斯已經又驚又怒的按響了屋子里的蒸汽警鈴，同時扯開嗓子大喊起來：“衛兵！衛兵！有刺客！有刺客在我的屋子里！”

這是個瘋女人！

自己眼下前途無量，一片光明，絕對不能夠因為這個瘋子毀于一旦！必須立刻撇清關系！

迷途的敘事詩 第九章 艾娥:劇本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