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功德無量

血腥味隨著冬季寒冷的夜風逸散出去很遠很遠，森冷的殺機在寒夜之中，伴隨著妖艷的血之花綻放，一具具尸體倒下，軀體的余熱迅速被寒夜的冷意奪走，徹底的失去生機。

雖然戰場已經不是在海濱公園，但同樣是在未遠川入海口的附近，只不過是位于冬木大橋的另一側——那是在十年前的煤氣爆炸，將整座海濱公園連帶附近的建筑設施炸飛上天之后，冬木市重新修建的港口。

畢竟作為一座海濱城市，港口自然是非常重要的。

新港口與一條倉庫街相連，具備港灣設施，巧妙的將城市與工業區互相隔開。而且一旦到了晚上，這里往往就沒有什么普通人，只有昏暗的燈光照射著街道，無人駕駛的起重機整齊的排列在海邊的場景。

從另一方面來說，這里的確是一個適合避開普通民眾的神秘側戰場。

大概是因為雙方都明白，一旦圣杯的存在進入更多人的視線里，自己等人就真的一點兒希望都沒有了，所以包括郭比特在內的那群參與了大胃王比賽的選手們，都非常默契的選擇了就近的這個地方作為戰場。

既顯得小心翼翼，又表現得貪欲熏心，可以說是相當的矛盾了。

不過慘烈的廝殺也終于是接近了尾聲，在倉庫街上用盡手段進行巷戰，陸續上演了一番圍剿、反擊、暗殺等等的戲碼之后，目前只剩下了最后的幾個人。

“郭比特！把魔力源頭交出來，我們可以饒你一命！”

三個身材矮小的男人在一間空曠的大倉庫里，呈三角之勢，包圍住了中央的兩米高的巨漢，兇神惡煞的威脅道。

“想也別想！張伯倫！有本事的話，你就過來自己拿吧！”

名為郭比特的巨漢怒極而笑，盡管身上的傷勢慘烈，半邊身體都被血污染上，既有他自己的，也有別人的，遍體鱗傷狼狽之極，卻是一點兒都不打算妥協。

他的身上反而是升騰起了一股驚人的氣勢，因為持續苦戰和重傷、失血等原因，而顯得黯淡疲憊的雙眼也是炯炯有神起來，不知道是回光返照還是怎么的。

巨漢清楚自己今天的結果已經是無可避免，也痛恨自己之前讓鬼迷了心竅，既不舍得放棄魔力源頭，又不舍得這么輕易的直接揮霍掉珍貴的使用機會，最終落得了這么一個下場。

雖然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畢竟絕大多數人，至少是有想法有欲望的一般人，其實都非常容易陷入這樣的一個陷阱之中去——

因為只要明白所謂的“實現一切愿望”其實肯定是有上限的，圣杯不可能真正意義上的無所不能的這么一個道理，那么就必然會得到一個理所當然的結論，那就是對待唯一的許愿機會，必須把握好那個“度”才行。

如果用這么寶貴的機會，來實現了一個低級的愿望，像是辛辛苦苦收集了七顆龍珠，最終許愿想要得到一條女生內褲那樣，就是絕對的浪費；

但是如果許下了一個超出上限的愿望，讓圣杯的作用機制因為許愿的「行為」而被啟動，卻因為超出上限而過程中斷，最終什么都沒有做到呢？畢竟這種事情沒有什么前人的經驗遺傳下來，沒有誰膽敢保證圣杯的許愿機制是怎么樣的。

是對超出上限的愿望不會回應，還是無論使用者許下什么樣的愿望，它都會利用那股龐大的魔力去嘗試扭曲世界，即使根本就做不到，還是會因此揮霍掉那珍貴的龐大魔力？

因此最好的結果就是恰到好處的卡住那條界線，爭取利益最大化。

郭比特也是被欲望蒙蔽了雙眼，不理智的想要將圣杯安全的帶出去，然后找一個誰都找不到的地方藏下來，再慢慢思考這件事情。

結果就是現在的這樣子，盡管他此刻已然醒悟了過來，可是犯下的錯誤卻是致命的……哪怕他現在徹底看透了，想要用圣杯許下殺掉對面的三個矮子的愿望，在這個時候，對方也不可能再給他這個時間了。

“你可想清楚了，這不是屬于你的東西，為了它丟掉性命，真的值得嗎？”

身材因為佝僂而顯得瘦削矮小的男性皺起眉頭，察覺到巨漢身上的那股熊熊燃燒的戰意，明白事情有些棘手。

對方似乎是打定主意，就算是死也不會讓他們三個人好過，甚至可能是存了一定要拖一個人上路的心思。

“不是屬于我的，難道就是屬于你們的嗎？”郭比特怒道，“這是我光明正大贏來的，你們這些無恥之徒，手下敗將，在比賽之中勝不過我，就只能夠用這些下三濫的手段……”

也不知道是為什么，現場貌似是非常突兀的寂靜了一瞬間。

“那種比賽就別說了……”名叫張伯倫的矮小男人臉色抽搐了幾下，有種想要捂臉的沖動，“你覺得這種事情很光榮嗎？”

“別管他了，他在試著拖時間！”

“上！一起殺了他！”

另外兩人終于是失去了耐心，同時也有所警覺，認為繼續這么僵持下去的話，等會兒不知道又會發生什么事，而且已經過了這么長的一段時間，消息很有可能已經走漏了出去。

再拖下去的話，他們可能就要變成別人的獵物了。

巨漢怒吼一聲，迎接自己的命運。

“我們……為什么要來這里啊？你的管家是在這里嗎？”

走在昏暗的倉庫街上，蕾緹希婭有些提心吊膽的看向四周，心里一陣陣的發怵，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四周空氣里似乎隱約有種血腥味。

如果不是貞德一直都沒有出聲，也沒有示警，她大概已經忍不住要懷疑，往一些懸疑恐怖的方向去聯想了……不過也是因為體內的靈基，知道自己與圣女同在，所以這個法國女高中生才能夠感覺心里有底。

“不是，來這里是因為有個突發狀況需要處理……”黑姬故作淡定的說道，眼神飄忽著略過了關于管家的那個問題。

她直到現在都還搞不清楚，為什么布拉德卿和斯圖盧特卿都沒有回來，也沒有任何的信息，似乎就這樣子遭遇了不測，人間蒸發了一般……

即使是作為支配血與契約的姬君殿下，死徒們實際上的統治者，愛爾特璐琪能夠確定自己的兩個追隨者目前狀態完好，并沒有遭遇什么實質性的危險，只是被什么力量干擾了互相之間的契約聯系，讓她也無法準確定位。

可是這也更加證明了，他們絕對是出了什么事。

“突發狀況需要處理？”金發麻花辮的法國女高中生愣了一下，下意識的看了看外表只有十四五歲樣子的貴族少女，“等等，你準備自己在這個時候，來這種地方親自處理這件事嗎？”

“有什么問題嗎？”愛爾特璐琪平靜的反問。

“當然有問題了！”蕾緹希婭都不知道應該怎么和這個過于天真的小妹妹解釋說明了，只能夠一把拉住后者的小手，就想要將對方強硬帶離這個鬼地方，“我們先離開這里再說！”

“不必了，我明白你的好意，不過……或許有些事情需要讓你知道才行。”

黑姬輕輕掙脫了法國女高中生的手掌，明白蕾緹希婭是一片好意，她稍稍遲疑了一下，覺得還是直接讓這個人類少女見識一下神秘世界的存在比較好。

“關于這個世界暗面的真相，想要活著的話，就乖乖的跟在我身后，不要亂跑……”

想要保護這個女孩子并不困難，但如果是想要讓她跟在自己身邊，接受自己的保護，卻又什么都不知道，這個就很是困難了。黑姬也沒有狂妄自大到完全不將那些可能出現的對手、宿敵放在眼內，覺得他們都是土雞瓦狗。

所以想要一直隱瞞是不可能的，還是直接讓這個人類女孩子見識一下真相，讓她明白自己來到這座城市之后，就被卷入了某個巨大的麻煩漩渦之中的現實。

這樣也可以避免一些麻煩，譬如說杜絕這個法國少女在之后產生誤會，本來沒有問題，卻硬是自己親自制造風險的可能性。

“誒？”

蕾緹希婭一呆，大腦完全沒有反應過來。

不是說這個女孩子什么問題都沒有的嗎？為什么會突然和自己說這種事情？

——果然是個普通人。

愛爾特璐琪對于蕾緹希婭的反應表示，完全在自己的預料之中，不過也不打算在這個時候給對方好好解釋一番，有些事情還是眼見為實比較好，她的目光跨越整條昏暗的街道，看向了一間倉庫建筑。

“就是那里，我們過去看看，跟我來！”

“啊？哦哦……”蕾緹希婭思維一片混亂，只能夠下意識的應了一聲，迷迷糊糊的跟著黑姬走了過去。

倉庫的大門敞開，里面一片昏暗，能夠借助外面的路燈斜斜映照進入的光線，依稀看見血跡斑駁的地面，有一個身體壯碩的兩米巨漢呆愣的坐在地上，低下頭打量著自己的身體，似乎是不敢置信的樣子。

在他的旁邊的不遠處，還有一具血肉模糊的尸體，靜靜的倒在地上，身下的血泊都已經凝固，徹底逝去了生機。

扎著長馬尾，面容精致的大小姐一般的身影，靜靜的站在巨漢的身前三米左右的位置上，手里握著一根像是教鞭一般的魔術禮裝，微微歪著頭，似乎是在沉思著什么的樣子，同時開口發問：

“你是說，你之前被殺了一次，然后……現在復活了？”

“是、是的……”巨漢下意識的點點頭，承認了這個荒謬的事實，不管別人相信不相信，至少對于他來說，的確就是這么一回事。

“雖然現在看不出有受傷的跡象，不過從出血量以及之前存在過的傷口的位置來看，這傷勢的確是可以致死了……”神色淡漠的魔術師少女的冰冷眼神，在郭比特身上迅速的掃視了一番，仿佛是自言自語的做出了判斷。

畢竟死而復生的對象是巨漢本身，他身上的衣服被割開的位置，濺上的血污等等，這些殊死戰斗留下來的痕跡卻沒有被修復如初，所以眼光毒辣的魔導元帥，可以輕松判斷事實與對方所說的出入不大。

當然，也不是沒有其他的可能性，蘿蕾萊轉眸看向不遠處的那具血肉模糊的尸體：

“他為什么沒有復活？”

“不、不知道……”巨漢有些底氣不足的回答，他怎么知道那個在自己臨死之前，硬生生一同拖著上路的家伙為什么沒有復活？

“那你在死亡之后，到復活之前的過程，還有什么印象嗎？”蘿蕾萊挑了挑眉毛，換了一種詢問的方式，“關于死后的世界，或者你的靈魂在死亡之后的遭遇之類的……”

巨漢努力的回憶了一下，不太確定的回答道：“好像是我當時不知道怎么的，就到了一條河邊，那里有人在擺渡，把我送到了河的對岸去……”⑦⑧中文全網ωωω.⑦&㈧zω.cδм

“擺渡人是怎么樣的？”

“不、不知道，我當時好像根本就無法思考，意識都是渾渾噩噩的……”

“努力想一下！能夠想起多少就是多少！”蘿蕾萊冷淡的語氣有著一種讓人絕對無法抗拒的威嚴。

“是、是的……”郭比特身體一顫，忙不迭的連連點頭，努力的絞盡腦汁，冥思苦想，“那個撐船的人好像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女孩子，穿著這個國家的和服，一頭黑發，她……她……對了！她向我收了十萬円錢，然后才把我送過河對面去！”

“收了你十萬円？”

“是、是的……”

蘿蕾萊皺起眉頭，思索了一下，又說道：“你接著說。”

“接著……接著在對岸，就是一段我貞德沒有什么印象的路，最終到了一個奇怪的空間之中，四周什么都沒有，只有一片漆黑，還有一個充斥著整個空間，好像是天地一般高大的黑色神明的隱約身影……”

“然后呢？”魔導元帥的眸光微微閃爍。

“然后，然后……那個身影讓我把我的心臟放在他……放在祂的天平上，接著又在另外一邊放上了一片白色的羽毛……”郭比特非常努力的強迫自己回想，“再之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一睜眼就回到了身體里……”

“阿努比斯的審判天平？”魔導元帥少女皺起眉頭。

她幾乎是在瞬間就明白了那個心臟秤量的儀式到底是什么，來自埃及神話之中，阿努比斯的審判，用天平以羽毛稱量人心善惡。

天平一端是死者的心臟，另一端則是放置真理之羽，若死者的心臟與羽毛一樣輕，或比羽毛還輕，那么這個人就可以升上天國得到永生。若心臟比羽毛重，就會被打入地獄。

比較符合現在的情況，無罪者可以得到變相的“永生”，或者說死了也能夠復活過來……那么有罪者死了，大概就是真的死了？

雖然不知道審判的標準是怎么樣的，是按照這個城市的律法還是人民的觀念認知，又到底是只追究被審判者在這座城市里的行為，亦或者是連帶著被審判者過往的經歷行事來判定陣營。

但是只要明白根本的性質，這些細節規則完全可以在之后慢慢試探確認。

然而蘿蕾萊還是有所懷疑，因為這個巨漢一開始說的那個擺渡收錢的黑發和服少女，又明顯和埃及神話的元素扯不上關系……到底是幕后黑手將不同的神話儀式復合在了一起，還是他在說謊，隱瞞了一部分真相？

就在魔導元帥懷疑的時候，郭比特似乎想到了什么，連忙掏出自己的錢包來看了看，頓時驚呼出聲：“我的錢真的少了十萬円！”

看上去不是作偽，不然這個莽漢的演技也太好了。蘿蕾萊表情稍微有些怪異，下意識地看向了另外一邊的那具血肉模糊的尸體——

那個人到底是被判為有罪者，死了就徹底死了……

還是因為錢不夠，連河都過不去，靈魂雖然沒有被打入地獄，但是也沒有能夠回歸身體……復活進程卡死了？

如果是前者的話，那么一切都好說。但如果是后者的話，那么幕后黑手就真的是一個魔鬼了！

魔導元帥少女輕輕的呼了一口氣，然后猛然轉身，將手中像是教鞭一般的魔術禮裝狠狠一揮！魔力掀起颶風與沖擊波，在席卷四周的浪潮之中，如同電光石火的閃電一擊，好似是虛空之中揮落的無形長鞭，將空氣炸得粉碎！

整座倉庫的穹頂都被掀飛，四周的墻壁也炸成了粉碎，轟然的接連爆破從倉庫正門沖出，在外面的長街上瞬間閃電般的蔓延出去數百米！

僅僅只是隨手一鞭揮落，就打出寶具解放一般的恐怖威力，由此可見她到底為什么會被稱為現代魔術師的巔峰，這是真的能夠正面和死徒之祖角力的神秘世界大人物。

身后的巨漢眼睛都要瞪出來了。

“看來不是一般的吸血鬼呢……”

喃喃自語著，蘿蕾萊卻知道自己的攻擊毫無意義。

而在外面的煙塵散去之后，一個嬌小的身影出現在了已經變成廢墟的倉庫的正門口處，淡定而又從容的與這位魔導元帥對峙著。

在其身后，金發麻花辮的法國女高中生瑟瑟發抖。

就在冬木市的幻想嘉年華如火如荼的舉行著的同時，在另一個時空之中。

猩紅的天空，血色的云層翻滾著，如同是一片在天穹之上洶涌著汪洋血海一般。

血色天空之下的大地則是充滿灼熱，很多地方有著蜿蜒流動的高溫赤紅，那是沿著地殼的裂縫間隙，在壓力之下噴涌而出的赤紅巖漿，使得空氣之中也滿是刺鼻的硫磺氣息。

數不清的猙獰惡魔在荒蕪大地之上廝殺著，數量不知道有多少，宛若是密密麻麻的蟻群一般。

在誰都沒有注意到的某個角落，一個與四周血戰著的惡魔大軍們的畫風格格不入的年輕僧人出現，他穿著一身黑色的袈裟，眼神淡漠，氣質清凈，剛剛出現就平靜的環顧了四周一圈。

“嗯，不太適合，碎片放在這個世界的話，根本就是幫助祂加速復蘇……”

年輕僧人自言自語著：“還是繼續找找吧，反正諸天世界恒河沙數，總會找到一些適合的地方的……”

這個時候，一頭六臂蛇魔握著不同的武器，兇狠的撲了過來，它已經注意到了這個突然出現在戰場上的不速之客。雖然不知道物質位面的人類為什么會突然出現在這里，只是它已然殺紅了眼睛，什么都顧不得了。

所以想都不想的就直接要上前，將這個孱弱的人類撕成碎片！

“哦，對了……我佛慈悲，普渡眾生。”

剛剛轉身準備離去的年輕僧人，似乎在這個時候想起了什么，又回過頭來，雙手合什低聲的說了一句，接著直接探出了一只手去。

轟隆巨響！千里天宇崩碎，真空戰栗！

一只巨大無邊的手掌從天而降，遮天蔽日，直接破開了血海一般的無邊云層，投下了遮蔽一切的陰影，直接轟然向著大地上碾殺而來！

每一根手指都仿佛是浩大無邊，頂天立地的擎天白玉柱，如同神岳一般浩瀚無量，繚繞著金光，掌中更好似有一座佛國凈土，在虛空之中傳出禪唱，使得虛空隆隆作響，有如世界都被撼動。

沒給任何人反應的時間，幾乎整片戰場都被一掌擊碎，大地板塊消失不件，出現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巨大凹坑！

至于上面前一瞬間還在瘋狂廝殺著的惡魔大軍，更是反應不過來就被系數抹了去，徹底碾成齏粉！

探出掌中佛國，直接一擊崩碎數千里的赤色血原的年輕僧人，此刻如同一尊悲天憫人的佛陀，再次合掌：“今天又超度了不少生靈往生極樂，小僧我真真是功德無量……”

沒有再說什么，他一轉身就消失在虛空之中。

只留下那個在原地戰栗著的六臂蛇魔，還有在虛空之中驚駭的投來視線的一些外層空間的存在。

迷途的敘事詩 第一百零一章 功德無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