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棚雖然簡陋,可是里面卻傳來了孩童的歡聲笑語,聲音清脆而有朝氣,這讓穿越以來的寧渝,第一次感受到了如此蓬勃的生命力。
是的,自穿越以來的寧渝,對這個時代可以說是格格不入,所見到的民眾大多都十分麻木不仁,且古板無趣,旁人在他這位小少爺面前拘謹無比,連說笑都不敢大聲。
如今,雖然還沒有見到草棚里的孩童,寧渝內心卻充滿了期待。
圓慧和尚在門外叫道:“孩子們,快出來,放粥啦。”,說完便讓兩名僧人去各個草棚里叫人。
不一會,從草棚里烏央烏央出來了一百多個孩子,一個個身體十分瘦弱,身著破衣爛衫,甚至還有孩子就這么裹著草衣,在初春的天氣里凍得瑟瑟發抖,他們的小臉紅撲撲的,先是一臉畏懼的望著寧渝和管家等陌生人,而后看到圓慧和尚,臉上露出笑。
隨后斷斷續續還有數十名兒童出來,一直到兩名僧人前來說全部到齊時,圓慧才趕緊讓這兩名僧人抓緊放粥,而那些孩童早已等之不及,一個個拿著破碗眼巴巴的瞅著放粥僧人。
寧渝望著桶里的清粥,眉頭不禁微微一皺,一碗清粥倒有七八分水,剩下的才是米,如此的粥吃一碗根本不頂餓,更何況一個孩子還分不到半碗。
圓慧看到寧渝皺眉,心中知曉緣由,輕聲嘆到:“非貧僧不愿多添粥米,實在是寺中上下無以為繼,幸好有老夫人帶來了這些錢財糧米,還可緩急一二,今日的粥已算多了。”
寧渝微微一嘆,原先吃那齋飯時只覺得美味,如此見到這一幕,心中倒有幾分復雜意味,以他的城府自然不會去問,為何這些孩子掙扎于生死一線,還給自己這一行人吃相對如此豐盛的齋飯。
看著一直在念佛號的圓慧,再看看那些面黃肌瘦的孩童,寧渝終是下定了決心,答應了圓慧,并討了身契。
不過既然已經說了要給老夫人祈福,寧渝倒也沒有弄虛作假,無論前世今生,都沒有這般對他好的人,今日祈福既為報答,亦為心安。
從寧渝穿越以來,他一直都不懂自己內心何求,所謂的富家公子生活也只是吃喝用度不愁,可若是說起人生抱負,卻又陷入茫然。此番茫然絕非讀書做官,也非上陣殺敵,而是對自己人生的認同。若是糊里糊涂的過下去倒也無不可,至少寧渝知道,這后面上百年時光總的來說還是太平的。可是,真的這樣過,行嗎?
經過前世社會的寧渝,內心其實對所謂的君臣大義抗拒不已,因此才會那么在意腦后的辮子。久而久之,已經化作執念,過分的執念就如同作繭自縛,將會成為十分危險的境地。
為什么說十分危險?就說一個最簡單的道理,在這個人人為奴才的時代,一定要習慣于下跪,最低一層的賤民,幾乎見到那稍有身份的老爺都要跪下來,而那再高一層的普通平民,見到當官的也要行跪禮,而如同寧渝這般官宦人家子弟,看到滿洲權貴,同樣是要行跪拜大禮的,稍有差錯,便是萬劫不復。
這僅僅只是一個縮影,因為更深層的緣由,是在于寧渝那顆真正的自由的心,幾乎不會被這個世界所容納。若是在這個環境下長期生存,要么甘愿被同化,成為這個時代的奴才,要么就是玉石俱焚的場面。
如今寧渝遇到了圓慧和尚,心中的桎梏慢慢被打開,二人雖然在這短短三天的時間里不過長談過數次,可是圓慧和尚卻成為寧渝精神層面上的良師益友。
臨下山前,圓慧和尚送給寧渝一句二十四祖師子尊者偈曰,“正說知見時,知見俱是心。當心即知見,知見即于今”。
寧渝記著這句佛偈,捧著厚厚一摞身契,帶著管家周福和兩名護衛下了山,只是這心事卻有些難以掩飾,便尋了管家周福,將山上孩童的緣由如實講述了一遍,只是省去了與圓慧和尚的交談。
周福原先以為是什么要緊事,臉色有些緊張,如今一聽卻是渾然沒放在心里,笑呵呵道:“公子此一節卻是不用擔心,寧家這些錢財倒也不算什么。若說這由頭,那更是簡單了,如今公子馬上要拜書院大儒崔萬采先生為師,養些名望也十分尋常,這旁人也不敢說三道四。”
寧渝此時便放下心來,對于他來說,無論是任何好事壞事,不是不能做,而是要考慮對自身的影響,如今無事倒也罷不過,書院大儒崔萬采,這個人在寧渝的腦海中,卻是毫無印記。
按下此事不表,寧渝又道:“等我回去將此事稟告祖母,你就去山上把那些孩童接了下來,祖母菩薩心腸,想必也不會反對,不過這人接下來可不能放置不管,卻得想個歸置法子。”
周福微微躬身,道:“小公子卻是不用擔心,寧家產業頗多,這商鋪在全漢陽府有數十家,各類礦產也有七八處,這尋常二百余孩童雖然年幼,可在旁縫縫補補,討份生計倒也不難。再等大一些,卻是都能做工了。”
寧渝微微點頭,只是心中一動,卻想到了另一處關節,道:“府中可還有閑置的莊子?”
周福有些納悶,道:“府中倒有幾處莊子,可是都偏遠的緊,最近的一處在云夢,離這里怕是有五十余里地的距離。若是步行過去,只怕得一日功夫。騎著馬兒,怕也得半日左右。”
寧渝道:“若是五六十里地倒也無妨,你回去后先安排人把那莊子收拾一番,然后找個對那邊情況熟悉的家仆,隨時聽我安排。”
周福在寧家是做久了的,早也有一片自己的人脈關系網,雖然這份權力在做主子的看來十分不起眼,可是用來做事卻在方便不過。
原本路程就不久,眾人很快便進了城,回到了寧府。
寧渝在婢女的侍候下沐浴更衣,這般年紀的他原本是對女色最為上心的,可是穿越前的寧渝原本也不缺女人,對這方面早已過了沖動的年紀,因此倒也沒做什么事情。
隨侍的兩名婢女都是府中家生子,一個叫春竹,一個叫春綠,原本這兩個名字都頗具詩情畫意,只是寧渝讀起來卻感覺怪怪的,仿佛在罵人一般,不過這兩名婢女已經聽習慣了,倒也沒覺得不妥。
寧渝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春竹在后面梳理著他的頭發,要將那一小撮頭發編成辮子。春綠站在一旁,手中托盤里放著毛巾等物,還有一杯上好的綠茶。
這茶可不是用來喝的,而是用來漱口的,這也是滿洲親貴傳下來的規矩,喚作“沖龍溝”,用的茶葉也都是上好的龍井。不過可千萬別以為這個時代沒牙刷,實際上很多人都是用骨質牙刷和青鹽來刷牙的,不過這“沖龍溝”相對來說更奢侈一些,因此很多豪門大族會用這個法子。
寧渝一邊享受著服侍,一邊問道:“這兩日祖母心情可還好?”
春竹一邊服侍著寧渝,一邊輕聲道:“公子,昨日三老爺上門來了,老夫人心里頭高興,昨晚上還多吃了一碗紅棗羹,現在三老爺正陪著老夫人說話呢。”
得知三叔過來了,寧渝心中一動,卻是有了主意,便立刻去正院給老夫人請安。伐清1719 第四章 失親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