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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失落之河,見聞之舟

更新時間:2023-08-22  作者:情何以甚
赤心巡天 第四十二章 失落之河,見聞之舟
蓮子世界破滅的過程像氣泡。

但它并非真的只是一個氣泡。

諸圣以蓋世神通鎮壓禍水,孕生蓮實。這惡蓮世界里的千顆萬顆蓮子,曾經都是一個個生機勃勃的真實世界。

一個真實世界在眼前突兀破滅,難免讓人生出幾分驚意。在場的這些天驕都還年輕,無法等閑視之。

所有人都看向斗昭。

“看什么看?”斗昭惱道:“跟我沒關系!我踩都沒踩到,它就破滅了!”

里面發生了什么呢?

是此界生靈自招其咎?還是有誰在此蓮子世界中探索,引發了莫測的變化?

不得而知了。

祝唯我慨聲道:“如果有一尊超脫存在,在此刻一掌按平禍水,我們也會像這顆蓮子世界里的生靈一樣,什么都不知道,就已經沒了……大千世界,何處不是泡影?”

姜望道:“所以我們求真。”

季貍把雪探花抱在懷里,只道了聲:“走罷。”

寧霜容所得到的線索,是三千九百多年前的一位劍閣修士所留。其人乃當時的閣主親傳、宗門大弟子官長青,不世出的天才人物。頂級洞真,天下劍魁,入禍水探索,而后杳無音訊。

禍水畢竟浩渺,至今未被探索到邊際,哪怕是劍閣,也不可能窮搜此地。

他的殘骸,也便在禍水中飄蕩了這么多年,直至今日,才被寧霜容發現。

三千九百多年前,正是景太祖姬玉夙與旸太祖姞燕秋爭鋒的年代。國家體制正在席卷現世,數不清的宗門或歸于國制,或直接消亡。

作為擁有古老傳承的天下大宗,劍閣也不免心憂未來。

官長青身系宗門之望,一心握劍成魁,不幸失陷在禍水,是劍閣多少年的遺憾,以至于留下“真傳非二印不得涉禍水”的宗門規矩。所有劍閣真傳弟子,都必須要通過至少兩位劍主的考核,方能來禍水探險。此即“真傳二印”。

而對于寧霜容來說,官長青這個名字,還有更為重要的意義——他有一個弟子,名叫司玉安。

劍閣自有傳承,劍道萬古長青。得到官長青的遺骸,寧霜容此行便可以說已經圓滿。至于陰陽家的傳承,她很愿意與幫她尋到官長青的人分享。

諸圣鎮禍水,后來都放棄了這里。

也不知怎么,陰陽家的圣人倒還在禍水留下了傳承。

或許是那位陰陽真圣早就預知了陰陽學派的消亡,所以布局禍水,以圖復興?

陰陽家當然不是真的慣于陰陽怪氣,這一家最擅風水卦算,趨吉避兇。后來學派幾近消亡,但影響力早就深入修行世界。這年頭,甭管精不精通,誰還不能看點風水?

寧霜容輕輕一抬眸,秋水劍躍鞘而出,帶出水色一泓,在空中橫掛。

腳下無邊濁浪,愈顯得這抹水光澄澈。

而她將官長青的劍意遺留引出,以同源的劍閣劍氣為其依托,一剎那氣意混淆,爆鳴萬聲!

當然所有的劍鳴聲都不會傳開,在姜望的掌控之下,局限于此方。

但見空中劍氣微旋,俄而演成了羅盤一張。

劍氣凝成清晰的道字,在羅盤上盡都立起,有諸天星宿名、有天干地支、有金木水火土之五行……

冥冥中有一種隱晦的變化在發生。

卓清如等神臨只看到這個羅盤的復雜變化,散落在寧霜容四周,一邊搏殺惡觀,一邊觀察環境。

姜望卻是眸光一抬,恰對上了斗昭看過來的眼神。

作為當世真人,他們察覺到了規則的異動!

官長青遺留的劍意,引導了此等規則的發生,但寧霜容的實力,明顯無法支撐這等變化的繼續。姜望遙遙一指,磅礴劍氣似天河倒灌,澆落在寧霜容的秋水劍上。

于是劍氣羅盤繼續轉動。

咔咔。

咔咔。

齒輪轉動般的聲音,好像發生了,又似乎沒有存在過。

耳邊的一切,在這時候變得很安靜。

季貍忽然出聲道:“我失去了方位的感知。”

“我的‘準繩’,此刻很模糊。”卓清如說。

作為法家真傳,她的‘準繩’不僅僅存在標準、準則的意義,也是事實上的法術核心之一。是保證她不會迷失方向的法理之器!

向來懸垂于心中,而模糊于此時。

祝唯我倒轉長槍,閉上眼睛,僅以槍意繞身。卻是直接進入了戰斗狀態。

這支隊伍在修為上有高低,但絕不存在累贅。每個人都非常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斗昭和姜望都不說話,但一個提刀一個橫劍,只是站在那里,便如定海神針,能平風波萬里。

嘩啦啦。

似有水流聲。

天地萬物好像都混淆了,化作混沌的一片,開始奔流。

眼前已經不見禍水。

眾人驚覺自我,陷落在某條不知名的河中。

此刻身在何方?

視線往前一掃,所見即混沌。

此刻身在何方?

心中生出這樣的疑問,頃刻心神也迷蒙。

這是一條無比恐怖的,目光一觸即失,神意一念即迷。

縱然是當世天驕,大宗真傳,一時也難以自醒。

但在下一刻,無數道斷裂的視線,被從混沌之中撈起,無數縷破碎而后消逝的聲音,自空濛之中回歸。

光與影,聲與聞,在眾人的腳下,編織成五光十色的幻彩,而又在某個瞬間,幻彩盡收,化作一條純白之舟!

此為姜望洞真之后所獨創的第一門地階道術,其名——

非洞真無以成此術,是仙人得享真自由。

姜望創造此術之時,心中所想到的,是行念禪師孤舟渡天河的偉岸身影。

它本是一門強渡天河、碾殺見聞的兇悍道術。

第一次顯露于人前,卻是在此刻此時。

在殺伐之上還未有來得及表現,已然傲岸地駛入了失落之河。

祝唯我、卓清如、季貍,包括季貍的那一只白貍貓,在這一刻全都恢復了視覺與聽覺,失落的見聞盡被奪回!可以目視、乃至于重新思考這條失落之河的本質。

“我知道了……”季貍說道:“陰陽真圣的傳承,不是留在某個具體的方位,而是留在禍水之中、關于‘方位’的概念里!”

似于陰陽真圣這等層次的傳承,若只是簡簡單單留在某個蓮子世界,恐怕早就被攫取,或者被無處不在的惡觀破壞。

而整個近古時代是十萬三千年,諸圣時代又是近古第一幕……

陰陽真圣的傳承藏在禍水,迄今已經太多太多年。

它的存續方式、傳承方式,必然也要超出想象,擁有跨越時光的力量。

藏在關于“方位”的概念里,用失落之河為護城河,果然是真圣手段。

寧霜容在此時收回她的劍,作為劍氣羅盤的催動者、失落之河的引發者,繼承了劍閣官長青遺留劍意的她,是現場幾個神臨修士里,唯一保留了見聞、不曾迷失的。

但催動她目前層次所不能企及的隱秘,使得她消耗巨大,劍氣上的消耗由姜望替代了,心力的損耗卻無人能擔。

所以她的表情很有些疲憊。

此刻立于見聞之舟,俯瞰失落之河,看著依然看不清的混淆的河流,有些悵然地道:“姜真人,我們現在駛向何方?”

清新綠裙立白舟,河風吹發在中流。

官長青已經找到了陰陽真圣的傳承,甚至以劍閣獨有的秘法,留下唯劍閣真傳能得的訊息……那又是因為什么,沒能去接受傳承,而坐困枯死在那方蓮子世界呢?

禍水危險重重,號稱現世最兇惡,尤其現在還身陷失落之河。

但立于此舟此人側,她很有安全感。

姜望只道:“看這條河要把我丟去哪里。”

祝唯我、卓清如、季貍他們都在觀察失落之河,這等混淆一切,覆蓋視線聽聞,甚至吞噬念想的河流,即便是他們,也是第一次見。在見聞之舟的庇護下,他們才可以稍作觀察。

對此般河流的觀察,亦可算是對洞真資糧的補充,他們當然不會錯過。

唯獨是斗昭,觀察了半天腳下的見聞之舟。在心里設計了十三種針對方法——暫還不能說破解,因為并未真正感受其威能,了解得也還不夠。但已經可以有大概的應對框架,真個對上了,絕不會措手不及——這才風輕云淡地看了一眼姜望:“這門道術不錯。”

姜望雙眸皆為赤金,暗以三昧火線,潛游于失落之河,尋找千萬年來,失落此間的見聞。隨口道:“比起斗氏的彼岸金橋,那還差得太遠……斗兄有沒有什么補充?你覺得我在船上架一道橋怎么樣?”

即便是斗昭,也愿意承認見聞之舟的厲害。但姜望拿彼岸金橋做對比,屬于是跨星河碰瓷了。

他審視著船舷兩側翻滾的混淆事物:“我覺得你認真駕船,不要多想。”

純白之舟劈風斬浪,穿行在失落之河。生活在道歷三九二三年的年輕人,追尋近古時代的回響。

在某個時刻,長相思和天驍都蓄勢待發,那洶涌翻覆的混沌事物,剎那一空。

見聞之舟躍出失落的河,飛在空中——

散成千絲萬縷的見聞線,如旋開的花束,盡都收回姜望的赤金眼眸。

眾人出現在一條漫長的甬道里,兩側是一望無際、直抵天穹的高墻,前后左右,分出八條岔路。前路曲折,不知通往何處。來路空無,那呼嘯而過的失落之河,已然呼嘯過去了。

卓清如舉手虛握,仿佛握住了一段繩索,那是她的‘法之準繩’,略一分辨后,便道:“我們在失落之河的某一段,時空之書的夾頁中。看來這里的確是陰陽真圣的傳承地。”

寧霜容道:“我劍閣前輩遺留的劍意里,只有引出失落之河、靠近傳承之地的方法,沒有更多信息。他應該只是得到了陰陽真圣傳承的信息,但自己還沒有來得及探索。”

季貍輕撫雪貍貓的后頸毛,側耳聽它喵嗚了兩聲,才道:“這處迷宮,雪探花也找不到出路。”

她移步上前,屈指輕叩高墻,聲音仿佛被墻壁吞食了,悶悶的并無響動。

她又提起畫筆,憑虛而描,畫一條黑色的細長獵犬,無聲無息地躍出,如影子一般,貼墻而奔,一瞬間就消失在轉角。

“消失了。”她說道。

不是細犬在視野里消失,而是這道法術已經被抹去。

祝唯我不說話。一縷金色的火焰,在槍尖無限凝聚,也愈發明亮刺眼。在那最為明亮的一刻,化成璀璨光線,疾射而出,在甬道轉角迅速折轉……卻突兀地斷在那里。

像是一根實質存在的線,在那里被斬斷了。

這座迷宮不被允許探知。

目光的盡處,也是所有光線的盡處。

斗昭也不另外再做什么驗證,只道了聲:“我前,你后。”

便提刀邁步,率先走進這座陰陽迷宮。

卓清如、寧霜容、季貍、祝唯我走在中間,分據兩側。

姜望落在最后,統攝全局,隨時應變。

陰陽迷宮的高墻無限與天相接,墻磚之間并無間隙,有的只是規則間的分野。

姜望的目光巡行其間,感受古老時代的規則力量。

諸圣時代曾經盛極一時,“圣者”已然是最接近超脫的層次。

為何后來不再有?

為何諸圣都如煙?

諸圣失敗的根本原因,到底是什么?

最近的一個有可能成圣的人,無疑是太虛祖師虛淵之,他開創玄學,借太虛幻境大肆發揚學說。

成圣肯定比超脫簡單得多,而又有打破現世極限的力量,遠強于常態真君。

虛淵之若行此路,未見得不是那一次太虛會盟時的破局之法。

但他為什么沒有這樣選,仍然是堅定地要走兩條超脫路呢?

是因為現世顯學不可能被統一,大成至圣的路已經確定走不通,虛淵之志在超脫不輕移?

姜望自問不是那種生而靈慧多智的人,所以如饑似渴,常常注視著前人的路徑,觀想前人的所思,學習前人的智慧。

一路往前走,不放過任何細節。

最前面開路的斗昭,則完全是另外一種風格。他倒提天驍,大步而行,高墻之上物景不同,有的空白一片,有的紋路復雜。

其中許多圖案,他都認得出來,知道是一些“概像”。代表的是近古時期陰陽家與其它學派的一些學術爭論,當然都是陰陽家占上風的名篇。

這些“概像”具備意義深遠的道韻,若能深究其義,當能有所獲得。

但他只揀自己最關心的掠過一眼,對于其它內容看都不看。

大道一條,主干一枝,他不需要那些繁雜的東西。

掌中天驍,已是天下。

他的皮膚之下,有隱隱的金芒跳動,號稱“萬劫不壞”的斗戰金身隨時待發。傳承了這么多年的陰陽迷宮,總該有些危險發生。

行走在這樣的地方,他并不期待傳承,但很期待危險。他期待近古時代消失的殺法,期待見證陰陽真圣的鋒芒!

赤心巡天 第四十二章 失落之河,見聞之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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