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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銀月當空

更新時間:2021-12-24  作者:情何以甚
赤心巡天 第一百三十六章 銀月當空
“啊,不在樓里啊……”連橫有些尷尬地自語道。

祝唯我既然沒有在囚樓里,囚樓里又沒有其他的男人。

那他喊的那一嗓子好兄弟,不是喊這個新來的姜望又是喊誰?

換誰能不誤會?

人家姜望肯站出來,真是足夠厚道了!

不過連橫的尷尬,也沒有任何人注意。

此時此刻,誰還能關注其他的人、其它的事?

所有的視線,都被一種璀璨所掠奪。

自那高天之上,那一點好像從太陽之中飛濺出來的火星……

已經墜落人間!

穿行過千丈萬丈的高空,仿佛在描述每一縷陽光的軌跡。

天邊的云,燃燒起來。

一路掠過的空氣,燃燒起來。

它帶著細長的焰尾。

它所經過、所穿透的一切,都留下了它獨有的痕跡。

它的光,無限膨脹。它的焰,無限膨脹。

太陽真火,飛落人間。

要焚卻,這山河萬里。

要燒盡,這八荒六合。

它是如此的輝煌燦爛,如此的威嚴光明。

人、槍、火,已分不清。

哪里是太陽真火,哪里是薪盡槍,哪里是祝唯我?

你只知道,他們已經降臨,太陽的一部分在墜落!

那樣的一個人,像是從太陽里落下來,沾染了一身的烈焰,搖動了天地。

展露他如神的威嚴。

天邊艷染千里的火燒云,像是其人身后一道亮眼的紅披。

自此而展,千里萬里。

而當他不斷墜落、極速墜落,這紅披霎時一卷!無窮光和焰,盡數斂于其身、其槍,成為槍尖盡處的一點。

面對如此一人,如此一槍。

立在地面,立在不贖城某條大街上的丹國第一天驕張巡,張開了他的雙手。他仰面向天,像是在擁抱這個世界,擁抱他所看到的一切。

卻已經毫無保留地……展現他神臨層次的力量!

身上衣袍鼓蕩。

長發飄揚如旗。

堪稱恐怖的力量,無差別地排斥著他附近的每一個人。

而他張口一吐——

一枚白燦燦的丹丸就此躍出。

好似平地生明月。

呲呲呲,呲呲呲。

雷電般的刺響接二連三,一聲追著一聲鳴。

自這白燦燦的丹丸中,生出了連綿不絕如海潮的劍嘯。

好像有一千柄劍、一萬柄劍,在月中長吟。

而后有一根根實質般的鋒利銀絲,自這枚燦白丹丸中穿出,那是恐怖的劍氣凝聚所成,是代表劍術極高成就的劍氣之絲!

萬千劍氣已成絲。

在空中高速疾馳,你追我趕,仿佛逐日而去!

張巡竟然煉了一枚劍丹!

黃河之會上,他并未展露分毫。當時是以水磨工夫,磨了足足六個時辰,才以微弱的優勢擊敗對手,取得三十歲以下無限制場的正賽名額。想來這一顆劍丹,就是他為那一次黃河之會準備的底牌。

而在今日,祝唯我卷太陽真火而來,他便直接吐出銀月劍丹應對。

天與地,日與月,金黃和燦白……如神的二者!

此情此景,華麗得難以用言語來描述。

劍丹騰照,千絲萬絲奔天而去。

就像是一輪圓月騰空,而月光竟自人間反照天穹!

人間有千萬月華,此時要赴那一點火星之約。

那天邊的太陽,人間的月。

終于撞到了一起。

無盡的劍絲將那一點槍芒包裹,如蠶絲織繭,聚成銀月當空。

“月亮”吞食了“太陽”。

所有人都能夠感受得到,其間蘊藏的恐怖力量。

劍絲不斷飛出,不斷聚集。

“銀月”越來越緊密,越來越膨脹,越來越像是一輪具體的月。

可那銀月之中有金色。

初時只見一點,而后染了金暈。

而后照開了金光。

愈見清晰,愈發分明。

金色的火海鋪開來,瞬間撐爆了劍絲之繭!

像是一朵金銀兩色的花,在空中綻開了……

千萬銀色劍氣之絲,是不斷綻開不斷凋落的“花瓣”。

中心的那一個驕傲身影,是獨對天風的“花蕊”。

而已經炸開的金色海洋,是它的美麗,是它的顏色,是它的芳香!

它分明是一條河。

一條巖漿般的河。

如巖漿之河橫流,沖過銀白劍絲的阻截,浩蕩傾落!

戰場還在高空,可不贖城里的很多人,已經感受到了炙熱,感受到了焦灼。

懸在張巡上空的劍丹。

一墜,再墜,又墜。

連續下墜三次。

而后忽然放出燦燦銀光。

不再有劍絲赴高穹,不再有劍絲去修補更高處那已經支離破碎的戰場。

萬千劍絲就在原地交織,就在空中,以劍丹本身為劍格,迅速編織成了一柄亮銀色的華麗長劍。

刺啦!

這柄長劍形成的同時,空中就出現了一條極長的黑線。

那不是黑線,那只是光在那里被吞噬,那是一整片巨大的空間都已經裂開!

那似乎無邊無際的金色火海也開裂!

而人們終于看得清楚,在分開的火焰、分開的空間中,兩種鋒芒仍以驚人的速度穿行,亮銀色的劍尖,抵住了金色的槍尖,在空中短暫而又輝煌的靜止!

在最激烈的時候,它們竟然是沉默的。

這是真正神臨層次的對決。

且絕不是一般神臨修士能夠擁有的力量!

一時間聲色皆無。

視線被切斷而又被接續。

一切湮滅而又新生。

人們看到——

張巡立在長街正中,那一柄亮銀色的劍,懸在他身前。

墨發垂落的祝唯我,倒提了薪盡槍,落在長街右側的屋脊上。

那天空的烈焰、劍氣之絲、空間裂隙……全部都已經消失,像是被什么力量給抹去。

如此恐怖的對決結束了。

不贖城未碎一磚一瓦,未傷一人一物。

姜望沒有扭頭,但他知道,是凰今默已經出手。

張巡今日沒有任何勝算。

他連祝唯我都沒有壓住,而不贖城還有一位罪君。

甚至于姜望清楚,這里還有一個脊開二十一重的武夫,說不定也已經晉位神臨。

張巡當然也能夠懂得形勢。

他直脊如鐵,仰起頭,看著屋脊上的祝唯我道:“蕭恕盜取六識丹,亂我元始丹會,是我丹國國賊!我不遠萬里,來此擒賊。你們不贖城,當真要包庇于他?”

六識丹?元始丹會?姜望瞬間回想起楚煜之說過的那些,終于明白為什么會發生今天這一幕。

所有人都在等待祝唯我的回答。

祝唯我下巴微揚,只道:“不贖城有不贖城的規矩。”

連橫在這個時候,終于可以往前走幾步,他的腰刀已經歸鞘,懶洋洋地說道:“在這里,沒人攔著你殺人,只要你肯交錢。沒人在乎你有什么故事,你從哪個地方來,你背負著什么責任。你看蕭恕來這里,可有說一句他的委屈,可有求懇一句?因為他比你更懂得這里,更明白什么是不贖城的規矩。”

蕭恕就站在姜望身后不遠的地方。

仍然沉默。

連橫又道:“在他用命金購買的時限結束之前,他是不可以加價的。認真算一算,其實也花不了太多,你與其在這里閑聊浪費時間,倒不如抓緊時間去籌錢。”

這位不贖城的罪衛統領,真是抓緊一切機會為不贖城“創收”。

他也是真的不在乎張巡和蕭恕之間的是非因果。誰對誰錯都無所謂。

他只在乎不贖城,只在乎這里的規矩。

但連橫說了這么多,張巡根本也不理會。

神臨以下皆螻蟻,于他張巡而言,不贖城里這個不知所謂的家伙,哪有說話的資格?

他仍只是盯著祝唯我:“蕭恕是我丹國人,也的確給你們不贖城添了麻煩,我愿意出一筆元石,用以表達我的歉意。”

他取出一個小布袋:“這里有二十顆元石。人我帶走,元石我留下。你看如何?”

二十塊元石,不能說沒有誠意。

比起蕭恕交出的命金,已經膨脹了很多倍。

這二十塊元石,大約等同于二十個普通的儲物匣,也可以購買二十顆甲等開脈丹。在超凡的世界里,也絕對算得上是一筆豐厚的資產。

當然,不是說張巡拿不出更多來,而是他覺得,這么多應該已經足夠了。

他給了不贖城足夠的面子,給了面前這位神臨強者足夠長的臺階。

蕭恕只是進了一趟不贖城,就能給不贖城創造這么大的利潤。難道不贖城還有什么可不滿足的嗎?

丹國之于不贖城,是何等龐然。

他張巡又是何等人物?

他已經退讓至此!

于情于理,這件事都應該到此為止了。強者之間,各自留有體面。

但祝唯我卻只是看向連橫:“你沒有跟他說過不贖城的規矩嗎?”

這是一個怎樣驕傲和鋒利的人!

張巡視連橫如無物,他就一定要讓連橫體現存在感。

竟全然不留下半分余地,不給這位丹國三十歲以下第一人一丁點面子。

連橫聞言,笑著攤了攤手:“當然說過嘍,但恐怕人家沒有認真聽。”

張巡面沉如水。

他給的價碼當然不低,但若是對應于贖金的數目,也實在差得太遠。

他壓制著怒意,盡量平靜地道:“你我都知道,所謂的規矩,都是給不得不守規矩的人準備的。還是說,閣下還有什么別的訴求?”

祝唯我立在屋脊上,輕輕搖了搖頭,他覺得有些遺憾,一個有著如此實力的人,為何竟也是一個庸俗的人呢?

他忽然看向斗篷麻衣的姜望:“姜師弟,你怎么評價他這番話?”

姜望倒是沒料到自己又被點名。

略想了想,索性將這自欺欺人的斗篷收了起來,身上的如意仙衣也還轉為青衫。

他就以他姜望的身份,以他姜望的名義,在蕭恕的身前說道:“我以為,規矩就是秩序。破壞規矩,就是在破壞秩序。如果不是準備以新的、更好的秩序,來取代現有的秩序,那么這種行為的本質,就是在掘根須,毀基礎。一次不查,兩次不覺,慢慢的規矩就沒有人在意,秩序就已經失去它存在的基礎,蟻穴可潰長堤千里,星火可焚高樓萬丈。縱覽史書,列國陳事殷鑒未遠,諸位不可不察。”

祝唯我笑了笑:“張巡,欲掘我不贖城之根基乎?”

“亂法之地,有什么長遠可言!”張巡已經快要抑制不住怒火:“何必說這些!”

祝唯我于是不笑了:“我姜師弟大約是對蕭恕有些同情,所以說些什么規矩、秩序。當然,也有可能單純只是他史書讀得好,讀出了自己的感悟。你張巡的意思我明白,坦白說,我跟你的觀點是相近的。所謂的規矩,無法束縛真正有實力的人。但問題是……”

他橫槍于身前:“你是那個人嗎?”

太驕傲,太自我,太不把張巡放在眼里!

但這時候的張巡,反倒笑了。

他怒極而笑,聲音是嚴肅的、平緩的:“我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你們不贖城已經做好了準備,要與我丹國為敵?”

“你讓費南華來,你張巡還沒有資格說這句話!”不贖城四樓的窗口,這時候出現了一個孤冷的女人,金線繡在黑色的華裳上,勾勒出驚人的弧度。而她鳳眸含煞,就那么冷漠地看了過來——

“滾出去!”

張巡的拳頭一下子握緊!

但又緩緩松開。

比那桿長槍更可怕的,是那悄無聲息抹去所有戰斗余波的力量。那也是他之前選擇停手談判的原因。

而此刻,也成為他忍氣吞聲的理由。

他吞下了自己的劍丹,就像吞下自己釀造的苦果。

他真個轉身,往城外走去。

在不贖城居民形色各異的眼神中,他獨自往城外走。

走到城門之外,卻停住了。

今日他顏面掃地,今日他備受屈辱。

可他沒有就此拂袖而去。

也沒有傳信丹國,再請高手來援。

沒有再說些什么夷平不贖城之類的狠話。

因為這并不是一件太現實的事情。因為高層強者跨國來此不太容易。因為丹國的高層戰力本就是捉襟見肘。因為丹國的軍隊開不過來。因為擒殺一個蕭恕,本不該需要那么多力量。

因為從頭到尾,他只需要擒殺蕭恕,不需要得罪不贖城,不需要給丹國平白樹敵!

有太多太多的理由……

跑了一個蕭恕,亂了一場元始丹會,丹國已經經不起折騰了!

所以他走到不贖城的城門外就停步。

這樣一位放諸天下都可以稱得上有名的神臨境天驕,轉過身來,面對著不贖城,面對著那些各懷心思的眼神,就那么以地為席,盤膝而坐。

他沉毅的面容上再不見一絲波動,只道——

“我在這里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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