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武大秦 146,任務(大章)
“這是……活埋?”
隨著泥土被扒開,土包之下的圓形頭顱漸漸露出了他的真容。
那是一個年輕男子,觀其樣貌,約摸十三四歲的年紀。
花一樣的年華,卻在土中度過了余生。
張仲站起身,將腰間長劍拔出,正準備刨開泥土,將其整個挖出來,卻猛然在正對的大樹上,看到了幾條長長的痕跡。
那痕跡窄而深,以至于樹皮翻卷,其下白色的樹體亦被剖開數寸。
這五根長長的劃痕,讓張仲心中一動。
“胖子?”
熊貓抬了抬頭,只愣了一瞬間,就繼續低下頭啃竹子,一副與我無瓜的樣子。
無奈之下,張仲只好親自走過去,拉起了旁邊躺著的老虎尸體。
將其解下繩索,拖行到樹旁,隨后高舉前爪,與樹上的痕跡進行對比。
他的判斷沒有錯,這痕跡,正是這只老虎的掛爪。
這是大型猛獸圈地盤的標準動作,也代表著這里,這片樹林,正是這只猛獸的地盤。
活埋的小男子,老虎,臘祭,圍獵。
這其中應該有著某種聯系。
但聯系點在哪里?
抬頭看了看天色,還有些時間才會天黑,要是胖子下山途中不掉鏈子的話,將小男子挖出之后,應該也足夠在天徹底黑下去之前趕回營地。
隨著尸體整個被張仲挖出來,他才發現,這男子的死亡原因,并不是活埋。
而是……割喉。
以利刃斷去大動脈,失血過多而死。
仔細探尋了坑洞中的血跡,張仲確定了這里,是第一案發現場。
也就是說,這小男子,在死之前,就被埋進了土里。
而這致命的傷勢,也讓張仲覺得十分眼熟,只一瞬間,他就判斷出了兇器。
牛耳尖刀!
莫非?
這小男子的死,和掠賣有關?
“汪汪汪!”獵犬的示警聲再次響起,隨之而來的,是其他的犬吠聲,和一聲高呼。
“張亭長,是你嗎?”
這聲音?
“程百將?”
“總算是找到你了。”隨著大量的腳步聲,程非壯碩的身影出現在張仲的視線中。
“表公。”梨的聲音伴隨著輕盈的腳步聲,也在夕陽下響起。
她的聲音不同于以往的淡然,帶著些少見的柔弱和強烈的擔憂。“表公傷勢如何?”
“此前已經敷了白劍,好多了。”張仲應答之后,對于她出現在這里雖然有些疑惑,卻也沒有多問,只是示意其稍微遠離。“你先在旁邊等我一會兒。”
“我與程百將有要事商議。”
梨沒有多說,只是溫順的退到一邊。“好。”
程非疑惑上前,距離張仲還有十余步的時候,便已經發現了地上的尸體。“這是?”
“我無意中發現的。”
“一刀割斷頸脈,失血而死?”程非一眼就判斷出死者的傷勢。“這傷?”
“當與未結之案有關。”張仲點出了程非后面想說的話。
“事關重大,我等即刻攜尸下山,去見五百主。”
張仲搖了搖頭,指了指正在地上亂嗅的一群狗子。“恐怕,不止這一具。”
程非一驚,面色勃然而變。“你的意思是?”
“此前,我便是因為獵犬拋地而察覺的。”
張仲摸了摸身邊狗子的頭。“現在,這些犬奴,似乎又嗅到了什么。”
程非怔怔的看著幾條獵犬,心中一陣發冷,好一會兒才做出決定。“張亭長有傷在身,且先行下山,此處,我親自來挖。”
“便是掘地三尺。”他面帶憤怒的揮了揮手。“也必將其盡數挖出。”
“好。”
到張仲做好準備,騎著熊貓下山之時,程非已安排好了人手,他只留下了二十余人,其余的人,都跟著張仲一起下山。
張仲自然不需要這么多人保護,而是......
此處是蠻人的地盤,以程非的話來說就是,目前還不知道是否與牙門蠻人有關,百人上山,若是回去得太少,恐怕會被其察覺。
不可不慎。
張仲對此深以為然。
到得山下,迎接張仲的,是前所未有的歡迎,一大群士卒,竟然不顧他身上有傷,想要將他舉起拋動。
若非張仲神力驚人,恐怕傷口就要再次裂開了。
“亭長勇力當真十人敵當中的頭等。”一名屯長豎起大拇指,滿臉興奮的說道。“我等可從未見過有人連獵三只異獸的。”
“運氣,運氣,剛好遇到而已。”
“瞧亭長這話說的,要是旁人遇到,那可就不是運氣了,而是災禍。”
“說得極是,旁人可不能戰勝這等猛獸。”
“還是兩只。”
“亭長當真豪勇,若非如此,此次狩獵,恐怕就要被蠻人搶了風頭。”
縣尉百里豹的親衛亦跟著出聲。“若如此,則失了縣尉顏面,我等百死難贖其罪。”
“那蠻王之子,也著實厲害,單人獨戰,竟殺了一頭蠻象。”
“他可大了張亭長數歲。”有人聽得這話,十分不服。“依我看來,他差亭長遠了。”
先前說話之人,不服的辯駁到。“我可沒說他比亭長強,只是其人勇武,卻也當得一贊。”
眾人這才點頭稱是。
一陣讓張仲臉紅的夸贊之后,張仲才從這一句句話中,理清楚了事情的始末。
蠻象的事情,他自然早就知道,而他獵了三只異獸的事情,蠻人也早就知道了。
是以,這些蠻人,并沒有因為蠻象而對秦人甲士進行嘲諷。
但問題在于,這些秦人不知道啊!
憋了一肚子氣的他們,直到此時才發泄出來。
“張亭長,且隨我來。”
張仲定睛一看,才發現叫他的,是賊櫞的親衛,那個他曾送過鹿皮的甲士,拓。
“賊掾要見我?”
拓含笑點了點頭。“正是。”
很快,張仲就跟隨著拓,在營帳中見到了賊掾李煬。
他仍舊是一副坐沒坐相的模樣,見得張仲進來,先是問了問張仲的傷勢,得知其以十年生的白劍敷了傷勢之后。
才指了指桌上擺著的食物,笑著打趣。“早聽聞汝之腹,宛如盛飯之桶。”
在張仲尷尬的表情下,他才收了打趣。“且吃吧,管夠。”
食物不少,足有一大盆米飯,和一小盆燉肉,還有一盆醬,以及幾碗菜湯。
而這么豐盛的食物,并不是李煬專門為他加餐,這只是公大夫爵,在軍中食物的標準配置。
“賊掾吃過了嗎?”
“吃過了。”李煬指了指旁邊的一副空碗。“軍中公大夫爵,每日間有精米五斗,肉三升,醬兩升半,菜湯數碗。”
李煬指著桌上的一大堆食物,笑著說道。“這等配給,我從未吃滿過。”
也是,不是誰都像自己一樣,小小腹部,宛如盛飯之桶。
五六十斤的精米,三四斤肉,還有幾大碗菜湯,一般情況下,哪怕是百人敵,也還真就吃不完。
張仲端起大盆,抄起勺子,一邊吃一邊聽李煬閑扯。“左右吃不完也是帶下去給士卒,不如與你吃。”
緊接著,李煬又加了一句。“定要吃完。”
“不然,罰款當由你自行承擔,我可不會幫你交。”
“唯,仲一定吃完。”對于這件事,張仲曾在與亭老閑聊的時候聽他提起過。
說來,秦國軍隊的食物配給,可謂是十分有意思了。
它不是全軍一起分發的,而是從將尉開始分發,然后是中下級軍官,依照其爵位高低層層截留之后,才到下層的普通士卒。
當然,為了保證軍中進食的速度,配給并不是等將尉吃完才端下去給其他人,而是由將尉自己定下配給之內的食物。
可以少,但不可以多出自己的配給。
至于配給之內所剩下的食物,也不會被存下來,更不會轉換為錢財給你發工資。
而是一天歸一天,沒吃完就沒有了。
但即便如此,一般也沒有什么將官會留下自己吃不完的食物。
因為,秦國的傳食律規定,索要了自己吃不完的食物,一旦沒吃完,是要被罰款的。
而以這時候法家的尿性,那就是無論你地位如何,哪怕你是統率十余萬人的將軍,只要你還在軍中,軍法官就一定會找你的麻煩。
但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你若是想要以配給之內的食物,來犒賞自己的親衛下屬什么的,他們不會追究,只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畢竟,這是你自己的食物配給,只要不浪費,就什么都好說。
但浪費,那就是你的錯了,無論什么理由,罰兩甲。
足夠軍中再買幾倍的食物了。
吃完之后,張仲說起了正事。“賊掾,我在山林中,發現了一具尸體......”
從遇到沙摩虬開始,到張仲尋找到白劍,無意間發現尸體,盡數講述完畢之后,李煬的眉頭,從開始的平淡,逐漸皺成了川字。
“如此說來,此事當與牙門蠻族無關。”
李煬揉了揉太陽穴,接著往下說到。“你此次在山間重傷,乃是蠻王之子沙摩虬所告知,若真與他有關,當不至于畫蛇添足才是。”
“不過,你是在他走后,無意間發現的?”
“正是。”
“聽你此前講述,其人有意結交于你,并定下了較技之約?”
“確有此事。”
李煬思索了一陣之后,伸出右手,對著張仲說到。“將藥物給我,我找獄驗查證一番。”
“唯。”
接過藥物之后,李煬以右手中指,輕輕叩了叩幾面,沉思了不短時間,才再次開口。“蠻王內附,所攜十余萬眾,此事關系重大,不可不慎。”
“但若真與其有關,律法無情,不因外邦而有私,亦不可不懲。”
張仲能理解他的糾結,這種事情,稍不注意,說不定會引起兩方之間的戰爭。
即便不會,也很有可能破壞蜀郡準備了半年左右的談判。
好一會兒,李煬的眉頭才再次松開。“也無妨,即便真是牙門蠻人所為,也不過一戰而已。”
“秦人,從不懼戰。”
這時候,必然要給上官表示一下忠心才是,張仲起身行禮。“若如此,必斬蠻人百將,為賊掾建功。”
李煬啞然失笑,臉上的憂慮輕了許多。“事情還未到如此地步。”
他起身來回踱了兩步。“沙摩虬性子頗傲,前番去往郡上,亦不過結交一二人。”
“他既有此心思,這段時日,你便留在縣上,結交于他。”
“那隱山亭當如何?”
李煬搖了搖頭,很有些無語的說道。“你此次近乎將亭上黔首抓了小半。”
“如此大案之下,還有誰敢犯事?”
張仲低下頭,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
“法不因人眾而不罰。”李煬察覺到剛剛的話有所歧義,便解釋了一句。“此事做得沒錯,不必放在心上。”
“仲知曉。”
“是以,亭上不足為慮。”李煬做出了最終的決定。“使求盜回亭代管即可。”
“你便呆在縣上,與其結交,但切不可使其察覺。”
“能做到嗎?”
“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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