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山紀年 第八十一章 九曲黃河萬里沙
我現在的感覺很不好。
無法說話,無法行動,只能看著這一切的發生,卻不能有任何動作。
從來沒有過那一刻,我是如此迫切的希望自己能夠發出聲音。
眼前之人到底是誰?
他為何與我長的一模一樣?
弱水為何要輔佐蕭衍登上帝位?
蕭衍又為何要陳慶之主持這次北伐之戰?
我試圖在陳慶之的身體里不停地大喊,可惜的是他根本感覺不到。
眼前的男子目光中透著狡黠,似乎能看到隱藏在陳慶之身體中的我。
他高深莫測的笑了,揮了揮手,再度轉身離開。
隨著眼前已經習慣的黑暗,我仿佛聽見了他從遠處傳來的聲音。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
畫面再度轉換。
在我面前,不,在陳慶之面前是一條奔騰不息的河流。
洶涌磅礴的氣勢,猶如千萬條張牙舞爪的巨龍,一路挾雷裹電,咆哮而來。
奇寬無比,渾濁不堪。
在河旁有一塊石碑,或許是因為被歲月腐蝕,其上已經幾度斑駁,但是依稀還能夠看清上面的兩個大字。
嵩高。
原來是這里。
史書記載陳慶之在蒿高遇到了山洪爆發,正在渡河的梁軍被洪水吞沒,只有陳慶之本人幸免于難。
失去軍隊的陳慶之化妝為僧人躲過大軍的搜捕,逃到豫州,在豫州得到當地人的幫助,這才輾轉返回南梁。
可是威震中原的白馬軍神又為何會落到這步田地?
聽著他與手下將士的對話,我終于知道了他們為何會出現在此。
陳慶之一路護送元灝,從铚縣至洛陽,前后作戰四十七次,攻城三十二座,皆克,所向無前。
在陳慶之的幫助下,元灝終于登基稱帝于睢陽,改元孝基。永安二年,攻破洛陽,改元建武。
悲劇也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的。
元顥入洛后,日夜縱酒,不恤軍國大事,令朝野深感失望。
當時,洛陽地區的梁軍不滿一萬,而擁立元顥稱帝的夷、胡大軍已經多達十萬余人。
副將馬佛曾經勸陳慶之偷襲元顥并占據洛陽,陳慶之不從。
他向元顥請求出鎮徐州,而元顥剛愎自用,因為陳慶之威震中原的戰績,他開始對陳慶之有猜忌之心。
元灝毫不客氣的拒絕了陳慶之的請求,陳慶之不敢復言。
顯而易見,結果就是不滿一萬的陳慶之軍隊,被高琳所破。
而陳慶之雖然兵敗,但仍有數千人尚在,因為元顥已敗,陳慶之開始向南梁撤退。
爾朱榮親率大軍追擊,敵我雙方你追我趕之下,來到了現在所處的位置。
嵩高。
身后副將雙手抱拳,態度誠懇的對陳慶之說道。
“將軍,請下令渡河吧。”
陳慶之卻并未同意,示意手下稍等。
他一雙如電一樣的眼鏡望向遠方,不知道在等待著何人。
……
一陣陰風吹過。
在陳慶之面前忽然出現了一個人,一個看起來就陰森詭異的人。
我想起來了,他就是第一個畫面中,曾說過能給蕭衍天下的弱水中人。
身后數千兵士,卻無一人看清此人是如何出現在這里。
這個人看著我,不,應該說他看著陳慶之,嘴角翹起,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名師大將莫自牢,千軍萬馬避白袍。”
“子云臥薪嘗膽多年,這一次北伐之路,倒是真稱得上威震中原。”
陳慶之還未開口,從他身后,又傳來了另一個聲音。
“龍王謬贊了,子云能有今天,還不是你們暗中所為?”
陳慶之雖然尚未回頭,不過我從這熟悉的聲音中就聽得出來,說話之人,正是那日與我面貌相同之人。
而他居然稱呼眼前之人為龍王?
我如果沒有記錯,春亭與凌軒曾經告訴過我,弱水每代首領均自稱龍王,意為執掌萬水。
此人就是弱水首領?
我心下了然,看來當年陳慶之的北伐之戰,其根源還是關山與弱水這纏繞千年的宿命。
龍王不知低聲念了一些什么,只看見一片黑云飄過,身后的數千將士一個個閉上雙眼,再無一絲活人氣息。
而這個與我面貌相同之人卻并未阻攔。
他饒有興致的看著龍王的所作所為,嘴角滿是不在意的冷笑。
龍王一番動作之后,看向二人,語氣雖然輕松,神情卻仿佛如臨大敵。
“東岳何必如此謙虛,你未雨綢繆,陳慶之居然早已在南朝隱忍多年,我若是一時不查,這陰溝里未必沒有可能翻了船。”
這與我長相一致之人,算了,就同龍王一樣稱他為東岳吧。
東岳漫不經心的用左手撓了撓頭,以我現在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見他左手中那同我一樣的山海環。
“龍王,你我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你們費盡心思助蕭衍登上帝位,又想盡辦法讓陳慶之主持這次北伐,所圖謀之事,怕是不小吧?”
龍王皮笑肉不笑的開口,語氣中是滿滿的嘲諷。
“東岳,莫非你真以為我到現在還不知道那尊睚眥雕像所藏何處么?”
睚眥,為鱗蟲之長龍生九子第二子,史書記載其嗜殺喜斗,刻鏤于刀環、劍柄吞口。
睚眥性格剛烈、好勇擅斗、嗜血嗜殺,而且總是嘴銜寶劍,怒目而視,由此變成了克殺一切邪惡的化身。
而從龍王口中說出的的必定不是普通之物,想必就是那藏匿于神州五方的睚眥雕像。
隨著龍王這句話,東岳臉上第一次沒有了笑容。
他皺著眉頭,自言自語。
“怪不得,怪不得……”
隨著東岳弄清楚了龍王的目的,他抬起頭,神色間又恢復了平靜。
“既然如此,多說無益,龍王,請吧。”
龍王聽他如此說,拍了拍手,居然從這奔騰不息的河流中陸陸續續的跳出來一群人,圍在他的身后。
“我為龍王,自當執掌萬水!”
言出法隨,隨著他的開口,這洶涌澎湃的河水,居然違背常理,從河道中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噴出,筆直的射向我們。
東岳微微一笑。
“雕蟲小技。”
他也拍了拍手,不知從何處同樣出來一群人,圍繞在他身后。
東岳卻并沒有第一時間還擊,他取出鬼谷令,然后看著陳慶之,或者說,他也有可能是在看著我。
“道法神通不是你所擅長,剩下的事情與你無關,你該走了。”
陳慶之并未猶豫,點了點頭。
“好。”
說完轉身離去,沒有絲毫留戀。
我的眼前又開始陷入黑暗,朦朧中我聽見東岳的低吟。
潛意識里,我覺得他是在說給我聽。
“九曲黃河萬里沙,浪淘風簸自天涯。”
……
黑暗散去。
我睜開雙眼,卻并沒有看到下一個場景,而是看到在我眼前來回踱步的春亭。
原來我醒了。
春亭見我醒了,連忙走了過來,對我試探的詢問。
“韓川,怎么樣了?”
我看著春亭,活動了一下微微發酸的手腳,從容的一笑,笑容中滿是與我不符的驕傲與自負。
“我已經知道那四句話的意思了。”
關山紀年 第八十一章 九曲黃河萬里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