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5冰封帝國 第九章 北緯42度(三)驚濤駭浪
一個月以后,在甲板面上觀賞海上風景的人大幅減少。
兩個月后,除了水兵以及出來透氣的,幾乎沒有人在甲板上傻傻地四處眺望了。
此時,由于尼堪提前準備的茶葉、柑橘起的作用,船上并沒有發現有敗血癥發生的跡象,不過長時間在海上的漂泊,終于還是有事情發生了。
首先發生在農戶里面。
船隊里的人群中,大致分為這幾類。
五艘貝加爾級的水兵在鄂霍次克海直到北海道海域習練長達三年后,已經完全適應了在海上的長時間漂泊。
五百陸軍是從黑龍江、伯力兩省即將退役的老兵里挑選的,按照瀚海國的規矩,若是表現優異,在武力、紀律、腦瓜子、大局任一方面非常突出的在年滿三十歲后都可以延遲退伍五年,五年之后再退伍的會直接安排到各級官府里就職。
而這五百人恰好不在此列,眼看著就要年滿三十歲了,依舊是一個大頭兵,運氣好的可以回到屯子里協助鄉里的的游徼,運氣不好的只能回家種地了。
不過在尼堪發出志愿前往東勝瀛洲的號召,并承諾一旦抵達瀛洲便全部轉為士官,再退役后直接進入各級官府后,有不少人還是心動了。
最終挑選了五百人,其中的頭領則是一個出身于朝鮮漢民的老兵——龍天庭。
與這些五百人一樣,龍天庭已經三十五歲了,不過還是一個上尉營副,眼看著晉升無望,正要心灰意冷提出退役轉到地方衙門去做一個捕頭時,尼堪的征召令恰好出來了。
龍天庭二話沒說就報名了。
話說像龍天庭這樣的人其實還很多,不過誰叫龍天庭出自東江鎮,既有陸地作戰的經驗,還有水上馳騁的經歷呢。
于是龍天庭順利地當上了這五百人的少校營長,雖然只是一個少校,卻掛著正五品武德將軍的的職銜,算是高配了。
龍天庭大喜過望,與老婆孩子依依惜別后就出發了——按照之前的籌劃,得等到這一撥人完全站穩腳跟后才能將家屬遷過去。
這五百人都有在東江鎮當兵的經歷,還在海上干過,于是便成了瀚海軍旗下唯一一支水陸兩棲隊伍。
這不,在牧仁的統一安排下,龍天庭這五百人也在船上跟著水兵進行操帆、掌舵、下錨、操弄火炮、清洗甲板等活計,漸漸地將以前幾乎丟掉了的能耐撿回來了。
各部衙門愿意出來的人的情形與龍天庭這五百人差不多,都是奔著雙倍的薪餉以及提升一級的好處去的,這年頭,若是讓他們在大陸上任意一處任職都沒有問題,不過一聽說要在大海上漂泊半年時間,任誰都會打退堂鼓。
水兵、步軍/將來的海軍陸戰隊、官府的職員、工部所屬的工匠在海上漂了兩個月后,雖然也有些厭倦了,心里也是恓惶得很,不過終究是接受過紀律約束和訓練的人,總算相安無事。
但那一百農戶就不同了。
這一百農戶都是單身漢,還是從家里有多個子女中挑選出來的,平時雖然也接受過鄉里游徼的訓練,不過終究沒有上述幾者長時間受到官府的約束,也沒有養成遵守紀律的慣性和忍耐力。
王二瓜瘋了。
首先發現他有些異常的是他的同鄉,同樣來自湖南縣的張小石。
王二瓜連續三日沒有吃飯,也沒有起身到甲板面上轉轉,一開始他身邊的人還以為他病了,趕緊讓船上的醫生給他瞧瞧。
此次出航,每艘大船上有一名隨船醫生,享受水師少尉的編制,除此之外,瀚海國還派出了如今禮部下面醫務司郎中李時秀的次子李彬帶著兩名呼倫城的年輕醫生隨船出發。
隨船的醫生仔細檢查了王二瓜,除了發現他由于三日沒有吃喝,身體略有些虛弱外,并沒有發現其它的異常。
但王二瓜這三日除了沒有吃喝,還沒有睡覺!
整個人顯得還異常亢奮,這下隨船醫生也是束手無策,只得稟告了李彬。
李彬雖然是呼倫城以前的名醫李時秀的兒子,家學淵源深厚,不過對于像王二瓜這樣的人也是一籌莫展,最終他開了一副鎮定安神的藥,讓隨船醫生煎服后讓他服下,他的意思也很明白,吃喝暫時不說,可這睡覺千萬不可馬虎,無論如何總得養好精神。
果然,王二瓜當晚終于睡下了,這讓他睡在他旁邊的張小石等農戶終于舒了一口氣——任誰在晚上睡覺時旁邊還有一個坐著不睡,嘴里還喃喃自語的人都不好受。
王二瓜這一覺很是踏實,睡到了第二日下午,醒來后似乎正常了,吃喝之后就來到了甲板上,張小石和另外一名農民趕緊跟在他身邊,隨船醫生見了也是拈須點頭。
可巧了,這日除了依舊強勁的西風,海面的涌浪并不算大,天上也是萬里無云,日頭高懸,雖然有些炎熱,不過在有風的情形下還算湊合,三人便在甲板上扶著船舷再次觀賞起風景來。
待到中午時分,海面上的天氣出現了變化。
南邊遠處的天空出現了卷云,下午時分,涌浪開始出現了,還是從南邊過來的,待到傍晚時分,南側的海域還出現了點點的閃光,不時還有大片的魚群以及一些連船上水兵都很少見到的海洋生物露出了海面。
蘇納、孫秀濤的神色都很嚴峻。
他們這三年在北海道、庫頁島附近航行,大致也摸清楚了一些天氣的情形,像眼前這種情形只意味著一件事——颶風即將來臨。
不過他們現在從室蘭出發已經過去兩個多月了,根據船上航海鐘測定的船速,在順風順水的情形下,他們一天一夜能航行一百五十里左右,此時正在大海的正中!
說是半年,實際上那是西班牙的大帆船從馬尼拉出發直到阿卡普爾科的時間,若是從室蘭出發,實際上四個月便到了。
兩個月的時間,船隊正好在室蘭與目的地瀛洲大陸的中間位置,從室蘭一直到美洲大陸,中間幾乎沒有任何陸地,完全是一片幽藍夾雜白色(浪花)的單調景色,此時想要躲避颶風完全沒有可能——但離開了這條航線更是險象環生。
于是,船隊上下都是戒備,準備迎接出海以后第一場暴風雨的襲擊。
沒想到此時意外發生了,似乎是見到了海面上突然涌現的那些海獸,本來快要好了的王二瓜突然狂性大發,他掏出了隨身攜帶的一把小刀,猛地刺向陪在他身邊的張小石和另外一名緊緊跟著他的農民。
這兩人當場被他刺倒在地,接著他又刺傷了上來阻止他的一名龍天庭的士兵,還抄起一柄放在桅桿下面的斧子,準備砍斷綁在桅桿上的繩索。
千鈞一發之時,船上的水兵將他擊倒了,并將他牢牢地綁了起來。
可惜,此時張小石和另外那名農民由于傷勢過重死了。
在接下來的那一日,船隊都籠罩在一片凄風苦雨里,一股濃濃的、不安的情緒也在不斷醞釀著、蔓延著。
還有一個流言也在小范圍里傳播著。
“這支船隊觸怒了海神,即將面臨劫難”
烏扎號上,牧仁、蘇納、孫秀濤楊承恩、龍天庭、、羅秀、沖虛子、韓承影匯集在船首艙室里,氣氛就如同此時海面上逐漸堆集的烏云,那是相當壓抑。
“道長……”
牧仁最終還是將目光投向沖虛子。
眼前這些事情不是簡單的用律法可以解決的,剛才羅秀已經按照祭祀河神的薩滿儀式在船上試過一次,原本是為了與海神溝通,以平息他的怒氣,不過似乎效果不大,羅秀最后只得說,“我們的儀式是針對河神的,與海神如何溝通還在摸索之中,于是……”。
在牧仁的眼里,明國的道長雖不如林中的薩滿,不過終究聊勝于無。
“咳咳”,這幾日,同其它人一樣,沖虛子也失去了在甲板上遠眺大海的興趣,不過與別人窩在艙室里一語不發不同,他倒是在里面打起了坐,時不時還突然睜開眼睛,有時閉著眼睛點點頭,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倒是讓一旁的韓承影莫名其妙。
其實,這幾日,沖虛子正在思考出發前他與尼堪的一番對話,當時他還嗤之以鼻,認為尼堪雖然是貴為一國的大汗,還不足以與他談經論道。
此時,沖虛子自己已經形成了一整套完整的對儒釋道三教的看法。
他認為,儒、釋、道都是關于性命之學,但三教言性命之詳略是不同的。儒學為入世法,言性命,其詞微。五經之首《易》曰,“窮理盡性以至于命”,弟子顏回而下無能窺其奧,直到子思始揭“天命之謂性”于《中庸》之首章。后世門人皆認為孔子罕言命,以為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
佛學為出世法,言性不言命;言性其詞密。菩薩之下無能得其解。故佛教徒皆說見性成佛,而“命學”為絕傳。
道教卻與儒釋不同,言性必言命,言命必言性。所以說,儒教之言性命,言其影,不言其形;佛教之言性命,以性為形,以命為影;道教之言性命,言其影,并言其形。
總言之,沖虛子認為性即是元神,命即是元炁。元神是煉金丹之主人,元炁是長生之本,性功、命功都離不開心功。
如何修煉?先煉己,后循序修三關,人可以長生久視,也就是說,通過化炁、化神———性命雙修,人可返還先天而與道合一。
尼堪卻有卻有不同的看法。
“非也,本汗以為,所謂儒釋道三法,大可合三為一,也是一人安身立命之基。”
“儒者,關乎人與人之事,乃本身與他人如何相處之學也,所謂中庸,此之謂也”
“釋者,佛也,蕓蕓眾生,貪欲太多而無解脫之法,修習佛法便可減少貪欲,故此,釋者,實乃修身之法也”
“道者,關乎自然,山川河流、飛禽走獸、風云雷電,云云總總,人者,如何與之相處?所謂道法自然,此之謂也,故此,道者,實乃養性之法也”
“故此,以儒立世,以佛修身,以道養性,果有成者,得道者也”
“不妨”,想到尼堪的話,沖虛子突然想到了什么,似乎有醍醐灌頂的味道,“茫茫大海,船隊雖眾,與這廣闊無垠之天地相比,終究是滄海一粟,凡夫俗子,尤其修為淺薄者,必定大愁悶、大恐懼,又沒有排解的法子,必定反常”
“我這就去各船只與眾人傾談,但愿能化解他們的煩悶……”
“大人!”
沖虛子的話音未落,門外闖進來一人,“大人,奧拉號上的種馬突然狂躁無比,亂踢亂咬,已經致死一匹騸馬!”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