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難易

北邊兒一股賊南下了，消息自然也走漏地很快：盧肇慶到了同濟城。

盧總兵可是二品大員，同濟城又聽說很富；自然這個錢，該由同濟城來出！

這個差事劉文龍上趕著領給自己，這活計算是劉文龍跟上吳自勉之后，領的最好的一個：

干好了，有賞；干不成他也就不回來了，同濟城很安全。

這皮扯得李九州就很煩，同濟城沒錢！

同濟城哪里來的錢？自己交割都是用的商品易物，用鐵換牛羊，哪兒有貨幣什么事？

實際上李九州也挺愿意慷慨解囊，出些物資給老吳頂上。

可同濟城是個兩千人的所在，榆林的丁口卻以萬計，養不起啊！

劉文龍這孫子，來了地面兒上，就跟盧肇慶臉前一跪，號哭地慘，好像他爹娘給人殺了一樣。

李九州心里很不爽。

前些日子陳春壽教育李九州，日后不能與人太親近。

李九州本來還學不會，看見劉文龍，生生是學會了！

這人實在是狗腿！

同濟城，我李九州才是老大！跟在盧肇慶后邊兒算什么玩意兒？

若是大爺我不爽，今兒下午就能餓盧大人一頓，他也不敢怎么樣！

盧肇慶剛到同濟城的時候，陳春壽滿眼都在放光：

同濟城名正言順的機會，可就落在盧肇慶腦門兒上了！

李九州后來尋思，你說這個盧大人可咋就把自己活成了這個樣子？

實在是個香餑餑啊！可又實在是屁事兒管不上！

若是盧大人去了榆林，吳總兵肯定能把老黑鍋甩他身上。

若是盧大人去了闖軍，他的腦袋，那可是最大的旗幟。

現在盧大人來了同濟城，用陳春壽當日的話來說：

“同濟城，是明人所創，自然是大明的城！”

陳春壽站在李九州身側對著盧肇慶說話，李九州吃著肉串子盯著盧肇慶看。

盧肇慶他敢說不是嗎？他能說不是嗎？

盧肇慶想封給老漢的守備，這會兒落在了老漢女婿身上——同濟城共濟會會長兼同濟守備，李九州同志是也！

陳春壽本心是給同濟城一個插手的借口，可誰成想，這事兒被吳自勉知道以后，直接一封快報就去了京城。

兩個月之后，京城的答復十分耐人尋味：“忠耿之士，天子庇佑；天下義舉，得當且當。”

只是李九州的官職文書，卻下來的很晚。

那時候他都要去京城了，朝廷上下吵吵個沒完，才給李九州定下個名份。

這是后話，暫且不談。

李九州其實本心不想加入大明的，他和陳春壽詳細討論過這個事兒。

造反的路，李九州也能走，不是不可以。

大明九邊，有一個算一個，都是軍閥割據，祖大壽他們說好聽點兒，叫武將集團。

說難聽點兒，就是張大帥的祖師爺嘛。

天底下新鮮事兒不多，李九州也會這一套。

最近李九州整治軍風，反倒是自己快成軍閥了。

他有時候做夢都想：“大炮開兮轟他娘...”

陳春壽當日問他：“若是皇帝還在，可他不掌權；曹公舊事，李大人可能行否？”

一句話就把李九州拉回來了，君主立憲！李九州腦子里蹦出這么一個玩意兒。

這是個不錯的主意！

若是當反賊，共濟會最大的缺陷就是李九州本人：李大人心腸軟，見不得人死太多。

反賊嘛，高闖王雖然還算心慈手軟，可多少大戶，全家都不見了？

這種情況，也不稀罕嘛。

別看現在大家念高闖王的好，后世怎么評價高闖王？

要不是李自成努力把自己糊得一身黑，高闖王也好不到哪里去。

都是同行兒襯托嘛：官府當面，得交錢；闖軍當面，交命。

李九州當面，肯定就舒服太多了！

具體怎么做，李九州現在沒想好，不過李大人不擔心，陳春壽肯定能有辦法！

聽陳春壽說，其實信王殿下當年真真是雄心萬丈！

人家當年是要改革的！

拿逼走李自成的驛站改革來說，崇禎皇帝真的是大刀闊斧地改。

一刀砍了全天下的驛站，是為何？

皆因驛站實在是太鋪張了！驛站的馬，吃的可不是草，是糧食！

早年洪武帝的時候兒，一匹馬，八十石糧就養住了。

現在不一樣了，有些地方二百多石、有些地方三百多、最出名的是華州，一年四百多石！

馬，要吃人了！

陜西的耕地，一頃，能出不到十石糧食。

一匹驛站的馬，就是十幾戶農人，一年的辛苦勞動。

其實崇禎皇帝的初衷真的很明確：節約驛站的花銷，省出來的銀子，足夠邊地打仗。

可是驛站的官員不這么想，他們也都是念舊的人啊！

昨兒還能吃上白米，你老朱一說話，要改窩窩頭了？

昨兒還摟著嬌柔的小妾，今兒你老朱一說話，小妾也沒了

不成啊！

官員們自然不愿意，那就讓驛站的普通官差，來承擔這部分“消失”的銀錢吧。

驛站改革，可不止崇禎皇帝一人這么做，嘉靖皇帝也做過，后果也簡單——倭寇襲破福建興化城的消息，生是給耽擱了一個多月，才送到北京。

后來張居正覺得自己算個人物，也對驛站動刀，砍了幾十個人頭，降職的、革職的不知多少，里面不乏手眼通天的皇親國戚，甚至還有孔圣后裔！

張居正果然是個人物！驛站的經費成功減了三成！落實到賬面兒上，就是百萬兩的銀子！

可大明只有一個張居正啊！

如此人物，生挖出來的百萬兩銀子！

張居正故后，驛站迅速恢復。

榆林鎮軍費，一年要開支多少呢？

大明朝像榆林這樣的軍鎮，還有八個。

朝廷的九個親兒子，榆林還算是知道疼爺娘的，山海關，那才是最大的血窟窿！

李九州聽到這兒，算是回過味兒來了。

這幫當官兒的攬錢弄得朝廷爛了都不怕啊！

天下爛了他們也不心疼啊！

如果自己掌權，砍了這幫蛀蟲，依照明朝的經濟民生，可能就是二十年的光景，天下就不一樣了！

這個數兒，可不是李九州胡吹。

是陳春壽說的，具體的來源，是信王殿下的幕僚們核算出來的。

李九州看著狗腿子劉文龍，心想著這幫當官兒的實在難纏啊！

可陳春壽實在是用一句話打動了他：“你說，當官兒的砍當官兒的難，還是老百姓砍當官兒的難？叛軍，就是百姓！只是他們動了不該有的心思，想殺自己頭上的人。官員也可悲，頭上的人想殺他，他也沒太多辦法。魏忠賢一個太監尚可殺得東林黨屁滾尿流，你李九州手握雄兵，這條路，你走不得嗎？”

唯一的難點在于獲得崇禎皇帝的信任，畢竟沒給人家做過洗衣換襪的活兒，怕人家不信任自己。

陳春壽幽幽地說：“是獲得皇上的信任難，還是當個反賊殺得人頭滾滾難？要獲得皇上的信任；遼東平復，你就是殺得滿朝流血，皇上也對你無有二話。反正到現在，皇上也該明白，有些官員，是真的該死！”

李九州嘿嘿笑道：“是極！脅百戰軍功，殺滿朝文武。嘿，這些慫貨，自己不拾掇黑爛的心肝兒，我替他們挖出來、好好兒洗洗！”

執明 第一百一十二章 難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