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 吾道不孤
不動聲色地給錢貴使了個眼神，讓他客客氣氣地將糧商們送出門去，等回來的時候，手上又多了一袋碎銀子。
看分量，也有十幾兩。同時帶回來的，還有陳五爺多給一百石糧食的許諾。
“大人，這些我退回去？”
錢貴小聲問道，這么點東西，在他看來也不值幾個錢，要是因此讓人給看輕了，反倒是得不償失。
“不愧是做生意的，就是會打算盤。”
李全笑著嘀咕了聲，然后才看向錢貴手中的銀子，
“你自己收下吧，畢竟是銀子，不要白不要”
“呵呵，也是。”
錢貴憨厚地笑了笑，便將銀子收了下來，目前尉司也不差錢，這點銀子他還真不看在心上。
“這事算是過了。”
李全點點頭，負手走出大門，臨門時又吩咐道。
“等下將消息散出去，就說濰州刺史衙門，愿意以四貫一石的價錢收購糧食，多了的可以長期合作”
心想，這下煙霧彈放好，那就讓徐家那邊去猜吧，猜猜自己究竟能從哪里弄來糧食。
糧商們出了倉庫大門，由于各懷心思，便各自散開回家去了。
張三爺出了碼頭，往前街一拐，停在那里的馬車，下來一名富貴錦衣老者，問。
“里面怎么說的？”
“那小子想跟咋們買糧食，開始的時候，那叫一個客氣。”
“然后呢？”
老者輕拂白髯，得意地笑了笑，后面的結果也不難猜，“談崩了？”
“徐老爺，您都發了話，咋們自然是不會賣他的。”
張三爺搖搖頭，又嘆道，“可我覺得那小子本來就沒有打算從我們手里買！”
徐冬青眉頭一抬：“什么意思？”
“他只是隨便問了幾句，見我們沒那個意思”
“就開始說些常平倉的事情來威脅，讓人害怕的時候，說些離間的話，最后又拋出既往不咎的保證”
張三爺說著的時候，眉頭皺得飛起，他心中對李全也開始忌憚了起來，
當時聽了這些話，連他自己都有些心動 這把控人心的能力，真是強得可怕，不敢相信的是這李全還只是弱冠之年！
“哼，只要你弄不來糧食，花樣再多又有何用！”
徐冬青冷哼一聲，坐回馬車，吩咐車夫駕車離開碼頭。
李全在院中做了會兒，外面就有人進來通報說，張老爺子他們回來了。
張從正將背上的醫箱交給一旁的差役，然后直接走進院子來，看見李全在里面坐著，點頭便道。
“小友那邊的事情辦妥了吧，正好，我這邊大致有了些眉目。”
“哦？”
李全一見張從正進來，便給他讓出位置，“先坐著歇會吧，外面天氣炎熱，讓老先生這么出去跑，我心中多有不安。”
“也好。”
張從正用袖子擦了擦頭上的汗，也沒有跟李全客氣。
他這次帶人出去，雖然名義上打的是看診的旗號，但其實是為了調查濰州三縣的受災情況。
然后讓人整理成數據，用來和官府的作對比。心中有數的同時，免得被錯誤的數據誤解。
“這幾日我在濰州城附近的幾地，都做了調查，問診的同時，又向當地百姓們了解了下地里的情況，
你猜猜怎么樣了？”
“怎么樣了？”
李全沉聲問道，他看見張從正眉頭中的凝重，知道今年的災情恐怕十分嚴重。
“濰縣還好，靠著濰河的水，田地勉強還能灌溉但昌邑那邊就有些困難，地勢高一些，河水上不來，村子里十室九空，留下來的基本都是舍不得離家的老人”
“旱災已至如斯？”
李全心中一頓，都有些不敢相信這個結果。
“沒有水啊，井都快干了不說田地里，光是牲畜都沒有水喝不跑就真的沒活路了，現在去其他地方，還能在秋收前找個活路。”
“那昌邑那邊還說情況在控制之中？”
“可能只是我去的地方有些嚴重吧”張老先生點點頭，“最好如此！”
“人命是不能放在希望之上的。”
李全搖搖頭，“此事耽擱不得，我這就刺史大人派人前去調查。”
說著從一旁的桌子上抽出張紙條，迅速地寫上幾個字，喚了人進來，拿去送給刺史衙門。
“嗯，此事的確要盡快處置的。”
張從正同意地點點頭，見李全動作如此迅速，臉色這才緩了下來。
“這些事情要做，但真正重要的還是小友你那邊，只有糧食在手，才是最保險的。”
“我明白，而且已經按計劃展開了。”
李全將手中的紙筆放下，看著老先生頭上的發絲都白了幾分，心中便多了些歉意。
“此事倒是有些麻煩老先生了。”
“誒，這話說的。”
張從擺手笑了笑，絲毫沒有在意這些，
“老夫當了一輩子赤腳醫生，從來都是治一個個的人但今天卻有些不一樣，雖然同樣是到處走，但救的卻是成千上萬，這點上，老頭子我倒是要謝謝你。”
“老先生高義。”李全躬身一禮。
“小友不必如此，”張從正擺手將李全給攔住，“我能做的也只有這一點事了，但小友你不同，你做的卻是更多，反倒是我要替百姓們謝謝你。”
這么幾句話，兩人互相之間都有些佩服。
張從正一大把年紀了，本來也不是濰州人，跟著自己來濰州，是為了精進醫術。但此時旱災一發生，老先生居然能不辭辛苦，到處幫李全跑腿做事。
渾然沒有任何架子，將‘醫者仁心’的理念發揮到了極致。
而李全一個小小的九品判官，本以為只會些奇淫技巧。但張老爺子也沒想到，李全居然有鴻鵠之志，而且頗具才能。
能以一個芝麻小官，掌控整個州城的局勢，讓刺史都為之倚重，開始全心為旱災出策出力。
老先生心中也有些感動，他心走江湖這么多年，見過的人杰也不少，但像李全這樣的還是頭一個。
心中有仁，我道不孤。
翌日一早，刺史衙門便放出了消息，說得是刺史府欲向廣大糧商，購買糧食的事情，價格開的很高，不少人都為之心動。
然后到了下午，尉司那邊也傳出話來，說是某某糧商夜會判官大人，兩人還達成了什么協議。
總之說得有聲有色的，讓人不敢不信。
這兩個消息一放出，一時間，濰州城內的商人們，都有些驚弓之鳥的味道，望著同行們的眼神都不太對勁。
害怕被同行背叛的同時，又擔心刺史大人真的從其他地方買來了糧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