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居然是工具人 180
“咦?”
“我指的不是來馬先生殺害華苗小姐的動機,這種事我當然不知道。或許實際上真的曾發生過令來馬先生對華苗小姐產生殺意之事,不過問題不在這里。”
“那問題在哪里?”
“在‘禮物’。”
“咦?”
“我指的是,來馬先生沒有把‘禮物’從這里丟下去的動機。假設‘禮物’是華苗小姐買來送給來馬先生的,而來馬先生將她推下了樓;當然,他必須消除她待在屋里的痕跡,因此得將‘禮物’處理掉。但他沒道理把‘禮物’一起丟在公寓前的馬路上啊!要是這么做,不就讓人知道華苗小姐是帶著‘禮物’來拜訪公寓里的住戶嗎?對吧?”
“但要這么說的話,將華苗小姐推下樓的行為本身,就已經引人懷疑身為住戶的自己了啊!多虧英生先生沒說出來,來馬先生才沒被注意到——”
突然,來馬先生過去居住的套房房門開啟,一個年輕女人探出頭來;從她滿懷責難的視線判斷,似乎是嫌我們停在這里說話太吵。
“——走吧!”
高千催促我,并快速地步入電梯。
她默默無語地走向自己的公寓,無可奈何之下,我也只得跟上。
高千居住的套房位于白堊建筑物的二褸,共有一房一廳。我在這里沒什么美好的回憶;說明今夏案件的真相時,也是在這個套房里。
進入屋內,我有些驚訝;因為有個花瓶尺寸的圣誕樹迎接著我,上頭還有金黃色的燈泡閃爍著。雖說現在正值圣誕季節,但高千竟有這份閑情逸致在家中裝飾圣誕樹,令我頗感意外。
“——來馬先生不是兇手。兇手是非得將那個‘禮物’與華苗小姐一起丟下樓的人。”
“是誰?”
“是在樓下的<smartt·in>買了那個禮物的人——”
“所以我問到底是誰啊!”
“鳥越壹子。”
“……什么?”
“去年平安夜買了并要求包裝的客人是誰,今村俊之記得很清楚。當然,他并不知道對方的姓名,卻知道她是五年前——當時是四年前——因孫子跳樓自殺的打擊而變得癡呆的可憐老婆婆,人就住在附近。”
“慢著,她一個老人家干嘛買那種東西?”
“當然是為了送給久作。”
“……咦?”
“是她自己這么說的,說要送給孫子。今村聽了雖然覺得詭異,還是依照要求替她包裝——隨后,華苗小姐就墜樓而死了。”
“慢……慢著。”我明明沒喝酒,苦澀的胃液卻直上喉頭。“你……你到底在說什么?聽你的口氣,簡直像是在說壹子女士就是將華苗小姐推下樓的兇手……”
“不是像,我就是這個意思。”
“為什么?她為什么要……”
“為了送‘禮物’給久作。”
我覺得頭暈腦脹,不是因為無法理解高千之言,而是因為瞬間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癡呆的壹子女士認為孫子還活著。你還記得種田先生說的話嗎?她常常去店里買東西,說要送給孫子——那天也是這樣,因為平安夜是久作的生日。”
“禮物”……生日禮物。
“失去孩子的父母往往會計算孩子的歲數,想像孩子若還活著,今年應該幾歲了;壹子女士也不例外。久作假如還活著,去年正好滿二十歲。”
高千房里的暖氣明明尚未發揮功效,我卻冒了一身冷汗,但胃里又像冰塊一樣冰冷,不斷抽搐著,怪誕……我的腦中只有這個詞匯浮現。
“莫非壹子女士從以前就常把東西自公寓的樓梯間……”
“對,今村說他也曾碰過一次,是在前年的平安夜。壹子女士雖然以為久作還活著,腦海深處卻明白他死了,也知道他死在哪里。種田先生不也說過?她常把買給孫子的東西放在久作的死亡地點,可能是當成供品。每年平安夜,壹子女士都會到<御影居>最上層的樓梯間去,供奉久作的生日禮物;而且是以丟下樓的形式。”
“管理……全都是為了管理孫子?為了不讓寶貝孫子誤入歧途?”
“其中也包含了性管理。如同你對和見所言,壹子女士八成自久作生前便一直灌輸他道德觀,不準他在成年之前想那些猥褻的事。和見也承認久作曾因外婆擅自丟掉自己的雜志而生氣。外婆認為小孩不該看、不該想那檔事,甚至想管理孫子的性行為,等他長大以后再代為安排。”
“換句話說,替他準備和女人……是嗎?”
“或許壹子明白了久作帶著色情雜志跳樓的意義,才以此作為反擊——到頭來,你的女性問題還是得由我管理……”
當然,起先她只是想“贈送”而已;但不幸的是,前來探視來馬先生的華苗小姐正好經過。
“華苗小姐見了壹子必然大為驚訝;這么冷的天氣,一個老人家居然穿得那么單薄,光著腳在公寓樓梯間徘徊。華苗小姐立刻明白她是在外游蕩的失智老人,便決定先擱下來馬先生的事,帶她去找了解情況的人。當時——”
“華苗小姐把自己的外套和鞋子借給壹子女士。”
“對。華苗小姐是個富有博愛精神與行動力的人,她大概是擔心壹子女士著涼才這么做的。然而,壹子卻將華苗小姐推下樓。”
“一個老婆婆能有這么大的力氣嗎?”
“壹子八成是找了什么借口,引誘華苗小姐采取不自然的姿勢;比如說自己穿不上大衣,要她幫忙之類的。華苗小姐作夢也想不到自己會被推下樓,便照著做了。假如趁這個機會抓住她的雙腳抬起,就算是年老力衰的老婆婆,也能把成年女性推下樓。壹子推華苗小姐下樓之后,把大衣和鞋子留在原地,又開始四處游蕩;后來她便是因此得肺炎而死的。”
“可是……可是她為何把鞋子和大衣擺得整整齊齊的?”
“壹子不覺得自己殺了人。在她的主觀上,她只是幫孫子安排女人而已,華苗小姐與久作‘辦完事’后還會回來——她應該是出于好意,替華苗小姐擺齊鞋子、折好大衣,以免華苗小姐回來時傷腦筋。”
暈眩總算平息了。高千也是這樣將自己投射于未曾謀面的鳥越久作身上嗎?
“久作究竟是怎么想的……?”
圣誕樹上的燈泡閃爍著,我突然有種雨水模糊了亮光的錯覺。
“不知道。不過,他大概覺得自己只能一死吧!只能殺了外婆再自殺——”
“‘沉重’……”
“咦?”
“這是你說過的話。”
“抱歉,唯有這次不能讓你來說——不能讓你說出這個真相。”
原來如此,所以才——
“假如從你的口中聽見真相,或許我會發狂;因為太‘沉重’了,我無法承受。因此我決定搶在你之前找出真相。親口說出真相固然痛苦,至少比由你來說還好上一些;所以我才把最關鍵的王牌藏起來。”
“仔細一想,這道理還挺怪的;但不知何故,我又覺得非常有理。”
“我就是為了逃避這類問題而到安槻來的。我只想離開父親,離開那個‘獨裁者’,離得越遠越好,才選擇了安槻的大學。當初我就是抱著這種隨便的態度,覺得去哪里都一樣。不過——”
“……卻選錯了?”
“是啊!”
高千迅速起身,從廚房碗櫥中取出某樣物品。她捧在手上的是——
小型咖啡杯。是我去年平安夜在<smartt·in>買的那一個。
“別露出那種怪表情,我可不是要送你;這是我的,是人家送我的禮物,不能給你。不過我拿出來讓你看看,把這份心意當作是我給你的‘禮物’——我們剛才說到哪里了?對了、對了,來安槻是個錯誤的決定。真的很累,很麻煩。從前的我絕不會做這種事——”
她露出了諷刺的微笑。那是我所熟悉的,平時的“高千”。
高舉的咖啡杯反射著圣誕樹的閃爍燈光,閃閃發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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