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褲兜里的那點憂傷 91、孤寒的夜
一間冰冷的房間里,昏黃的麻油燈下,一個孤獨的少年靜靜地坐在炕沿兒邊上,任由臉上的淚水默默地流淌著。
他的旁邊,躺著一位安靜的老人,枯瘦如柴,臉頰凹陷,一身半新不舊的藍布衣裳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就像一個尕娃兒穿了一件大人的衣裳似的,袖口處還露著幾根長短不一的線頭,那是二娃剛剛縫上幾個破洞時留下的。
就在一個多鐘頭前,當馬車停在了小院前,趕車的劉叔眼看著二娃一聲不吭地下了車,開了院門,緊接著又走進屋里,點上油燈,這才回到馬車前,怔怔地看著躺在馬車上安安靜靜的師傅,眼淚又嘩嘩地流了下來。
劉叔在心里不禁嘆了口氣,雖然說自己跟這爺倆不熟,可在近一個多月相處的時間里,早就見識了爺倆出神入化的手藝,凡是經他們手雕出龍鳳、牡丹、福祿壽喜……沒有一樣不是活靈活現栩栩如生的。而且這爺倆干起活兒來,手又快心又細,從不敷衍了事,就連族長也夸贊說,沒有見過這等高明的手藝,不愧是方圓百里一等一的手藝人。
可是轉眼間,師傅走了,只剩下這半大不小還未成年的一個娃兒,這可讓他今后該怎么過活啊。
劉叔同情地看了眼二娃,正想安慰兩句,卻聽見二娃說道,劉叔,您幫我一起把師傅抬進屋吧。
說話間,二娃抹了把眼淚,跨上車,把師傅往車邊送了送,猛然才發現,師傅的身體早已僵硬了,當他把手伸進師傅的肩頭下,感覺師傅的上半身已然冰冷的如同冬天里的木材板兒一樣,又是僵硬又是冰冷,一股熱淚唰地又沖瀉下來。
當兩人合力把師傅抬進了屋里,二娃把車上的鋪蓋卷兒又收了回來,轉身淌著淚對劉叔說,叔,您回去吧,今晚我就不留您在這了。
劉叔看著這懂事的娃兒,知道他是怕自己忌諱這些,這娃兒雖然人小,心卻細著呢,便誠懇地說道,行,那叔就回去了,不過,這種事想必你也沒經歷過,叔就簡單給你講講都做些啥,你自己注意,好嗎?
二娃點了點頭,抹著淚說道,謝謝劉叔。
咱們坊間呀,老人過世是很隆重的事,劉叔說道,步驟很多,也很繁瑣,大體有這么幾項:小殮、停靈、報喪、大殮、點主、開吊、發引、擺祭、下葬,以及下葬后的圓墳、作七、忌日祭等。
我簡單給你介紹一下,小殮,就是給亡者凈身、穿壽衣,這壽衣最好是棉布或者綢料的棉衣或單衣,忌用緞子和皮毛料,顏色忌用黑色。穿好壽衣后,給亡者嘴里含一枚銅錢或者珍珠,一手持些錢幣,一手握小米餅子,俗稱“打狗餅子”,這是讓亡者在冥間對付餓鬼和惡狗用的。而且亡者須用黃表紙或白布蓋臉,意思是讓他安息。
停靈就是,設有靈床和供桌,擺在堂屋中央,供家人燒香、焚紙、舉哀,供桌上擺上一滿碗不甚熟的小米干飯,叫“倒頭飯”。全家跪在靈床前守靈,這叫“遵禮成服”。
報喪,就是通知親友和街坊鄰里,家里有人過世。
報喪之人以及全家要著喪服,俗稱“戴孝”,就是家中成藥要身穿百步袍,鞋上縫白布蓋鞋幫,分別稱為“孝衣”、“服鞋”,統稱“破孝”。亡者之子、婦和未婚的女兒,要在孝衣外披麻巾,扎麻繩,孝子頭帶白布堂巾,上加麻梁冠,堂巾旁墜兩個棉花球,如父尚在的,在右邊釘,母尚在的,在左邊釘,表示極端哀痛,塞耳不聞外事。
大殮,就是亡者入棺。先將褥子、枕頭移入棺內,然后再納尸入棺。入棺時,家人須用棉球沾酒為亡者凈面,使亡者閉眼合口,家人要忍悲,不能將眼淚落在亡人臉上,再將殉葬品放入棺內。此時,子女要跪在旁邊祈說,“爹(娘),收釘!”,不然會有釘不易進之說。棺頭用白鉛油書寫:某公諱某字某行幾之靈柩。農村家則在棺頭書寫一白色或紅漆的“福”字即可。
點主,就是入殮后,家人為亡者做一木制牌位,稱“神主”,也是供后輩時代拜祭的祖先牌位。神主牌約兩寸寬六寸高,中間一行寫“顯考(妣)某某府君之神主”,旁寫其生卒年月日和時辰,落款寫“孝男某某奉祀”。其中,中間一行的“主”字不點上面一點,須留待“點主”之人用珠筆點上。“點主”之人,須為有名望的人士擔任。
開吊,為停靈期內最大的喪禮,就是親友來靈前吊祭,俗稱“吊喪”、“吊孝”,亡者長子須跪于靈前左側答禮,諸子侄跪于右側,一般開吊日需進行一至三天不等。
發引,就是通常說的“出殯”、“發喪”,將棺槨抬至下葬。臨行前,以梆為號,齊步抬棺至大門外,將棺材放置于大杠架上,罩上棺罩。孝子等哭跪在杠前,長子打“領魂幡”,摔碎一瓦盆(俗稱“發引”)后,杠夫開始抬棺前行,直至到墓地下葬。
下葬后三日后,家人持祭品去墓前拜祭,俗稱“圓墳”。
自亡故之日起,逢七天要上墳祭祀,直至五七,其中頭七和五七最為隆重。以后,再逢至百日、周年和每年的清明、農歷七月十五、十月一日,家人都要去墳前至祭。
當然,有些步驟也可以根據自身條件有所刪減,并不是所有的都要做到。二娃,你記住了嗎?
這一刻,二娃面色黯然,神情悲傷,默默地在心里記下每一個環節。
他并不擔心自己記不住,反而是害怕因為身單力薄做得不夠周到,而辜負了師傅一生的辛勞。
就算師傅走,他也希望師傅能走得安穩、妥帖,因為這是自己能為師傅做的唯一一件事情了。
二娃又一次流下了心痛的淚水。
謝謝您,劉叔,我都記住了,您回去吧。二娃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緒,假裝平靜地說道。
好,那我就走了,你自己保重。劉叔拍了拍二娃的肩頭,轉身走了出去。
那然后呢?你就按劉叔說的,給師傅凈身、換衣裳了?
聽到這里,小劉忍不住為老王捏了一把汗,因為他想起了自己父親過世時,就算有母親、大舅、二叔三家人共同操持,作為家中唯一的兒子,也覺得很是吃力。
畢竟這傳統的習俗,既意味著對亡者的尊重,又關乎生者的一份孝心與能力,做好做壞,或者有心無心,都會被鄰里街坊評頭論足的。
因為人,始終生活在社會里,并不是一個孤立的存在。
而二娃,只是一個十五歲的少年,他能應付這繁重的一切嗎?
老王褲兜里的那點憂傷 91、孤寒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