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求生實錄 第1299章 人生不得志十有八九(本卷完)
婚姻是愛情的墳墓,現代不少戀愛喜劇,演到結婚以后,就會草草完結,因為……后面沒戲了。
但是對于政治婚姻而言,從來都不曾有過什么愛情,倒是更像是“古墓技校”,在墳墓里修煉功法。
至于能修煉出什么妖孽來,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周國皇帝的大婚,十分高調,然而本質上,跟平常人家并無不同。而且,這些熱鬧,跟阿史那玉茲也沒有任何關系。
她就像是個沒有思想的木偶一般,坐在床上,等著宇文邕來寢宮“洞房”。
“唉!”
阿史那玉茲輕嘆一聲,內心有種難以言喻的悲涼。
“宇文邕這個人,欺軟怕硬。你越是軟弱,他蹬鼻子上臉的可能性就越大。所以呢,如果你想在周國生存下去,就必須要囂張一些,跋扈一些,蠻橫一些。
這樣既顯得無腦,很好對付,同時也會讓人擔心真的把你惹惱了,你會回突厥告狀,或者用自盡一類的手法,讓皇帝下不來臺。
所以,不懂事,不懂得忍讓,這才是你的生存之道。宇文邕不確定換一個公主是不是比你更好對付,于是,他就會盡最大可能來忍讓你。
唯一要記住的是,一定不要對皇帝的權力感興趣。無論宇文邕做什么,你都要表現出不感興趣的模樣。這樣的話,只要木桿可汗還在,只要突厥還強大,那么宇文邕就奈何不了你。”
高伯逸的話語猶在耳邊。
那個時候,他們正在床上“勢均力敵”的酣戰,不亦樂乎。阿史那玉茲可以發毒誓,這話當時她聽過以后就忘了,根本沒當回事。
沒想到,現在要洞房了,回蕩在腦子里的,居然是當時高伯逸對宇文邕的分析,和自己到了周國以后的對策。
更沒想到,這一條“小小的”建議,居然還用得上!甚至很關鍵!
只不過,一想到這里,阿史那玉茲就越發肯定,高伯逸當初只是玩弄她而已。甚至連沉浸的心情都沒有,還可以邊玩邊思考國家大事這種深奧的問題!
自己當時可是頭腦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做什么。
“可惡!高伯逸,我遲早會要你好看!”
阿史那玉茲恨恨的低聲說道。
“要我好看?沒問題啊,不過我現在就可以要你好看。”
阿史那玉茲記得對方說完這句話以后,他們就……
“你為什么現在還不放過我啊!為什么啊!”
高伯逸就像是心魔一樣,一直纏繞著這位突厥公主,陰影揮散不去。那種全方位的碾壓,那種看穿一切的睿智,讓阿史那玉茲覺得自己在高伯逸面前就是從內到外都光溜溜。
那是一種一絲不掛站在對方面前,被審視,被調戲,被玩弄又無從反抗,甚至還隱隱樂在其中的奇怪心理,和無法壓抑的羞恥感。
她忍不住雙手抱頭,披著沉重金銀裝飾的霞冠掉在了地上。
在婚禮當中,頭上的霞冠掉到地上,是極為不吉利的,尤其還是皇帝的大婚!阿史那玉茲白皙的面龐嚇得有點扭曲了。她俯下身去撿霞冠,剛剛拿在手里,就看到一身酒氣,穿著紅色禮服的宇文邕,腳步有些輕浮的推開了寢宮的房門!
宇文邕瞪大了眼睛,看著一臉驚恐的阿史那玉茲,空氣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你在做什么?”
回過神來,宇文邕面色極為難看,語氣雖然平靜,但卻明顯是壓抑著怒氣。
“我嫌它太重了,就扯了下來,誰知道就掉地上了。”
阿史那玉茲隨手將霞冠丟在床上,瞪著眼睛看著宇文邕說道,似乎根本不打算跟對方講道理。
“草原的兒女,不會在意那些虛禮。”
似乎是有些底氣不足,阿史那玉茲又加了一句。
“噢,是嗎?”
宇文邕冷笑道,已經到了爆發的邊緣。
“對,如果你敢對我不敬,那么,我這邊就會有人回草原,稟告可汗。到時候兩國交兵,你這個當皇帝的也不會好受。如果我們聯合齊國對付你,你能不能坐穩這個皇位都難說得很。”
阿史那玉茲似乎是覺得自己有所依靠,所以態度頗為強硬,這大大出乎了宇文邕的意料。
一個女人,流落到了齊國,被高伯逸反復玩弄,回突厥如同喪家之犬。現在到了周國,到了長安,到了皇宮,居然抖起威風來了!
一個破鞋而已,還真以為自己在突厥呢?她居然敢?
“你還真把自己當個人物啊,你以為朕是宇文憲,還會慣著你么?”
宇文邕氣極反笑道。
“我叫阿史那阿依,不認識什么宇文憲,我只知道陛下叫宇文邕。”
阿史那玉茲睜眼說瞎話道,看到宇文邕沒有對自己動粗,膽子瞬間又大了幾分。她不由自主的想起高伯逸說的那些話,感覺全是至理名言。
確實,在她看來,高伯逸跟人渣沒有區別。可是,這年頭當好人有用么?
像宇文憲那樣的“好人”,不是被宇文邕吃得死死的?有時候阿史那玉茲會忍不住自欺欺人的想,能隨意玩弄一個突厥公主,而且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
這樣的人,難道不是個手段超群的梟雄人物?
這樣一想,她的心里又平衡了。起碼,被這種人玩弄,不算太虧。
“你真以為朕不敢把你怎么樣么?”
宇文邕沉聲問道。
“敢,你當然敢,但是我也敢!”
阿史那玉茲拔出頭上的金簪,抵住自己白皙修長的脖子說道:“我要是宮里自盡了,可汗臉上會很難看。
如果你敢對我怎么樣,那么,我寧可一死,也不要你好過!你最好不要認為我是在開玩笑。我死了,也會拖著周國一起死,你真的可以不顧父兄的基業么?”
阿史那玉茲如同展開的刺猬一樣,讓宇文邕感覺有些無從下手。
懷柔,哄騙,寵著慣著?
還是打入冷宮?或者,干脆讓她得個什么病死在宮里?
宇文邕腦子里閃過很多念頭,最終,他還是妥協了。面對現實,人總要選擇能走,好走的路,而不是一路作死,讓自己腳下的路越來越不好走!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如果自己把阿史那玉茲打入冷宮,此事定然會傳出去,如果傳到木桿可汗耳朵里,對方會怎么想?
歷史上,李淵的夫人竇氏,年少的時候,就被舅舅宇文邕養在皇宮。有一日,竇氏就說出了令人驚異的話來。
如果要戰勝齊國的話,就要更多的寵愛阿史那氏,也就是突厥公主。這樣的話,突厥可汗就會更好的幫我們。
你看,連個幾歲的孩童都明白的道理,宇文邕如何會不明白呢?
鮮血淋漓的現實就是,他現在,確實奈何不了阿史那玉茲,甚至對方肚子里的野種,他也要捏著鼻子認了。
要知道,如果這個孩子名義上屬于“宇文氏”的話,無疑對加強突厥和周國之間的關系有好處!為了鞏固與強援之間的關系,區區一個野種算什么!
大丈夫能屈能伸!
“你果然是長于帝王之家,朕佩服之至。”
宇文邕拱了拱手,言不由衷的說道。佩服是假的,拿對方沒辦法才是真的。高伯逸敢跟突厥公主翻臉,反正遲早會跟突厥干架的。
然而宇文邕卻不敢跟突厥翻臉。
想象唐初的李二陛下都跟突厥簽下城下之盟,更何況現在的宇文邕呢?
“陛下已經入完洞房了,請屏退所有下人,然后出去!”
阿史那玉茲不客氣的說道,語氣沒有一點商量的余地。
這種態度,簡直就是把宇文邕的臉按在地上反復的摩擦!
忍住,忍住!
穿著大紅色禮服的宇文邕,現在就想讓阿史那玉茲“見血”!不是破瓜而流血,而是被他打出血!
而當了幾年皇帝所養出來的“靜氣”功夫,讓宇文邕冷靜了下來。
阿史那玉茲新婚之夜就如此做派,只能說明兩個問題。
要么,這家伙就是個蠢貨,而蠢貨一向是好控制,而且威脅小的。干掉這個蠢貨,且不說木桿可汗會毫無反應,哪怕再派一個人來,萬一笑里藏刀,精于算計怎么辦?
這等于是給自己身邊埋雷,實在是要不得。而阿史那玉茲也算是知根知底,兩害相權取其輕,容忍一下這個蠢貨的放肆,似乎是一個較好的選擇?
那萬一阿史那玉茲不是蠢貨,而是有所憑借呢?
這樣的話,就更加奈何不了她了!
所以無論對面的女人是刁蠻任性沒腦子,還是后臺硬,腰桿硬,都是不能忽視的存在。
“如此也好,那就隨你好了,不過三日后的朝會,你必須出現在大殿內,坐在朕身邊。如果這點都做不到,那么,朕也只好現在就送你出長安城了。”
宇文邕也適當的表現出了一定的強硬和堅守底線。因為三日后朝會,阿史那玉茲在群臣面前亮相,則是表明自己得到了突厥人的強援。
這樣對于震懾國內蠢蠢欲動的關中世家,有著極為關鍵的用處。如果阿史那玉茲在這樣大是大非的事情上撂挑子,那么,就真的留她不得了。
“可以的,到時候聽你安排。”
阿史那玉茲淡然說道。
宇文邕松了口氣,眼前這位,總算還沒驕橫得昏了頭。
既然沒昏頭,那一切都還可以談,今天就只能這樣了,后面的事情,后面再說吧。
“告辭。”
宇文邕轉過身,干凈利落的走了,沒有絲毫停留。
新婚之夜,新郎連新娘的手都碰不得,而這個新郎居然還是皇帝!這樣的奇恥大辱,宇文邕將來一定會把場子找回來。
等滅掉了齊國,干掉了高伯逸,降服了突厥……之后。
嗯,前提條件貌似還挺多的。一想到這里,宇文邕就感覺十分沮喪。
人生不得志,十有八九,越是位高權重,越是不敢輕動,越是不容易滿足。而你卻也無法后退,無法成為普通人,享受那簡單平凡的幸福安寧。
“唉!”
宇文邕長嘆一聲,看著天上掛著的一輪滿月,卻是感覺心被天狗咬了一口。
宇文邕走后,阿史那玉茲像是全身虛脫一樣,癱軟在床上。剛才的強硬兇狠,都是裝出來的!要是她敢自殺的話,高伯逸第一次威脅她的時候,她就應該自殺的。
然而,她沒有做那樣的選擇。在她失身于對方幾天后,阿史那玉茲將高伯逸留下的毒酒,加到肉里面丟給門外的野狗吃了。
結果那條野狗一點事情都沒有!
也就是說,當初如果她有玉石俱焚的勇氣,有拋棄一切的膽量,那么很有可能高伯逸不會對她做什么,甚至,她依然也能回到草原!
反過來想想,酒壺里的機關,并非百分百安全。萬一高伯逸操作不小心,把自己給毒死了,那豈不是陰溝翻船?
所以很多事情事后推敲,揣摩,是能夠發現破綻的。可惜自己當時愣是沒看出來!
這也同樣說明,自己不僅膽量不夠,心智也不是高伯逸這樣的老狐貍的對手。一步錯,步步錯,等想回頭的時候,卻發現自己早已無法回頭。
“唉。你為什么不能成為我阿史那玉茲唯一的男人,站在我身后保護我呢?”
草原人崇拜強者,崇拜英雄,是非觀念淡漠,一切以生存為主。經歷過很多事以后,特別是剛才她想起高伯逸的囑咐,跟宇文邕“過招”不落下風的時候。
才知道當初一次又一次玩弄她身體的男人,是怎樣的厲害角色!
“我已經給你留了種,你應該不會再把我怎么樣了吧?”
阿史那玉茲摸了摸自己還很平坦的小腹,喃喃自語的說道。
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說的就是她這樣的情況吧。至少阿史那玉茲是這么覺得的。
鄴城,楚王府的書房里,鄭敏敏乖巧得如同一只睡著的貓咪,坐在高伯逸身邊,安靜的看著對方閱讀自己整理出來的賬冊,嗯,就是從楊愔那邊弄來的。
“這次你在淮南,做得非常好。楊愔用那些期貨合約換來的糧食布匹,足以穩住淮南的局面。明年開始,準備討伐周國。你就跟在我身邊,把那些大事小事都記下來。”
“好的阿郎,不,高都督。”
鄭敏敏笑著將小手放到高伯逸的掌心,上面有一張紅紙。
“我的生辰八字,以后我的一切就交給你了。我要寫一本書,記錄你所做的豐功偉績。”
(本卷完,下卷:風蕭蕭兮易水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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