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兒姐,你說氣不氣人,這些狗眼看人低的下人,竟然給一個孩子吃狗飯!”
得,君蘭不僅自己入戲深,還不忘跟身旁的其他看戲者楊若晴這里尋求共情。
“老五家的孩子,再落魄,那也是主子呀,外孫也是半個主子,孫子就更是家里正兒八經的主子,這些狗奴才,狗膽包天,太過分了太過分了!”
君蘭一邊看一邊罵,那塊絲綢手絹兒,早就被她捏得扭曲,正如她此刻同樣扭曲的面孔。
楊若晴都有點害怕了,這妹子好在沒有生在后世,不然,看到電影里那些壞人,可能真的要沖過去砸屏幕,丟臭雞蛋,成為瘋狂黑粉里的粉頭!
“嗨,戲本子嘛,可不就是咋樣夸張咋樣來么?”楊若晴說。
“若是不把仇恨拉足,咋勾起咱看客的心呢?”楊若晴又說。
戲本子看個樂子就好了嘛,何必要去較那個勁兒?
從邏輯上來講,五女兒嫁給一個窮酸秀才,本身就不合理。
這個年代九成的人家都是父母包辦婚姻,員外夫妻前面四個女兒都是他們二老張羅的,到了顏值最高的小女兒這里,按常理說,肯定女婿也差不多哪去!
而且自己一手養大的閨女,帶在身邊言傳身教,古時代的女子,很少出去在外面瞎轉悠去結識異性,然后展開自由戀愛。
所以五閨女的人生大事不太可能自己做主,而父母做主,也不可能讓她嫁給一個窮酸秀才…
君蘭聽到楊若晴的分析,回過頭,愣住了,看眼神似乎還是在分析和琢磨楊若晴話里的意思。
但是下一瞬,她卻皺著眉頭對楊若晴這說:“晴兒姐,這大千世界無奇不有,戲本子一點兒都不夸張,現實中有些大戶人家,比這臺上演的還要過分!真的,太可惡了,那些叼奴!”
楊若晴看到君蘭越說越激動,情緒都有些要控制不住了,這是完全把她自己代入到那個五閨女身上去了?
“娘,你喝口茶,好好看戲,今天的戲真的很精彩呢。”王燕可端著一碗香茗送到君蘭面前,并輕輕碰了碰君蘭的手臂。
當君蘭轉頭看過去時,王燕可眨了眨眼,眼神里,明顯在傳遞著什么。
君蘭愣了愣神,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悄悄打量楊若晴,以及左老夫人她們。
發現楊若晴手里捧著茶,一邊喝著,眼睛卻是在追逐著她家的雙胞胎兒子,注意力顯然就不在君蘭身上。
至于左老夫人,靠在太師椅上,手掌輕輕撫拍著椅子扶手,也是一副看戲看得入迷的樣子。
君蘭暗暗松了口氣,看來自己先前的那番失態,并沒有引起她們的猜測。
那就好。
確實不該失態,尤其在這樣的場合,更是叫人不喜,且失態。
君蘭喝了茶,感覺自己還是有點尷尬和不自在,她需要暫時離開一下,找個地方整理整理自己的波動的情緒。
正尋思著找個什么樣的借口去跟左老夫人那里告罪離開一下呢,王燕可輕聲說:“娘,夜里有點涼意,我想回屋去添件衣裳,你陪我好不好?”
君蘭立馬點頭,“當然好啊,那我跟你姑奶奶說一聲。”
“嗯。”王燕可起身,乖巧立在一旁。
君蘭跟左老夫人這里知會了聲,起身和王燕可一起離開。
楊若晴悄悄扭頭看了眼君蘭的空位,若有所思。
方才王燕可過來提醒君蘭不要失態的時候,楊若晴突然福至心靈想到了有一種可能,那就是臺上的情節,可能讓君蘭聯想到了她和她閨女。
在她丈夫病逝之后的那幾年里,她們母女在婆家可能處處被刁難…
“晴兒,我去小解一下,你陪我這個老太婆可行?”
正出神呢,一只戴著碧綠大扳指的老人的手輕輕覆在楊若晴的手臂上。
這枚祖母綠扳指,極其的罕見,兌換成金銀,都能在望海縣,湖光縣這些地方置辦一套三進的院子了。
類似這樣的扳指,左老夫人的首飾匣里,有三層,就問你豪橫不豪橫!
“巧了,剛好我也喝多了茶水,有點那方面意思。”楊若晴笑著,俯身攙扶住左老夫人。
老夫人跟另外幾個老太太招呼了聲,隨著楊若晴一起緩緩往后面的某間屋子去。
漸漸走出這里的喧鬧之地,老夫人拍了拍楊若晴的手背,輕嘆了口氣:“早曉得今個君墨給我點的是這部戲,我就不讓君墨把君蘭母女接過來了。”
“這戲里的劇情,太像君蘭的遭遇了,當然,君蘭是父母媒妁之言嫁過去的,但后面燕可她爹走了,君蘭母女在王家,下人都敢欺負她們。燕可…也吃過狗飯。”
正因如此,這也是左老夫人堅持要讓左君墨這個表哥,越過君蘭的那幾個同胞兄弟,去杭州,將君蘭接回來。
君蘭的幾個同胞兄弟,都對君蘭母女的生死不聞不問的,又或者說,他們睜只眼閉只眼,不想接納兩個累贅。
這也是君蘭回來后,跟娘家父母兄弟姐妹們斷舍離的真正原因。
水深火熱的地獄里,只有左家人救她們母女,所以如今她嫁了縣城的商人,生了三個孩子,過上了少奶奶的生活。
對娘家那些人,她即使一絲一毫都不理會,她心里都沒有半點負罪感。
“老夫人,其實先前,我也想到了這一點。”楊若晴輕聲說。
聽完了左老夫人跟自己說起了那對母女之前的待遇,楊若晴也感覺能理解君蘭為啥看個戲都那么失態了。
這是傷口被赤果果的扒拉開了,還往上面撒了鹽巴,能不疼得眼淚橫流嘛!
“老夫人也不要太心疼君蘭,你看如今君蘭過的多好啊,夫妻和睦,兒女成雙。”
“她的人生劇本,是先苦后甜,所以老夫人你要開心看戲,今個,可是您老的壽辰日呢!”
左老夫人欣慰的笑了笑:“難為你了,還想著來寬慰我。”
“你們都來陪我過壽辰,今年這個壽辰啊,老太婆我開心著呢,真的!”
而另一邊的客房里,王燕可擰了個帕子遞給君蘭:“娘,過去的事都過去了,你又何必在姑奶的壽辰上想起舊事失態?”
“大家都在哄著姑奶開心,你卻反著來,這樣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