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七 元化

王烈拇指輕輕搓動，揉出去殼的麥粒，放到口中，緩緩嚼動，亦是如老農般開懷，此時滿腹經綸的名士與面色黝黑溝壑皺紋的老農，便是沒有絲毫違和感。

田豫帶人過來，有些聲勢，早引起了王烈注意，不過，王烈還是與農夫細言許多，這才脫了身，向著劉策幾人走來。

劉策當即執禮道：“先生！”

“你這小子，不聲不響做下如此大的事，真是讓我這老朽，覺得心中有愧啊。”

王烈先將劉策扶起，再以長輩勉勵后背之態，滿面和煦的打量的劉策，好似初次見過。

劉策身形不動，依舊守禮應道：“先生謬贊了。”

王烈一手扯著劉策手臂，另一手指著前方，笑道：“哈哈，你來得正好，再隨我去前面看看，這今年啊，上谷郡難得有了好收成，這都是你們幾人功績，走，走，我們邊走邊說。”

對于王烈，劉策從心中敬佩，非是顧及王烈聲名，而是親眼見到王烈所做的，更讓劉策體會到什么才是真正的高潔圣人模樣，在王烈身前，便是劉策不為弟子，也將王烈當作可師尊者。

正如戲忠曾與劉策說過的，世人敬重老人，是敬重他們的學識和修養，而不是他們的年齡。

劉策正待隨著王烈前行，身后陡然間傳來一個呼喊聲。

“王老哥，快些止步，等我一等！”

聽聞呼喚，王烈當即停下腳步，面色形如期待，顯然是知曉此人。

劉策舉目看過去，只見前方麥隴處，一個裹著方巾，肩上背負著褡褳之人，正在快步的走過來。

距離再近些，劉策發現這人雖然發須不如王烈斑白，氣色精神雖足，然則年齡上，怕是也過了不惑之年，怪不得能稱“王老哥”。

“我說，老哥，你這么大年紀了，如何不知曉愛惜身體，前幾日我還說讓你靜養幾日，補補精力，以好的體貼，我這剛出門，你便跑了出來，快些，快些，莫要再徒走，隨我回去。”

這人走到王烈身前，一副問責模樣，而從其口中，劉策始知王烈竟然身體有恙，怪不得先前看王烈走的緩慢，大抵也是這個緣故。

對于此人訓誡，王烈渾然沒有在意，側身向劉策道：“這一位，是沛國譙縣人，乃是當世名醫，華佗，華元化，前些日子，我胸中舒悶，正好遇到元化來北地尋藥，便為我熬了湯藥，如今卻是已好多了。”

聽聞華佗姓名，劉策倏然間抬起頭，不覺望向華佗。

王烈看到劉策模樣，接連看了華佗一眼，有些猶然不能確定，道：“你們二人先前認識？”

“先生，您誤會了！”劉策拱手執禮道：“我有一朋友，名喚做戲忠，曾與我說過，元化先生為他醫治，救了他性命，因此，小子記在心中，今日見到元化先生，才會有所失態。”

“原來如此，哈哈！”

對于戲忠，王烈也是知曉的，王烈便是頷首笑道：“元化啊，這一人，便是先前我與你說的，你也是想見的，幽州掌兵的劉策，劉仲業，新州之事，正是他與黑山張燕在籌措。”

待到王烈說完，華佗收起了方才催促模樣，上上下下將劉策看過，也不知為何，點了點頭，只做笑意，卻是沒有說些什么。

王烈握著手中麥穗，嘆聲道：“前幾日，你就給我說了，我精氣弱，我便尋思，這幾日天氣好，正是陽氣充足，我這老朽，火氣缺乏，四處走動，曬曬太陽，一舉兩得。”

華佗雖不在催促，猶然勸誡道：“老哥，你說的對，所謂生機在于生生不息，不過，您老人家這一天，看過了十幾個地方，便是年輕力壯的，也會困乏，過猶不及的事，你又如何不知。”

“唉！我聽他們說，今年的收成好些，便想著親自看看，越是看了，心中越是欣喜，倒是沒覺得疲倦。元化啊，過猶不及的事，我看不清楚，不過現在倒是能體會到蔡桓公的心致了，哈哈。”

王烈說的蔡桓公，是戰國時神醫扁鵲見蔡桓公的典故，諱疾忌醫的說辭便是由此而來。

華佗卻是收斂了神色，恭而道：“蔡桓公怎能與老哥相比，我未來幽州時，尚不知塞外之地，竟然還有如此安寧之所，此處由您躬身而為，華佗甘為嘆服，是以才想著，不讓老哥損了身體，也是這一郡百姓福緣。”

王烈本就有了疲倦，又有了華佗歸來勸阻，這等查看也就做不下去了，王烈喚過田豫，帶著隨人，便回到居庸城中。

李儒在居庸城中，也設立了分部，其中尚有許多物資需要收攏，便與劉策約定了時日，自行處理交易瑣事。

到了王烈這個年紀，勞累了半日，早就困乏，田豫使人扶著王烈，朝著劉策打了個眼色，便自行護著王烈回房休息。

劉策得了田豫心思，立在遠處，等著田豫歸來。

此時，隨同王烈進城的華佗，緩步走了過來，依禮道：“小友，可是從新州來？”

新州事，原本就不是什么隱秘，劉策便回禮，應道：“回先生，此行正是從新州來。”

“嗯！幽州能這么短暫時間，平定了戰亂局面，你做的很不錯。”

“此皆為劉世子之功！”

聽了劉策如此回應，華佗沒有立即應過，而是看著劉策胸口，大腿處，片刻后，才語重心長道：“我知道，為將者，盡皆不易，夏日要跋山涉水，冬日臥冰嘗雪，人的身體啊，就像是水壺，年輕時，看不出什么，到了年老時，怕就會出了弊端，再想縫補，會很難了，仲業，平日時，還是要顧忌自己身體。”

劉策頓時有些怔住。

這大抵便是在商言商，在醫言醫了。

說起來，眼下算是劉策與華佗第一次見面，華佗說的，倒是既有道理，不過劉策這等年齡，自覺身體強健，渾然不似李儒那般身殘，聽了華佗言語，總是覺得有些怪怪的。三國斬將 二二七 元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