鷺吟長空 002.危局自救
蘇依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么,在場的人都有譜,彼此也是心照不宣。
當著闌王的面捅穿這件事,白倚涵的臉上當然掛不住,臉色幾度陰晴變幻,最后還是以強大的定力維持住了笑容:“妹妹是如何發現這丫鬟沒了的?”
左淑楠柔柔一笑,避開了王妃要吃人的目光,看向殷封闌道:“妾身本也是覺得這件事情疑點重重,想當面問問蘇依丫頭來求證,可誰知……”她低頭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淚,惋惜道:“這丫頭也是個命苦的。”
“焉知不是有人刻意為之。”白倚涵把‘刻意’二字咬得很重,想把事情推到左淑楠的身上。
左淑楠也不懼,回應著白倚涵的目光同意道:“是呀,這怎么看都是滅口。”
殷封闌沒有理會二女的較量,或者說王府中發生的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他都很少理會。
這次是何鷺晚看了她不該知道的東西,所以殷封闌才默許著白倚涵的滅口,而且有點推波助瀾的意思。
只是沒想到白倚涵竟然能把主意打到盤蛇玉鐲的上面,這就讓殷封闌不得不親自解決了。
他隱晦地探尋著何鷺晚此時的反應,想來她陪嫁的丫鬟死了,不能為她的清白提供證據,現在她一定十分慌亂才對。
可是何鷺晚沒有,她邁著虛飄的步子一點點挪向蘇依,蹲不住就干脆盤腿坐在她的身邊,觸了觸她的手、額頭還有致命的勒痕。
何鷺晚的指尖在觸到那猙獰可怖的紫紅色掌印時,身體不自覺顫抖了一下。
就在這一瞬的時間,幾個破碎的記憶片段涌入了她的大腦:藏于床底的銀錢、笠簡湊近的交代、偷拿了盤蛇玉鐲、在兩人被抓的時候,連同一張紙條偷偷塞入了何鷺晚的衣中。
白倚涵和左淑楠旁若無人地對了半天的嘴,她僵著張臉亮出了殺手锏:“左側妃,說來這件事本也與你有關系,本妃已有證據證明,是你指使了何氏半夜潛入殿下的書房偷竊鐲子,然后再拿給你出府變賣!何氏與其丫鬟在書房門口人贓俱獲,同盤蛇鐲子一起搜出來的還有張字條!那字條上的字不僅是你的字跡,還落有你的署名,你可有什么要解釋的?!”
白倚涵說著,揮手示意下人把證據端上來,送到殷封闌面前沉聲道:“王爺,妾身見著這字條后便派人去約定的地點蹲守,果然抓到了一個采買丫鬟,從那丫鬟的床下搜出了這支五寶雀尾簪。”
話落,下人把托盤遞到了殷封闌的面前,那上面靜靜躺著一只華麗的簪子,還有寫著“事成后于石山背面交付。左”的字條。
左淑楠臉色瞬變,驚道:“這簪子是我三天前丟的,我正思量著是被哪個手腳不干凈的丫鬟偷走,原來是你?”
白倚涵神色淡淡:“左妹妹還是先想好了再說話,這買通下人的贓物自然可以被說成是丟了。縱使你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也不能將王爺送你的一片心意拿去做收買這種下作的事啊,這該多傷王爺的心……”
“你既然打定主意要拖我下水,又怎會拿尋常的物件當證物,自然是要越珍貴才越能定我的罪不是嗎?”左淑楠氣得笑了出來,但她卻沒有任何的底氣,沖王妃說話的時候,眼神一個勁兒地在往殷封闌的身上飄,小心地注意著他的表情,生怕從他臉上看到怒容。
好在,殷封闌對她們言語間的刀光劍影毫無興趣,只是冰著張臉靜等著,全然沒有生氣的意思。
“王妃娘娘,您抓獲的那個采買侍女畏罪自殺了嗎?”何鷺晚在蘇依旁邊坐了良久,聽她們斗完嘴,自己也整理好了思路,便問道。
“沒有。”白倚涵柳眉輕揚,朝外吩咐道:“帶上來。”
不一會兒,一個滿身是灰的丫鬟被押了上來,她見闌王王妃皆在,噗通一下跪在堂中,連連叩首道:“闌王殿下饒命、王妃娘娘饒命!奴婢是一時迷了心竅才會答應左側妃娘娘幫忙銷贓的!奴婢的母親病重,缺錢醫治,請殿下娘娘看在奴婢一片孝心的份上,從輕發落啊!”
何鷺晚見人被帶到,慢慢站了起來,走到中間緩緩福身一禮,學著這里的自稱,鄭重說道:“回殿下,妾身已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請允許妾身自行為自己的清白作證。”
殷封闌點頭允準:“說吧。”
何鷺晚神色平靜,努力把目光從殷封闌的身上移開,看向白倚涵道:“那天晚上,本是我的近身侍女蘇依說,王爺在書房處理事務十分辛勞,此時去送上溫補的夜宵,于王爺的身體必定大有好處。”
說到這兒,何鷺晚本就虛弱的語氣又柔了幾分,似是藏著少女情竇初開的害羞:“我也許久未曾見過王爺了,所以沒有多想就熬了湯端去書房。一路上我都在緊張一會兒送湯時見到王爺該說什么,所以沒有留意書房外一個守著的人都沒有,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被蘇依領著進了書房……”
何鷺晚頓了頓,見殷封闌沒有要打斷的意思,于是繼續道:“書房中亦是沒有人,我一心記掛著王爺,沒有深思就想上別處去尋,可誰知剛走到門口就被王妃娘娘的人圍了起來。”
她眸光閃了閃:“就是這個時候,已經被王妃娘娘買通的蘇依,將鐲子和紙條放到了我的身上,所以才有了‘人贓俱獲’的場面。”
“一派胡言!”白倚涵喝斷了何鷺晚的自證:“你這一通話里疑點重重矛盾頗多,好端端的,為何書房外一個巡視的人都沒有?若不是你鬼鬼祟祟有所圖謀,怎會帶著個丫鬟在夜間行走還不被人發現!你口口聲聲說是你的陪嫁婢女把你引到了書房,又偷了東西嫁禍給你,怕不是看她已經死無對證,就想把所有罪責都推脫到她的身上吧!”
“自然不會。”
何鷺晚不緊不慢道:“蘇依只是個被利用的棋子,自然背不了全部的過錯,但是身為主使、策劃這一切的王妃娘娘您,卻要承擔相應的責任。”
“放肆!王妃娘娘豈是你這般鬼迷心竅之人可以隨意攀咬的?!”一旁的笠簡聽不下去,替主子出了個頭。
“笠簡姑姑,正好。”何鷺晚剛想說到她,沒想到她就送上門來了:“我另外的侍女跟我說,就在我被抓的前一天下午,她看到你在庭院的巨柳下偷偷塞給了蘇依幾張銀票,又交代了些什么。現在那銀票還躺在蘇依的床底下,王爺大可派人去搜查一番,能拿著逯家的銀票出來買人的,王府中怕也只有王妃娘娘了吧。”
白倚涵的臉上飛過一絲驚疑不定,余光瞥見殷封闌并沒有朝她這邊看,暗自松了一口氣調整好狀態。
殷封闌這邊已經喚了人去搜查,只等下屬查完回來匯報結果。
他說:“只有幾張逯家的銀票還不足以證明什么,從興祿錢莊里換的銀票,都是帶有逯家標識的。”
“自然,不過銀票也不是誰人都能隨意換的。尋常人家別說難有高于五百兩的儲蓄傍身,就是有,非持有管家對牌和主家印信不得上錢莊兌換大額銀票。不知從床底下搜出來的銀票是何面額,可是妾身一介無寵侍妾和一個賤籍婢女能夠擁有的?”
“王爺,搜到了。”這時,殷封闌的侍衛已經受命歸來,單膝跪地將兩張五百兩的銀票奉于殷封闌前。
“王妃,你可有解釋?”殷封闌不冷不熱地問了一句。
白倚涵渾身一顫,美目一紅就要掉下淚來:“王爺……我……”
“王妃娘娘且慢。”何鷺晚才不會給她任何辯解的機會,她的話還沒說完,不會讓人輕易鉆空子:“王爺,關于蘇依被收買一事,妾身不僅有物證,還有人證在。”
殷封闌道:“若是你另外的陪嫁丫鬟,那不能作數。”
“自然不能。”何鷺晚淺笑一下,深呼吸了一口氣,轉向王妃身旁的笠簡,靠近了兩步,直勾勾盯著她的雙眼問道:“笠簡姑姑,事關重大,我希望你能在王爺的面前老實交代,這錢……是不是你拿給蘇依的?”
笠簡被她這清澈卻又深邃的目光吸住,愣了半晌逐漸忘記了自己的思考,就要順著她的話繼續往下說,但在思考措辭的時候,笠簡突然回了半分的神智,掙扎道:“我沒有……”
“笠簡姑姑,請你考慮好了再說。”何鷺晚站在離她五步遠的地方,只是平靜地注視,凝神靜氣地用眼神傳遞給她暗示。
她的雙眼似乎是有魔力的,讓人看了就會陷進去,逐漸忘記自己的思考。
笠簡就是在這引導、注視、打斷再暗示的過程中慢慢失去了控制,按著何鷺晚所希望的,在殷封闌的面前全盤托出:“是……王妃娘娘交代我,務必買通蘇依,好讓她帶著何氏夜探書房。晚上哪條路的人少也是我交代給她的,娘娘在夜間做了點布置,能讓她們更不容易被發現……那字條……也是我交代蘇依,隨鐲子一起放在何氏身上的……”
“笠簡!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白倚涵色厲內荏地打斷笠簡的話,在她的高聲厲喝之下,笠簡一個激靈從何鷺晚下的暗示狀態中清醒過來,迷茫地看著王妃怒光吞吐的雙眼,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惹怒了主子。
左淑楠不可思議地看著笠簡,這是白倚涵從母家帶來的陪嫁之一,最為忠心可靠,不知道為她做了多少事情。
如今這么輕易地就賣出了白倚涵的陰謀,實在令人不可思議!
顯然,殷封闌也知道這一點,看向何鷺晚的時候又多了點興趣。
對上殷封闌冰冷的表情下那份玩味的眼神,何鷺晚的心漏跳了一拍,臉上突然就火辣辣地燒了起來。
慌亂之下她趕緊別過頭不看這擾人心神的臉,但余光又總是不受控制地瞥一下再瞥一下。
“你若說這一切都是栽贓陷害,你根本沒想過偷取盤蛇玉鐲,那這負責接應的采買丫頭又怎么解釋?”殷封闌一開始就知道這是個圈套,見何鷺晚能有如此本事讓王妃的親信招供,心中已經有了要保下她盤算。
何鷺晚轉身看了一眼瑟瑟發抖的小丫鬟,向左淑楠問道:“側妃姐姐可有印象,這一周之內您的院中有無外人出入?”
左淑楠仔細地回憶了一下,堅定地搖了搖頭。
何鷺晚轉身看向闌王,壓制著胸口澎湃的心跳,鄭重地跪下一禮,說道:“妾身請求將靳楠閣上下傳喚至此,待妾身一一問過之后,真相便可揭曉。”
鷺吟長空 002.危局自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