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三章 質疑和秩序

黑壓壓的異物占據了整個海邊，就算已經離開幾百米遠，仍然讓人不寒而栗。

隨著海岸漸漸遠去，黑壓壓異物群隨著巨輪深入大海，終于漸漸消失在地平線上…直到此時，船上的所有人才緩緩的松了一口氣——真的是所有人。

此時在巨輪上的人，無疑是此次戰斗的幸存者，同時也都是保住了自己生命的“幸運兒”。

只是，此時巨輪上的兩萬多人，并沒有誰因為逃出生天而興奮，整艘船被巨大的悲傷籠罩，久久的揮之不去。

安全之后，盧克團長馬上命令士兵清點人數，發現原來駐守馬塔迪市安全區的兩個團，上船七百余人…這可是純粹的步兵團，人數原本就比機械化作戰團的人數更多，可是僅僅只有七百多名士兵生還。

沒錯，就是生還，沒在船上的那些士兵沒有第二種結局，他們所有人的歸宿都是一樣的！

死亡率高達百分之七十五，是死亡率，而不是傷亡率，傷亡率只會更高。

程峰他們也在第一時間點數了人數，特戰組的直升機損失了四架，兩架運輸機和兩架武裝直升機，幸好運輸機因為參加地面作戰，在警戒平臺上爆炸——爆炸前有逃離的時間，并沒有造成傷亡。

而墜毀的武裝直升機中則有八名隊員，還有在撤離過程中“失蹤”了兩人，共計十名隊員永久的離開了特戰組…

特戰組遭受到了建隊以來最大的損失…十名隊員永遠長眠在遠離家鄉的土地。

其中就包括第二小隊隊長李少龍，對于這個光頭的隊長喬飛很熟悉，他臉上總是掛著自信的笑意，在第四次黑霧行動的開始就護送傷員退出了黑霧區域，之后加入特戰組。

其余的九名隊員，喬飛同樣熟悉…只是此時的他只能忍著悲痛，在遠眺海岸線的同時，心中一一默念他們的名字。

有戰爭，就會有傷亡！

有人來，就會有人離去！

在特戰組成立之初，喬飛是有這個心理準備的，只是在真正面對這個現實時，才發現很多東西并不想想象中那么容易消化，悲痛的情緒在胸中來回的翻涌，似乎要永遠駐守在心口。

程峰注意到他的沉默，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摟住他的肩膀上的臂章，一切盡在不言中。

喬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卻發現程峰的眼角有晶瑩的東西閃動，卻強忍著沒有流下。

凌珊和劉露、宋陽等人聚集在幾個人的身后，長久不語…

至于難民，經過大概的統計，船上有大概一萬九千多人，他們根本無法統計有多少平民在這次戰斗中死去，因為總數原本就不甚清楚。

只是，每個難民在登船后，都在周圍打量和尋找來到安全區后熟悉，甚至相伴的人，卻發現沒有了許多原本的面孔。

至于武器，幾乎已經到達了彈盡糧絕的程度…

七百名士兵手中或多或少還有一些雜亂的武器，卻有一半槍械已經沒有了彈藥，成為一堆廢鐵。

所有的高射炮，高射機槍和重機槍，都在這場戰斗中損失殆盡。

特戰組也是這樣的情況，喬飛除了武裝袋上的手槍、彈匣和匕首，整個人已經空空如也。

“我們打輸了這場戰爭！只是，我們避免了全軍覆沒。”

盧克團長面對特戰組的程峰等人，語氣很沉重，卻發自內心的由衷說道：“感謝你們在這場戰斗中的火力支持，還有撤離的建議…你們的功勛由我見證！如果沒有你們的幫助，恐怕所有人都會死。”

說完，他轉頭看向喬飛，繼續說道：“萊松賽尼奧，你和你所在的特戰組都是英雄，當之無愧的英雄，原本你們可以乘坐飛機離去的…可是你們沒有。”

“你們選擇和我們一同面對這場災難，這場慘無人道的戰斗！”

喬飛沒有回答，只是向盧克團長輕輕的點了點頭，他能夠看得出對方的贊許是認真的，只是他臉上疤痕輕微的抽動，表明盧克團長同樣陷入巨大的悲痛中。

喬飛理解他的心情——他的軍隊，失去了四分之三的人。

艾莉克斯等人組成的專家組在長機降落后，就在第一時間下了機艙，躲避在遠離船舷的區域，直到確認已經徹底安全，一行六人才走到特戰組和盧克團長的周圍。

作為專家組帶頭人的艾莉克斯看到船上的情景，看到盧克團長殘存的士兵以及特戰組的眾人，用驚嘆的口氣說道：

“沒想到，異物居然如此可怕！”

盧克團長看到專家組六人，面色猛然一冷，直接拔出腰間的手槍，對準天空就是連續三槍。

啪啪啪！三聲清脆的槍響直接沖出巨輪，沿著海面向外擴散。

艾莉克斯頓時一愣，整個專家的人也同時錯愕，并不知道盧克團長為什么要這么做。

就連盧克團長的身后的士兵和特戰組眾人，也沒明白他要做什么…

看向艾莉克斯一行六人，盧克的雙眼已經充血，布滿了細密的血絲，直到專家組幾人嚇的后退了一步，這才沉聲說道：

“這場戰斗，給我們造成了無比巨大的傷亡，兩千名士兵和無數難民的在這里死去…為了他們，我不得不追尋這次戰斗的緣由！”

“我要知道，那些死去的士兵和平民所遭受的戰斗，原因是什么！為什么異物會突然進攻安全區，這在安全區成立之后是從沒有發生過的事情！”

“我思考過，卻只想到了一個原因，你們今天一早進入黑霧區域，之后沒過多久，安全區就遭受了異物的圍攻。”

“我有理由懷疑，你們專家組的某些行為成為了這次戰斗的導火索，那些死去的士兵和難民在質問我，讓我必須弄清楚這件事！”

盧克團長注視著專家組的六人，像是要把對方所有人看透一般，等待對方的回答。

原來是這樣，盧克團長在表明態度，喬飛心下了然…這位團長在追尋戰斗的緣由，想為那些死去的人討問原因！

而且，他已經想到了專家組考察黑霧區域與異物攻擊之間的某種聯系。

想到了死去的李少龍和其他九名特戰組隊員，喬飛臉上頓時也是一片冰寒，幾乎下意識的看向專家組的阿比蓋爾。

阿比蓋爾在聽到盧克團長說話之后，臉色早已青白，卻馬上轉頭看向喬飛幾人所在的特戰組區域，高聲喊道：

“是他們，就是他們！”

“是他們攻擊了黑霧區域，導致異物攻擊安全區！”

阿比蓋爾已經絲毫不在乎廉恥，直接將所有的責任推給特戰組，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向眾人陳述，想要把矛頭轉移。

因為太過激動，他頭上戴的牛仔帽都隨著身體的晃動離開了腦袋，被海風吹落船舷，盤旋著墜入海水之中。

他此言一出，全場嘩然…周圍所有的人不由自主的將目光落在特戰組，仿佛他們真的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導致在場所有人的慘狀。

艾莉克斯等其他專家組的成員頓時的驚訝的看向阿比蓋爾，不明白這人怎么會在自己幾人親眼所見的情況下，居然如此毫無顧忌的栽贓。

盧克團長代表的士兵和難民不知道，難道艾莉克斯等人也不知道嗎？

這只能說明一點，阿比蓋爾已經窮途末路，這是在毫無辦法的絕望后瘋狂…

盧克團長聽到阿比蓋爾的指控，下意識的看向喬飛以及身后特戰組幾人，卻發現他們所有人都很平靜，異常的平靜…他不禁皺了皺眉，向喬飛詢問：“萊松賽尼奧，請原諒我的疑問，我需要你解釋…”

艾莉克斯馬上高聲辯解，為了喬飛，為了特戰組的眾人：“其實不是這樣…”只是話語剛剛開口，就被喬飛伸斷。

喬飛平靜的看著盧克團長，不急不緩的說道：“我很想知道，你想怎么做？”

“聽信他的話，直接舉槍了結了我們？還是讓我們雙方辯解，給您一個最終的解釋？”

盧克團長先是猶豫，最終卻搖了搖頭，咬牙說道：“這里不是法庭，我們是軍隊，無權決定誰的生死…”

“但是，我需要你們的陳述，我那些犧牲的士兵需要知道真相，嫌疑人必須受到處罰！”

“當然，執行處罰的人不是我們，而是藍球聯合政府或者反黑霧災難組織，我會將眼前的事情上報給藍球聯合政府，并且全程關注藍球聯合政府的判決。”

“你放心，就算這件事真的由你引起，萊松賽尼奧…”盧克團長臉上滿是沉重的正式：“我也不會在這里傷害你，傷害你們的隊員，而是將你們控制起來，交給藍球聯合政府。”

“如果真的是你，就算你是萊松賽尼奧，也必須接受制裁！”

喬飛點了點頭，對盧克團長的說法非常認同。

也許更加符合正常心里傾向的是——直接在此處弄清楚特戰組和阿比蓋爾究竟誰才是真正的“罪犯”，在此處直接槍斃或丟進大海！

這無疑更讓人心里舒坦。

只是，沒有人被允許奪去別人的生命，在人類的社會規則和秩序下，只有法律才有這個權利。

即使盧克團長非常想為自己的士兵討要真相，非常想讓導致這場戰斗的人受到制裁，但是他決定并不通過私自的處理，而是要通過合理，合法的手段和途徑。

即使在災難已經遍布鋼國盆地的此時，盧克團長仍然沒有放棄人類社會的規則和秩序，這是一種極大的智慧，雖然看似迂腐…

如果違背了這個原則，失去了這些秩序，那么才是人類真正的“末日”——如果失去社會，那么人類這個物種和弱肉強食的自然界有什么分別？甚至和作為敵人的異物，又有什么分別？

維護秩序很理想主義，尤其在末日到達時…但是喬飛在盧克團長的身上，意外的看到了這種理想主義的執著。

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喬飛平靜的說道：“如果真要追究責任，我承認我們特戰組具有一定的責任，但是我不想在這里爭論誰是誰非…”

“這會褻瀆在這場災難中失去生命的那些人…包括您的士兵，所有的難民，還有我的隊員！”

頓了一下，喬飛看向盧克團長，略一思索后繼續說道：“如果你相信藍球聯合政府，我也選擇相信，所以我的建議是您將所有的疑惑上報，上報給藍球聯合政府和黑霧災難抵抗組織，讓官方來做處理吧。”

“至于結果會不會讓您滿意，我們大可以等結果出來再說，請你相信，不光你希望責任有人承擔，我同樣希望責任讓該承擔的人去承擔，這也是對我們逝去隊員的交代。”

盧克團長沒等喬飛說完，就點了點頭，表示認可。

在一旁蓄勢待發，等待喬飛否認救馬上辯解回擊的阿比蓋爾弄了一個措手不及…

他很想喬飛迫不急待的辯解，這樣自己就可以繼續糾纏下去，讓這場辯論涉及的范圍越來越大，情況越來越混亂，最終找到機會脫罪——哪怕能脫罪一點，對他來說也是收獲。

畢竟，如果真的挖清楚這件事情的責任，他無疑是第一責任人，這讓他無法分辨。

只是眼前的情況，并沒有按照他原來打算好的路徑發展，他無比的希望此時混亂，混亂到盧克團長無法了解最初的原因，怒急之后拔槍亂射，最好打死一批人…當然，最好自己不要中槍！

這樣，事情混亂了，出格的事情多了，自己需要承擔的罪責就小了。

他完全沒想到，盧克團長和喬飛很快達成了一種共識，這種共識從他一直的認知中，都是覺得那么的不切實際和理想化。

理想化到迂腐和愚蠢！

看到喬飛不屑和自己對話，只是平靜的用眼神掃了自己一眼，就帶著特戰組隊員轉身離去，找一塊空白的區域坐下休息…阿比蓋爾突然嘗試著想了一下未來，未來自己需要面對的藍球聯合政府審判，頓時后背一片涼意。

只是他再無話可說，即使對盧克團長。

喬飛環視身邊坐的每個特戰組隊員后，轉頭看向船舷之外的海平面…那一片血色的殘陽中，照映的整個大海無比深邃和靜謐…

黑霧區域 第三五三章 質疑和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