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一節:成行(一)

“午安，萬海姆先生。”年輕的內官打量著眼前看起來一貧如洗的老人，他的鞋子是最便宜的布鞋，上面滿是破損與修補的痕跡，他的主教袍雖然是新的，但與他內襯領口長年累月造成的破損相比有些格格不入，這是一個不修邊幅的老人，換一個身份，內官會毫不猶豫地請他離開。

但這畢竟是豐收女神的牧者，最近幾年法羅爾公國連年豐收，天氣好是一個原因，更多的還是整個豐收女神教會推廣的新式種植技術與病蟲害管理有關，再加上馬林親王是豐收女神的紅袍主祭，所有人都對這個教派敬畏有加。

“我今天來見幾位小殿下。”萬海姆先生與以前一樣，每一周都會抽出一天時間來教導親王殿下的幾個孩子。

知識是腐蝕人心的毒藥，卻也是賢者們手中的利刃，年輕的內官尊敬于這位老人，自然為他進行了報備，就等獲得內宮里的某位夫人的同意之后，內官就可以為他引路。

這一過程通常需要十分鐘，不過有時候會更久一些——因為傳信者需要時間，他需要在偌大的宮殿中找到一位可以就此事拍板的夫人，萬海姆先生雖然新任，但沒有任何架子，他在宮殿門口的休息區坐下，接過服務生送上的清茶——這也是宮殿的一次革新。

在以前，各路有頭有臉的先生與閣下們需要站著排隊，這讓他們心生不滿的同時，也會拉低現場的氣壓——這是一個新詞，年輕的內官也沒聽過幾次，但這種感受他時常會聽前輩們說起，當排隊的各路有頭有臉的先生與閣下開始不愉快的時候，宮殿門前也會變得非常令他們這些內官與衛兵感覺到非常難受。

而在休息區出現之后，免費的飲品，好吃得糕點，同僚之間的聊天，有著天鵝絨的墊子，都會讓先生與閣下們在等待的過程中感受到快樂。

當然，當他們知道茶葉的來源是馬林先生之后，這種快樂就變成了敬畏，前輩們說，以前這些先生與閣下臉上是沒有什么敬畏可言的，但是現在，他們學會向女王展現他們的敬畏與臣服，以一種近乎謙卑的姿態。

聽到身后大道上傳來的機車聲，內官向萬海姆先生告罪，然后離開了休息區，他站到了路邊，看著從停在自己面前的機車上走下來的法師塔塔主低下了頭。

“希爾塔主，您似乎不在預約名單上。”內官飛快地看了一眼手里的名單，然后不卑不亢地微笑道：“我現在代表女王陛下與親王閣下，請問您有何貴干。”

身為內官，他們經受了前輩非常嚴格的訓練，早就已經學會何謂最真摯的笑容，但同樣的，面對不請自來的客人，他們要在展現笑容的同時，向這些客人展現王室的威嚴。

“我來看看克洛絲夫人與瑞沃夫人的孩子，之前在法師塔聯席會議上我見到了兩位夫人，她們愿意讓我為孩子們做一次術式親和測試，我正在盡力與馬林閣下聯絡，但你也知道，這很難，不過我有兩位夫人為我起草的證明。”說完，這位大腹便便的矮人塔主就親手遞上了有著兩位夫人簽名的證件。

簽名肯定是真的，內官一眼就確認了——他與他的同伴們早就學會辨識夫人們的筆跡，甚至在某些情況下使用的特殊筆跡，他都爛熟于心。

“原來如此，請您移步休息區，我這就去為您找到夫人了解一下情況。”現在沒有別的同僚在場，內官只能拿著證件自己跑一趟，而矮人塔主閣下也非常理解：“當然，你去吧，我去與和萬海姆大人聊一會兒天，希望你的腿腳別那么快。”

內官笑了笑，同時有些明白過來了——豐收女神教會的主教每周三會在教導陛下和親王大人的孩子們，這對各大教會都有好處，豐收女神教會因為教義溫和的問題，通常并不會成為一國之主的信仰，但是考慮到女王的法師塔傳奇身份，馬林大人的豐收女神教會主祭身份就非常重要了。

畢竟，信不信神是一個大問題。

而法師塔也不可能坐以待斃，這樣的術式測試每周都在進行，馬林大人的孩子們天賦都非常優秀，尤其是與女王所生的孩子，聽說是教會與法師塔都在盡力爭取的優秀種子。

命運還真是寵愛于女王與大人啊。

內官在走過大門的同時如此感嘆道。

萬海姆打量了一眼眼前的矮人，看著他手指上的大寶石戒指，看著他脖子上的寶石項鏈，看著他身上的絲綢衣物，看著他腳上的地龍皮靴……哼，只不過是早年壓寶跟對了馬林殿下的矮人，看看這些軍火販子們如今暴發戶一般的模樣，真是丑陋得令人心生不滿，他們真是一些令人頭痛的生物，如今竟然膽敢將注意力投向女王陛下與馬林殿下的孩子身上，沒錯，女王陛下的確是傳奇法師，哪怕馬林殿下也是傳奇法師，但他畢竟也是一位豐收女神的紅袍主祭啊，

教會是馬林殿下的家，也一定會成為他的孩子們的心靈家園。

就在兩位大眼瞪小眼的時候，另一側的空地上出現了一個傳送通道，成形得非常完美，而且通道的白邊非常顯眼——這代表著對方證明了自己的陣營，于是衛士們放下了原本已經舉起來的火槍。

然后一位穿著公正教會長袍的老先生走了出來。

這讓萬海姆與他面前的矮子同時站了起來。

奧諾爾，公正教會駐法羅爾教區的騎士總長，和總主教這樣的文職不同，這位是公正教會的武力代表，不客氣地說，雖然這位是法師，但是真要拳腳相向，萬海姆與他眼前的矮子加一塊兒大概不夠他一只的。

大家都是傳奇，但是傳奇也是有差別的，而萬海姆和矮子，真的比不上這位騎士總長。

“萬海姆主教，希爾塔主，兩位也在啊。”奧諾爾騎士總長今天并沒有穿上他的戰甲，不過這并不妨礙他的龍行虎步，這個有著高地血統的男人有著一米九的身高，相比起他，萬海姆都顯得小巧，更不要說矮人希爾。

他的出現并沒有讓萬海姆感覺到威脅——大家都知道，奧諾爾來就是為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馬林殿下與瑪蒂爾達大騎士的孩子會是公正教會的新學徒，這是在這個孩子出生之前就立下的契約，而在這個孩子接受測試之后，這一點就更成了板上的釘子，那個年幼的孩子在祝福術式方面的天賦肉眼可見，又有著不錯的身體素質，在公正教會中，每一個騎士總長都迫不及待地想要獲得這個孩子的教導權。

畢竟，能夠教導一位神明的凡人子嗣，是哪怕傳奇打底的騎士總長們都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獲得的榮耀，何況這位神明與自己的神明關系非常好，而這個孩子的母親又是他們的至親教友。

奧諾爾騎士總長是最近才剛剛調過來的，想來各位騎士總長之間為了教育權，一定發生過非常激烈的討論。

萬海姆是肯定不想知道的，畢竟總長們的拳頭只怕要比他這個老東西的腦袋要硬。

“奧諾爾騎士總長閣下，您是為了馬林殿下與貴教的瑪蒂爾達夫人的子嗣吧。”

“是的，這是馬林殿下與吾主立下的約定的一部分，作為孩子的導師，我會盡我所能的幫助這個孩子。”這位騎士總長說到這里笑了笑：“說起來，希爾塔主你今天也是為了女王陛下，克洛絲夫人和瑞沃夫人的孩子而來對吧。”

“當然，身為法師塔的塔主，馬林殿下的老友，我今天來就是為了給孩子們做測試，這些孩子的天賦每一天都在成長，真的令我們法師喜悅，相信假以時日，源自馬林殿下血脈的全新法師家族必將會引領整個法師界。”希爾塔主說到這里，注意到了剛剛那位內官走了出來，于是這位老矮人揚起了他的眉毛與胡子：“哈哈，我的運氣來了。”

萬海姆倒是不以為意，畢竟運氣這種事情誰都說不清。

而那位年輕的內官走了過來，他向著三位行禮，然后以一種驕傲的笑容抬了抬眉頭：“尊敬的希爾塔主，我見到了瑞沃夫人，她承認她們邀請了您。”

“當然，我可以進去了嗎。”矮人看起來有些迫不及待。

“請等一下，塔主大人，我還見到了瑪雅夫人，她請萬海姆大人進去為孩子們教學。”年輕內官的話語讓矮人嘆了一口氣，萬海姆倒是微笑著點了點頭——孩子們的教學會維持一個上午，也就是說，這個矮人需要到下午茶的時間之后，才有時間測試孩子們的天賦。

你看，運氣從來不偏袒任何人。

想到這里，萬海姆看向這位年輕的內官：“我們可以走了嗎。”，說實話，萬海姆并不喜歡和奧諾爾站在一起，畢竟太有壓迫感了。

“請等一下，萬海姆大人。”年輕的內官禮貌地拒絕了萬海姆，這讓萬海姆不得不打量了奧若爾——這家伙的運氣似乎更不錯啊，看起來今天那位瑪蒂爾達夫人也在，這么說起來，也許所有的夫人都在宮殿，真是令人好奇……等一下。

一個答案在萬海姆的腦袋里蹦了出來，因為太過驚悚，他看向了矮人，然后發現矮人也以同樣的驚悚的目光看向他。

泰南人有一句話叫英雄所見略同，這讓萬海姆看向了年輕的內官。

只見他向奧諾爾發出了邀請：“我進入內宮時，見到了我的主人馬林先生，他說奧諾爾大人正在門外，讓我請奧諾爾大人進來。”

馬林先生！

這不是年輕內官的僭越，而是在法羅爾，女王的內官在向來訪的貴客稱呼他們的親王時，都會以先生來形容，而先生這個稱呼也有講究，如果一個內官是以驕傲地笑容介紹他們的先生時，這代表著王室對于這位親王最大的敬意。

而這么一來……馬林殿下是什么時候回來的。

萬海姆一行人在進入了內宮時，這是萬海姆的疑問，也是所有人的疑問，而這個疑問，在萬海姆見到馬林殿下身旁的泰南女子時達到了頂峰——她是誰，為什么看起來有身孕，而且馬林殿下看起來很小，應該是他的父系血脈正在控制著他的外表嗎。

“萬海姆閣下，早安，我的孩子們已經在教室等你。”馬林殿下一開口，萬海姆就知道這一定是他本人了——一口地道的卡特堡口音，這讓小時候在卡特堡住過七年的萬海姆倍感親切。

“是的，馬林先生，不過，您能為我介紹一下嗎。”萬海姆看著眼前的泰南女子，好奇心讓他開口發問。

“我的一位愛侶。”馬林微笑著給予了好奇心主人以回答。

這讓萬海姆萬分驚懼——這太僭越了，他這才想起來，他竟然讓一個神明需求答案。

但是馬林殿下并不在意，他反而看向了奧諾爾：“奧諾爾騎士總長，在神圣堡一別，一年有多了，你看起來又有進步。”

“與殿下相比，我只是滄海一栗。”這位大個子乖巧地低頭行禮：“殿下，請原諒我的好奇心，您這一身戎裝，是要去哪里呢。”

啊，萬海姆終于松了一口氣，好奇心果然不是一個人的問題，奧諾爾看起來也有他的好奇心。

“我與泰南的友人準備去失落的大陸冒險，尋找也許是可以改變人類命運的一紙文書。”馬林殿下微笑著回答道。

就看到奧諾爾單膝跪下：“馬林殿下，請無論如何也要帶上我，能夠為人類的命運而戰，是我們公正教會的成員最大的使命！”

“您不準備教導我的孩子了嗎。”馬林殿下微笑著問道。

“這雖然也是榮耀，但比起在您身邊為這個世界的命運而戰，還是稍有不足。”這位騎士總長笑起來的時候有些靦腆，但是他的決心讓馬林殿下點了點頭：“好吧，我可以帶上你，但是你需要準備一下你的護具。”

“沒有問題，殿下，我這就去準備，請原諒我將在您的行宮中開啟傳送通道。”

“沒問題，去吧，對了，如果你想帶上你的侍從沒問題，但最多只能有兩個名額，我不希望看著兩個半大孩子跟在你的身后給大家添亂，但也不想看到全體騎士總長都出現在你的身后，明白了嗎。”

“是的，殿下，請您放心！”這位騎士總長看起來非常興奮。

馬林之詩 第七百六一節:成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