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十節:夜未深(一)

跪坐在墊子上的少女看著眼前的雕像，那是一個非常樸素的小小木雕人形，與別的教會中有著金箔與寶石的巨大雕像有著完全的不同感。

但是瑪蒂爾達知道，這小小的人形木雕，是這位偉大神明最喜歡的一件禮物，那是那位小姐送給他的，有著一位貴族并不精湛的手藝與些許血跡。

它現在在總教會的大廳中，而這些是公正少女們雕的代替品。

也是一個公正少女最引以為驕傲的任務。每一位少女都會以此而自豪。

但是瑪蒂爾達并沒有獲得過這樣的任務，在那之前，已經有過一位虔誠的少女雕刻過人形，公正之主親手將這個人形放到了卡特堡的公正之主教會大廳中，代替了那個已經擺放了百年的人形，后者將被送到雕刻了它的少女的家族中，同時還會有祝福與洗禮作為褒獎。

作為家族最后活著的女孩，瑪蒂爾達不知道今后要怎么做，祖父戰死，家道中落，她只能挺身而出，為這個已經失去了活力的家族注入新的子嗣。

這代表著她必須拋棄她所愛的人，因為他的血脈是那么強大，他的愛侶是那么多，他不可能拋棄一切，只為瑪蒂爾達的家族而活。

吾主，這是命運對我的詛咒，還是您對于信徒的考驗。

瑪蒂爾達低頭，她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對每一個明天。

她失去了作為一個圣騎士的資格，公正之主絕對不會讓一個家族因為他的信仰而斷絕，在瑪蒂爾達擁有子嗣之前，她的盔甲將不再明亮，她的長劍將不再閃耀，她失去了一切關于圣騎士的力量，甚至連想起它都辦不到。

這不是神明對信徒的拋棄，相反，瑪蒂爾達知道這是神明在保護她。

但是……她真的不需要這樣的保護。

失去了力量，她站在那個同齡人的身邊都辦不到，而作為一個凡人，她甚至連承載著他的子嗣都辦不到……黑鐵之民，怎么可能與上位白銀之血產下子嗣。

這個世界的超凡者擁有力量，但也是在保護這個世界，血脈是力量，也是一種另類的詛咒。

每一個超凡者都必須站在一次又一次的毀滅與死亡面前，作為堤岸中最堅固的石塊。

因此強者與強者的結合，生下來的孩子是保證家族延續的保證，也最有可能死于各種意外——混沌，鞋教徒，精怪，都喜歡這樣的孩子。

或是因為是優秀的祭品，或是因為只是肉嫩而已。

吾主，請您將力量還給我。

瑪蒂爾達想要跪倒在地，以額觸之，但是教義中并沒有這樣的教條，公正之主并不認同這些俗禮。

饑餓控制著少女的胃部，發出悲鳴，她看了一眼窗外，已經是一片漆黑。

回去吧，瑪蒂爾達，很晚了。

身后的廳門傳來被推開的聲音，這是這里的公正少女，她的聲音里有著擔憂，似乎在害怕著瑪蒂爾達。

是啊，她在害怕，因為瑪蒂爾達都在害怕。

這位同伴在畏懼著她，而她在害怕著自己，因為有太多的例子，像瑪蒂爾達這樣的可憐人在混沌的勸誘下墮落。

最終，瑪蒂爾達站起身，她點了點頭：“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這位精靈少女搖了搖頭：“不，看到你還好，我很高興，瑪蒂爾達，命運在你的面前展現出嚴酷的一面，不要氣餒。”

“不會的，我是家族最后的孩子……明天我會去接受相親的。”瑪蒂爾達說道。

公正之主的教會會為瑪蒂爾達這樣的孩子推薦值得信賴的同齡人，也許并不是自己喜歡的類型……但這是必需的犧牲，瑪蒂爾達明白，自己的家族已經走到末路，如果她不能站出來，這個家族必將墮入毀滅的深淵。

父親也好，母親也罷，將她留在這個世界時，一定不會希望有朝一日，他與她的女兒成為家族最后的掘墓人。

“瑪蒂爾達……”

“我喜歡的人說過，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我已經做出選擇了。”

走過這位公正少女的身邊，瑪蒂爾達努力讓笑容控制住自己的臉。

“這是吾主對于我的考驗，我將欣然接受，秩序帶來光明，善意創造未來，我的姐妹，晚安。”

看著瑪蒂爾達離開，精靈少女想了想，最終帶上了祈禱廳的大門，她走到前廳旁的衣架前，拿下屬于她的大衣，她走向前廳的柜臺，看著因為她的腳步聲而驚醒的小崽兒：“我去一下豐收女神教會的旅館，你注意一下。”

“你去哪兒干什么。”小崽兒奇怪地問道。

“我去找馬林·蓋亞特，我不想看著瑪蒂爾達姐妹就這么枯萎下去。”精靈伸出手揉了揉這個小崽兒的腦袋：“我母親與她一樣的經歷，她與父親很好，但有時候還是會在某個日子就那么傻傻的看著窗外……我不想瑪蒂爾達也淪落成那樣。”

“姐妹，為什么你會這么想，瑪蒂爾達姐妹真的會喜歡馬林先生嗎。”這個小崽兒很是奇怪地看著她：“我都沒有聽人說過。”

“你沒有見過來自卡特堡教會的教友，而我接待過他們，還聽他們說過。”說完，精靈少女起身：“照顧好前廳，有問題就拉響警報。”

“如果拉響警報你不在現場，你會被懲罰的！”小崽兒站起身，他看著走到大門口的公正少女，很是擔憂。

“半身人有一句諺語，愛與美食，不能辜負……我覺得很適合今天的情況，我走了。”

看著她走出大門，小崽兒很是不開心的將雙手拍到了柜臺前。

一定要告訴主教大人，他這么想到，然后來到柜臺內側的翻板前，正準備翻開蓋板走出柜臺，他突然聽到了祈禱廳那邊傳來的開門聲。

小小的托比兔人立即炸了毛，高高豎起的耳朵在顫抖著，直到看到一個看起來很平凡的年輕人探出半個身子。

他伸出手指，在嘴邊做了一個靜聲的小動作，將小兔子的尖叫堵回了嘴里。

“讓你的姐妹去找馬林。”他這么說道。

“為什么呢，吾主！”小兔子覺得奇怪。

“因為我不想看著花朵枯萎，不想看著不幸橫生，更不想讓一份拯救的心意落空。”他這么說道，然后伸手，在小崽兒的腦袋上輕輕點了一下：“記住，我來過，你的四葉姐妹是受了我的指派，記住了嗎。”

“嗯！”雖然額頭有一點痛，但是小兔子還是用力的點了點頭，長長的耳朵隨之甩動。

“那就好，晚安，我的孩子，別忘了我們的約定。”他微笑著退回了祈禱廳，在帶上門之前，他微笑著說道。

然后他帶上了門。

站在柜臺里的小兔子沉默了一下，然后一屁股坐到了接待椅上。

如果說剛剛他還想著要和主教大人告狀，那么現在的他，就已經是公正之主最虔誠的信使了。

穿著睡袍的馬林坐在大廳，和泡過澡的學徒們一樣，享受著難得的睡前快樂，羅根躺在那邊的床板上，享受著一位老人的按壓，畢竟是一個正宗的希德尼南方佬。

“馬林，你應該來試試這個。”羅根這么說道。

馬林搖頭，同樣是南方佬，他就沒辦法接受這個，再說了，以他目前源自巨人血脈的身體，一般的按壓師真的能夠完成這份難度系數十的工作嗎。

羅根也開始搖頭，不過他是在感嘆馬林的不解風情：“按壓是泡澡的一環啊，馬林，你不接受這一環，就是不明白泡澡的真正快樂。”

馬林歪了歪腦袋，給了這位一個白眼，然后翻過報紙的一頁，正好看到七版的內容——寂靜嶺城主賽爾·凱特今天到達王都，議會正就對于他的領地受到的損害做出評價。

原來如此，看起來莫威士的陛下的確是有事要忙。

草草翻過一頁，馬林看到了新的標題——卡特堡新富豪馬林·蓋亞特與他的二十七個……艸（巨人語），我怎么不知道我有二十七個美少女。

坐直身子，馬林看完了全程，發現這根本就是一個標題黨，真的姑娘沒有一個是提到的，提到的都是一些連他都不認識的，而且這個作者的口味也太可怕了吧，他怎么連狗頭人也敢寫上去，我馬林·蓋亞特對狗類生物有Ptsd的好不好！

不行，馬林拉出信使，給那位矮人商會的會長寫了一個條子，明天讓他找人用棍子和麻袋與這位叫巴特曼·羅蘭的作者先生有機結合一下。

自己不是不能去，只不過他的模樣辨識度太高，不像幾個矮人酒鬼，把人打了賠錢就行。

放出信使，馬林扭頭，翻過這頁，然后和在大廳的學徒們一樣，注意到旅館大門被人敲響的聲音。

“誰啊。”一個學徒給自己拍了一個防護術式，然后在一側拔出槍的同伴的掩護下開口——導師們就喜歡搞這種突然襲擊的戲碼，馬林雖然在，可他算是導師方的啊。

“馬林·蓋亞特在嗎？”門外傳來很好聽的聲音。

馬林站起身，走向大門：“我在，誰啊。”

“我是公正之主教會的公正少女，你能去見一見瑪蒂爾達嗎。”這位精靈少女看著馬林，她穿著有著公正之主教會圣徽印記的大衣。

“她怎么了？”馬林好奇地問道。

“我不方便在這兒說，但是請相信我，請一定要過去看一看她，現在，馬上。”

馬林想了想，點了點頭：“那請容我換一身衣服。”

“太好了，她在旅館，我現在要去教會了，請您快點過去吧。”

這位說完轉身就走，看著她的背影，馬林決定過去看一看。

回房間換衣服的路上，馬林注意到這些學徒看他的眼里全是崇拜的色彩。

“怎么了？”出于好奇心，馬林問道。

“馬林先生太厲害了，這是第二十八個吧。”有小崽兒拿著報紙這么說道。

馬林愣了一下，然后笑的有些尷尬：“別聽報紙胡說。”

同時心中的狂怒完全無法用一個艸（精靈語）來駕馭——巴特曼·羅蘭先生你死定了！

馬林之詩 二百三十節:夜未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