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百六十一.魔女的做法

“所以，我的意思是，孩子，你看，我的生活也并不容易。我妥協，再妥協，甚至拋下了我原本珍視的很多東西，才換來一些細小的機會。其實這次也是一樣的。參加大制作，有幸飾演《沉默水壺》中的角色，這對于依文、卡捷琳娜，以及我而言，真的非常非常重要。”

女人繞過圓桌，來到他的面前，將一只手搭在他的手臂上，五指緊緊扣住。

同時，她的另一只手則伸進他的外套口袋。

他能感受到她的手指握住刀柄。

“而你的父親——那個你憎恨的男人，他是這部電影的導演，”她與他對視，“你可以殺死他，但不是現在。”

蘇青感到喉嚨干渴、嘴里發苦，他蠕動了一下嘴唇。

“或者如果你信任我的話，我可以為你策劃更好的復仇。如果你愿意給我們一個機會……”

女人望著他。

“請給我這樣的機會。”

她的手是那樣纖細、冰涼，她的一切都像是冰晶一樣閃爍而又決絕。

而且她是在與他商議，是在祈求。

對于一個孩子來說，成年人的示弱是罕見的。

也因此，示弱帶來的殺傷力強大到不可思議，強大到在少年還沒有察覺的時候，自己其實就已經對她徹底低頭。

女人緩緩抽出手指握住的東西，將那把閃著寒光的刀放在桌上。

然后她又把手伸進他的另一個口袋，將折疊刀也取了出來。

現在他被放空了。

他感到一陣輕松。

他愿意把主動權暫時地交付出去。

“謝謝你，異能者。”她說，“我是永在否定的精靈，是異于人類、專注攫取的妖魔，我不會讓你失望的。我們都會獲得自己想要的東西。”

克勞蒂亞回到公寓的時候，依文正坐在客廳沙發上看書。

天使的業余活動總是看書。

好在人類真的很能書寫，題材豐富、體裁多樣，并且可以源源不斷地寫，不然永生的天使恐怕也要與他的伴侶一樣，時常感到無聊了。

克勞蒂亞蹬開鞋子，跳起來撲在沙發上。

她爬動到依文腿上，把頭擱在上面。

依文于是放下書看著她。

她沒有動。

依文伸手撫摸她的頭發，輕揉她的后頸。

惡魔喜歡肢體接觸，她發出小貓似的喉底的咕嚕聲。

過了一會兒，等到依文決定再次拿起書繼續閱讀的時候，她又撲騰幾下轉了過來，臉朝上看著他。

“怎么了？”他問。

“我今天編故事的時候突然在想……”克勞蒂亞說，“如果我是人類的話，我真的為你付出太多太多了！”

天使挑起眉毛看著自己的同居人兼經紀人。

他沒有就編故事所謂何事提問。

“克勞恩，你就是喜歡這種設定，不是嗎？”

克勞蒂亞點了點頭。沖他笑了起來：“沒錯。我就是喜歡。”

“而且你不是人類。”

“對。”

“正常人類大多受不了你做過的那些事。”

“可是我有以正常人類為標準在干活哦？”

“但你還是時常忍不住，試圖使用超越人類常理的權能。”

克勞蒂亞嘆了口氣，抬起手臂撫摸天使的面容。

“那還是需要花費精力、每時每刻提醒自己才能做到的。”

“勞累的娛樂。”天使點評道。

“唉，這就是惡魔——給世界、給所有人、給自己找麻煩。”她一翻身坐起來，“對啦，明天要演哪幾幕，讓我看看，我來教你。”

聽她這樣說，依文便放下手里正在閱讀的書籍。克勞蒂亞注意到那是一本心理學書籍。

他從茶幾上拿起劇本，遞給克勞蒂亞。

“哦哦！到這里了，馮再凡又要殺死你一次了。”她翻動著紙頁。

“是‘兔子先生’。”依文糾正她。

“好吧，兔子先生。”

“這次不是用親吻之毒的方式，而是真正用小刀殺死你呀，是一次決裂。等到拍攝場地轉到公寓樓以后，你還要飾演那個鄰家大哥哥，那時候你就得把頭發剪一剪。”

天使點了點頭。

然后他注意到克勞蒂亞無比惋惜的目光：“好不容易……雖然也沒有不容易，怎么說呢，畢竟我覺得你的長發非常漂亮。”

“用魔法很快就能生長出來，你也很清楚。”

“嗯。那是兩回事。”

“所有事情都是‘兩回事’。”

“好幾回事。”

“你最近在忙什么？”依文轉而問。

克勞蒂亞看著他，勾起嘴角笑了，她重新躺下來，拉住他的手臂，舔著他的手腕說：“我要給你和卡捷琳娜找個‘忠心耿耿’的合作伙伴。”

“是誰？”

“還說不定。”克勞蒂亞說，“不過，如果你愿意來幫忙就好了。最近卡捷琳娜完全陷入了戀愛的粉紅河流，根本派不上什么用場……畢竟依文是上神教里頭的天使嘛，希爾維的人總歸會有那么一些‘神圣情節’，會顯得‘法庭’更加公正。”

在希爾維的所有法院門口，都立有天使雕塑，天使手持圣槍和天平，閉著雙眼，而額睜一眼。這是天使在主持人間事物時的模樣。

當然對于克勞蒂亞即將建立的“法庭”而言，其實無需什么神圣。

非要說的話，也是為了威懾。

“這周末我想去一趟Sa市。”克勞蒂亞說。

“去做什么？”

“去看看卡捷琳娜注冊身份證件時寫的地址，究竟是誰住在那里。”

卡捷琳娜走過古老的石磚路，繞行到一棟棟復古式建筑的陰面，并找到那個通往地下的入口。

平地而起的裝飾性黑色鐵欄，繞過它們便來到一道石磚砌成、朝下延伸的矮階。

石磚墻上用霓虹燈管圈出幾個閃亮的大字，分別用英語、中文、印度語、法語、西班牙語和一些別的難以辨認的字母，寫著“烏鴉藍”。

這是一家小酒吧。這家酒吧是內戰結束、希爾維共和國建成之后開設的，說不上古舊，也談不上新。在幾次裝修后擁有了十分后現代的混亂風格。

克勞蒂亞按照卡捷琳娜登記的地址，來到了這里。

她走到吧臺邊坐下來，點了一份今日特調。

現在才下午六點，并非夜晚徹底到來的時間。

她盯著吧臺里收拾酒杯的女侍者。

她有一頭漂亮的姜紅色長發，戴著貓眼形狀的美瞳隱形眼鏡。她穿著西式的黑色小馬甲和花邊白襯衫，包臀短裙腰線很高，襯得身材越發火辣。

“我發現，你一直在看著我。”

女侍者走到她面前，將修長的手臂擱在吧臺上，沖她笑一笑。

她的紅唇里露出雪白的牙齒。

克勞蒂亞捧著臉，抬起眼睛望著她：“因為你長得非常漂亮，讓人移不開眼睛。”

她說得非常直白，眼神也毫不退縮。

女人打量她一輪，笑容重新浮現在嘴角。

“你可以叫我蘇西。你是新客人，又美如夜色，我請你喝一杯。”

“謝謝。”

克勞蒂亞露出自己最最可人的微笑。

世界上最后一個巫師 章百六十一.魔女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