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明 第573節 來自北方的團隊
無窮無盡,永不停歇的雨水中,大批施工人員正在異國海岸搏命建設。
施工人員分兩種,從裝束上看的話,一目了然:一種是穿著蓑衣或者破爛土布衣服,矮小精瘦的本地人;另一種是穿著帆布雨衣的外來者。
渡過了一開始最艱難的兩天后,稍稍在鴻基港站穩腳步的穿越者,就迫不及待下令部隊四面出擊,“招募”本地土著來參與建設。
于是吳三爺這種機動小隊就領到了任務,在連綿雨水中開拔,冒險往內陸搜索。
很快,一些沿海漁民和內陸零散村落的土著就被開拓隊員“請”到了鴻基堡工地。
正常情況下,土著村落是沒那么容易就范的。然而在雨水連綿的季節,惡劣的自然環境極大限制了土著的反應速度和移動能力,所以吳三爺他們輕易就將土著堵在了窩里。
這個時候,土著就只能老實“應官府徭役”了。是的,安南這種山寨國家,其政體從上到下都是學自中國,包括徭役也是一脈相承。
至于說官府......操著本地口音的翻譯官告訴土著,這次重點工程就是官府的命令,沒見裝備精良的“御林軍”都上門了嗎?
被槍和刺刀邀請的土著,盡管心中在嘀咕來者的合法性,但是行動上是必須遵從來人的命令了。
然而事情很快就反轉過來。驚惶的人被押送到工地干了一天活后,不但吃到了足夠高熱量的飯菜,晚上下工時還領到了工資:自選銅錢或者布匹、蠟燭、鹽、稻米等等日用品都可以,日結。
對于十七世紀的窮苦安南農民來說,在雨季能找到如此報酬豐厚的工作,不要太劃算。這一下,什么冒牌官府都不存在了,掛著“曹”字大旗的官人就是真官府,誰說是假的老子跟誰急!
很快,土著們就呼朋喚友,冒著雨水,帶著同鄉和親眷來支援國家建設了。
相比外來者,土著更加適應本地的雨季和地形,所以他們擔負了幾乎所有的非技術性工作......譬如清理外圍植被,并給工地帶回足夠的建筑材料。
所謂的建筑材料,主要是一些木桿和寬大的植物葉片。這兩種東西都是為了貫徹鄭洋洋之前的指示:挖溝,搭棚子用的。
之前鄭洋洋在地圖上畫的那個圓,其實是個正方形。原因很簡單:比起奇形怪狀的棱堡和圓形城堡來,正方形建筑建造工時最省,成本最低,事后規劃擴建最方便。
有了優點,自然就有缺點:正方形城池會給攻城者留出寬大的攻擊面,防御能力低。
然而軍隊對正方形是有信心的。迄今為止,穿越軍隊完成的都是更加需要資源和技術含量的攻城行動,至少在大明境內,艱苦守城的情況還沒有出現過。
以此推斷,只需要少量兵力就可以防守的據點,對于技術優勢的一方加成是非常高的。安南軍隊或許能在野戰中給我方造成壓力,但是守城戰,軍方對此是不屑一顧的,哪怕在雨季也同樣是這個心態。
即便安南正規軍的戰斗力不低這已經成為了共識,但是擁有速射炮和后膛槍的城池無人能攻下來這一點,同樣是軍方共識。
于是在經過綜合考量后,下龍灣的海岸上,出現了壕溝。
壕溝是承平行狀態的兩條線。
內圍的壕溝四方形,不但深而且寬,這是為城墻準備的地基。而作為外圍防護的壕溝就淺多了,這里只需要砌一堵矮墻,也不用整齊的四方形,面對內陸方向修一修就可以了。
接下來就是搭草棚。
在連綿的雨季想要用磚頭和水泥砌墻,防水工作是一定要做好的。壕溝上方的防雨草棚搭好后,下一步施工者才可以平整地基,調配水泥,砌墻。
在這個過程中,還需要在壕溝側面挖出一些排水溝用來隨時排出地下水。
毫無疑問,當前這種環境在堆砌出來的磚墻,牢固程度肯定達不到北方標準,畢竟水泥要雨季過后才能緩慢凝固。不過對于穿越者來說這都是小問題:在雨棚遮蓋下,火器發火率大增,足以將來敵消滅在沖鋒路上......如果真有大部隊來沖鋒的話。
以上這些工作牽扯了工程人員最多的力量。另外一處用工重點則是碼頭,那里正在修建一條深入海灣的石碼頭......連石塊都是從海上運來的,荒僻的安南海岸根本找不到石料加工企業。
就在開拓者于安南海岸拼命和時間賽跑的同時,一艘臺江港出發的大型客船,停在了廣州新區官碼頭。
從船上下來的,是一支來自北方的團隊。
之前在5月底的時候,朝廷收到了來自南方的奏折。其中除了匯報澳門戰事因果之外,還附上了一沓地契——據說是澳門城破后弗朗機商人“樂輸”給官府的。
樂輸這種把戲,朝堂上是個人都門清。然而當時大家的關注點都不在這里:南方送來的戰利品和地契才是重頭戲。沒有人不喜歡發戰爭財,只不過大明君臣打仗從來都是賠錢,沒享受過這種滋味而已。
這之后圍繞著戰利品,君臣之間還發生了一輪攻防戰。當然,年輕的皇帝最終不出意料妥妥又被文臣們打敗,被奪去了大部分戰利品。
而今天在新區碼頭下船的,正是朝廷派來接收地契田莊的團隊。
接收團是由不同身份的幾路人馬拼盤而成。其中最主要的有兩人:戶部主事馬敏和內府庫副使太監杜尚寶。
馬敏和杜尚寶這兩人,一個代表戶部,一個代表內宮,標準的接收大員。
而接收團的其余人等,則是各路大佬派來看風向的。
早在滿清初次入關,曹總兵赴京勤王之后,京城大佬對在南方置業的興趣就一日高漲過一日了。
起初的時候,人們是抱著試探的態度,派家奴去夷州買了些傳說中的大田搞試水。
這之后,拋開豐厚的產業回報且不說,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觀念,在高層人士這里被慢慢改變了:瘴癘。
是的,自古斃人無數,古人避之不及的“瘴癘之地”這個現象,在夷州,甚至擴大到所有的曹氏領地,都不存在了。
現如今隨著時間的推移,遠在北方的大明精英階層已經確鑿無疑地認證了這一點。盡管各種稀奇古怪的傳說都有,但是事實是無法改變的:夷州那等地方,眼下得瘴癘(瘧疾)和各種熱病的人是少之又少。
這個現象無疑給曹某人增添了一道耀眼的神秘主義光環。
這樣一來,“在南方置業”這個簡單的投資行為,就變得復雜了起來:既然瘴癘可破,那么“緩急不便之時”,族人是不是可以去那四季如春之地“開枝散葉”“靜養生息”呢?
有了這個念頭后,今年以來,從大明各地便陸續有那官宦之家的人物前來南方各地置業了,包括夷州在內的田地價格居然引來了一撥小小的上升。要知道,截止今天,臺南平原的開發程度還遠遠達不到后世那樣呢,可出售的田地理論上還有很多很多,這一撥可把赤坎區政府的嘴都笑歪了。
而這一次朝廷因為忠勇伯獻上的地契組建官方接收團隊,那更是一次去南方考察絕佳的好機會了。原因嘛,京城忠勇伯府的折子房已經放出話來,說是安南那嘎達的瘴癘業已除盡,安南人也熱情好客,曹總兵也在當地收了不少地契,就等大伙去投資了。
現如今明人已經從滾回關外的韃子和賣炸雞的夷州土著身上看明白了一個道理:既然兵強馬壯,強兇霸道的忠勇伯這樣說,那么那些吃草的南夷就一定是熱情好客的,而安南也一定有很多地契等大伙去掏銀子。
于是乎,京城大佬接收考察團就這樣組成了。
團員中不但包括有官方身份的主事和太監,還有各路京城豪門派出的心腹家人。對了,船行至上海張蘇灘港的時候,還接上來一大波江南縉紳豪奴,其中縉紳大戶家的現任家主或者二代目也很是有幾位。
所以今天在新區官碼頭下船的客人,單論數量的話那也是相當不少的,算上各家跟著伺候的下仆,足足有三百人掛零。
代表團下船后,毫無疑問是下榻在白鵝潭大酒店的。而在當天晚上,在豪華的大型水晶吊燈下,榮祿大夫柱國御封忠勇伯兵部侍郎后軍都督府左都督曹川曹大人站在酒店大堂,親自舉著一杯鮮紅的葡萄美酒,依次給代表團的諸位貴客敬酒接風,熱鬧的宴席一直持續到了凌晨。
過后兩天,代表團成員抓緊機會先去廣州城里走親訪友一番,緊接著又在新區里亂逛,徹底感受對比了一番“現代化”城市和古舊城區之間的區別。
再之后,代表團就匆匆上了客船:新區組織的第N撥運輸船隊正好要去下龍灣卸貨,代表團自然要跟著有軍艦護送的大船隊一起行動才安全。
于是在7月下旬的一天清晨,位于國境外,防城港南不遠的一處海灣里,代表團成員無意間又見識了一番某人強兇霸道之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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