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命清風賒酒來 77.于無聲處
楚天舒的話落下,楚老太君便動了。
她年輕時就性烈如火,老來修行己身,可這脾氣卻沒改多少。
此前聽了這孫兒的一番話,以及所見的一番作為,已經是痛心疾首下蓋不住一腔火氣,現在,當聽得對方這尚不知悔改之言后,更無從忍耐。
楚老太君綽號「只掌擎天」,一身武功便在那雙看不到絲毫老邁反而如玉般晶瑩的手上。但場間,無論是那呼延兄弟還是元武林,亦或是分家家主楚韞寧,他們的注意倶是放在她的身上。
此時,她甫一動,這幾人便瞬息有了反應。
掌出無聲卻勢大,恍若天崩,場間眾人無不呼吸一緊,只覺有難以形容的壓力自周身擠壓而來。
可不等諸人心驚于神橋之境大修行的武功,那同為大修行的呼延老大和楚韞寧便上前,打出一拳一掌,正與楚老太君此掌相抗。
而居于三人中心的楚天舒則是被這股真炁外放而成的氣浪推倒,嘴角溢出血絲。
他有些不敢置信,有些失望,有些釋然地看著那臉色陰沉的老太君,笑了,“果然,在你眼里,還是楚家最重要,你竟想殺我。”
楚曇心神跳了跳,張了張嘴卻沒說什么。
楚老太君一聲冷哼,目光如潭水般深沉,“不管是誰,只要有逆反之意,只要敢威脅楚家,老身便與他不死不休!”
同為楚家之人的楚韞寧只覺通體一寒,不過此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不只是為了自己,更是為了分家之人。
她合掌,沖跟在身后的幾人道:“化清散時效有限,你等先去將他們拿下。”
接著,她對元武林三人道:“她一身武功都在那《素玉擎天掌》上,你我只近身纏斗便好。”
元武林桀桀一笑,“神橋之境的老修行,不知這該入土的身子,還能感應幾分天地之力。”
楚老太君昂然四顧,道:“現在一刻已過,只等我楚家子弟傳訊而出,等族老從城中折返,爾等便是甕中之鱉。”
族老有三,自也是楚家之人,皆為護佑家族的大修行,只不過素日自有任務去做,今夜也不在楚家大宅里。
楚天舒早就爬起,此時整理了衣衫,道:“你覺得,我會沒準備?”
楚老太君猛地看過去。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楚天舒輕聲道。
“我殺了你這個孽畜!”老太君怒喝一聲,身若扶風,直沖而去。
“攔下!”呼延老大驚呼一聲,已然迎上。
而元武林雙掌連揮,身動時便有陣陣令人眩暈的腥臭散出,幾成實質可見的毒霧。
這邊是幾人聯手欲殺楚老太君,另一邊,卻是那分家的四名長老走向場間,打算將這如普通人無異的百多人拿下。
盜帥微微朝后靠了靠,傳音道:“這四個都是好手,武功怕是不在我之下。”
蘇澈卻已經拔劍。
拔劍有聲,一瞬引得眾人側目。
“好膽!”那分家一中年人看來,冷冷一笑。
景陽劍派祝長青有些頹然地放棄療傷,同樣拔劍而出,笑道:“蘇小友能拔劍,我等也不能在后輩面前失了顏面,這第一劍,當然要我來出!”
青山劍派那袁主事則是冷哼,“你景陽劍派江湖傳名不過百年,這第一劍,該我袁某來出!”
話畢,他便抽劍而上,神情坦蕩而無懼,一身凜然慷慨。
可他內炁盡失,即便肉身遠勝常人,可在那或可破甲八九的分家幾人面前,遠非幾合之敵。
長劍刺入懷中,這放在江湖也算是一方名宿的青山劍派主事便喋血當場。
“老實受縛,說不得念你有用還能活命。”那握劍的分家中年人說道。
袁主事口中溢血,卻是一把抓住刺進心口的劍身,冷聲道:“我青山劍派,寧折不彎,寧死不降!”
說著,他竟強撐口氣,提劍而刺,眼前中年人似是被這話驚到,一時忘了反應,還是身邊一人以劍挑落,隨后一劍取了這袁主事的性命。
不甚魁梧的尸身倒地,袁主事雙目未合,只是一臉剛毅。
祝長青閉了閉眼,四下之人寂靜無聲,場間唯有那楚老太君戰團中幾人交手之聲。
“袁無華你且去,祝某來也!”他猛地睜眼,而后出劍。
緊隨他而動的,還有場間其他的江湖人,諸如尹家,諸如崔家。不管是否為名門大派,引頸受戮、俯首去降皆非江湖所為。
他們會有陰謀算計,會有生死拼殺,卻從不會放棄抵抗。
即便前方有死無生,身為江湖人,便不會低頭!
“這些人是瘋了么?”分家中一人將祝長青砍倒,看著突然暴起的百多人,有些懵。
四下楚家之人則是面面相覷,不知現在形勢該幫哪邊。
楚曇高聲道:“我楚家同道尚為大義而戰,楚家族人何在?!”
此一聲,如若揚旗擂鼓,曾經沙場的殺伐之氣一口盡吐,原本還進退兩難的楚家族人如同找到方向,合力朝那些提著刀劍警戒四顧的分家之人殺去。
當然,更多的還是隨著場間那些江湖人而圍殺那分家的四名長老。
盜帥看了眼悄悄鉆進桌底的林主事和莫寺丞等人,問道:“還不出手?”
他現在,已經找不到人群中墨家的人了,因為眼前人群混亂,再也分不清彼此。
范興和趙公公等人始終圍在桌旁,如事不關己一般。
蘇澈拔了劍,卻沒動手,這讓盜帥有些難以理解。
“我得先拿到名單。”蘇澈說道,他不會忘了,蘇定遠當時話中對這份名單的重視。
盜帥皺眉,“現在如此混亂,楚老太君年老體衰,不一定能勝過那幾人圍攻,你還不想想如何脫身?”
“怎么走?就算能從楚家出去,可要如何出城?”蘇澈道:“楚天舒見樓在手,現在過去這么久,此前派出的楚家人一個回來的都沒有,現在外面情勢難明,說不定比這里還要復雜。”
“那就算你得到名單,又能怎么送出去?”盜帥問道。
蘇澈卻是看向那一直淡然平靜的洛侍郎,道:“父親曾言,得到名單后,以紅隼傳訊。”
盜帥一愣。
“此行他未給我紅隼,而楚家自然也不會有紅隼,那唯一可能的,是這紅隼一直就在身邊。”蘇澈道。
洛侍郎點頭,笑了笑,未置可否。
蘇澈雙目一亮,轉而提劍沖進人群,他并非是去殺人,而是去找墨家之人。
“哎。”盜帥喚他一聲,可已經得了證實的蘇澈自不會回頭,也聽不到了。
“你為什么不告訴他實情?”盜帥神情未變,卻是悄然傳音。
洛侍郎看著那個年輕人消失在混亂人群中的背影,低了低眼簾,道:“你不也是一樣,不忍心?”
盜帥嚅了嚅嘴,沒說出話來。
旸山郡城雖亂,卻都在那位的預料之中,而料想中,形勢實際要更為嚴峻一些。可這,又如何能與京城的處境相比呢。
或者說,是大梁,本就在無聲息時,到了生死存亡的地步。
我命清風賒酒來 77.于無聲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