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盛宴 第九十六章 新娘結婚了新郎不是你
文臻的小心肝一陣亂顫,直覺扛不住,自己這么不要臉的招數都使出來了,還是沒能斗得過唐仙子爆表的情商。
好在唐羨之從來不會難為她,見她收起了冊子,也便卷起了簾子。
簾子一卷,人間聲色,瞬間涌來。
文臻睜大了眼睛,方才的尷尬,和半邊身子一直隱隱的疼痛都忘記了。
對面,赫然竟是夜市一條街,此刻天色已晚,正是夜市熱鬧時,遠遠看去燈光如七彩緞帶于黑暗天際游動,人流喧嚷,孩童的笑鬧聲傳出好遠,撲鼻的香氣和煎炒烹炸的聲音熱辣辣地迎面而來。
身邊,唐羨之漆黑的眸子倒映這五色迷離不夜天,感嘆地道:“這里并不算繁華大埠,上一次我來這里的時候,到這個時辰,街上已經宵禁,連一條狗都看不見,冷清得很。如今卻有這般的人間煙火,文臻……這是你的功勞。”
文臻一邊想是什么時候文姑娘換成了文臻,一邊忍不住微笑。
是啊,夜市真真正正是她首創,是她把這種全新的商業經營模式帶到了另一個時空的古代,在這里落地生根,發揚光大。從皇宮別開生面的美食街開始,到風靡天京,為入夜的天京增添光彩增加游客的流動和去處,還不斷向外擴散,在這整個東堂大地上處處開花,將這夜的東堂,化為火樹銀花的不夜天。
這一霎她有些迷茫,卻又似終于找到了在這個時代的歸屬感——仿佛得見盛世,而這盛世里有自己的一份。
這一霎她也在心里給自己再加了一層決心,她不要早早固守于誰的后院,她要做古代的女性標桿,她要活出兩世的自由,實現用美食創造新世界的夢想。
所以她要做好這個未婚妻。
此時馬車已經到了夜市近前,這是一條單獨的小街,也仿造文臻當初提出的步行街理念,用石墩攔在街頭街尾,不允許車馬進入。
聞老太太照舊沒有下車,只掀開簾子聽了聽四周動靜,露一抹滿意笑意。
雖然是半路撿來的孫女,但真心是個聰明可人兒,彌補了她心中的很多的缺憾。有時候她恍惚里都在想,或許真真真有那么一位雙胞姐妹,自幼流落異鄉,否則要怎么解釋文臻的突如其來呢?
文臻下車時,唐羨之照例先下來親自接著。四面的侍從雖然多,但都沒人說話,沒有人上前試圖幫忙,也沒人多看一眼。
文臻發現唐慕之和燕綏林飛白都不同,那兩人都有自己專門的護衛隊伍,都聞名天京,各有明確職司。但唐羨之有點像皇帝,身邊護衛雖然極多,但是竟然沒有固定的伺候的人,也沒有特別親近的侍衛,他對所有人的態度都一視同仁。
文臻有時會想起她以前在研究所認識的一個女研究員,那姑娘性格溫和近乎溫吞,和所有人都關系很好,從不得罪人,也從不會出現為誰和誰撕逼的事。
但是她沒有朋友。
當她對所有人一視同仁的時候,也就沒有了親疏。對所有人好其實也就是和誰都不夠好。
而人,是以關系的遠近和親近程度來決定態度的。
但古代又不同,尤其唐羨之這種身居高位又身份敏感的人,也許他們不設置親信,是為了更好地保護自己吧。
想起燕綏,心里便有點堵,她抬頭,更加笑顏如花。
唐羨之給她披上披風,攜著她緩緩步入小街。
文臻又想起和燕綏初見,那貨自己拉緊披風不理她的冷的坑爹事了。
哎呀人比豬啊簡直是。
都不是氣死人的問題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小街雖然不長,但是極其有特色,迎面就是一座各色菊花扎成的花樓,都是新鮮的鮮花,五色流芳,一朵朵的鮮花再拼成巨大的菊花形狀,長長的菊般流絲紛披,再垂下成門狀,其余的小花的垂絲,則自成門簾,十分的美麗巧妙。
而里頭的食物和玩樂則更為巧妙,套圈套的各種菊花,越遠品種越稀少。有很多小攤專門賣菊花制作的各種用具,雕菊花的全套精美茶具,菊花枕頭,繡菊花的精美腰帶,菊花風車,菊花風箏……食物多是菊花制作,菊花糕,菊葉點心,菊花蜂蜜茶,菊花甘草茶,炸菊花,菊花酥,菊花湯圓,菊花桃膠雪蓮羹……
唐羨之帶著她在一家十分干凈的臨街飯館坐了,要她嘗嘗這里著名的菊花全席,他親自動手,幫她擦干凈座位和桌子,和店家要了熱水再一次洗漱碗筷,直到全部弄好才放到她面前。
文臻早已吃飽,卻架不住這邊各種菊花做法的新奇,菊花肉菊花魚菊花茄子都以魚肉做成菊花狀,一條條炸得金黃酥脆晶瑩,澆上蜂蜜酸汁,當真便如黃金菊花一朵朵,菊花豆皮便如一朵素菊花,雅致清新,菊花雞蛋羹清香鮮美,豆沙菊花酥豆沙細膩清甜,菊花香氣內蘊,菊花暖鍋一口入便驅散了這深秋的寒氣,而用鱸魚和菊花做的駝酪粥更是文臻都沒有嘗過的新鮮滋味,鱸魚的鮮嫩清越之氣和菊花的獨特方向和粥的醇厚香膩完美融合,讓人驚嘆鄉野亦有佳味。
文臻每樣都嘗了點,細微的魚骨齊齊整整排列在桌前。一邊無意識地排著,一邊聽唐羨之和她娓娓說下一座定瑤城以珍珠聞名,所產的天虹海珠圓潤晶瑩,多有異色,色彩豐富和光澤度天下第一,正宜為她備幾套上好的珍珠頭面。再下一座城以衣裳別致精美聞名,唐家在那里有最大的繡莊,雇傭了最好的繡娘,可以尋到最精美的嫁衣,雖然臨時海上成婚過于倉促委屈了她,日后還是要回川北再補辦,但也不可太過隨意,該有的總是要有。
文臻無可不可地聽著,一臉的誠摯專注,一心的游離散漫。
吃飯的時候她對隔壁的巷子看了一眼,那是一條和這條街成直角的巷子,嚴格地說那條巷子并不通向這條街,所以她看見的只是一點縫隙,那條街沒有夜市,就顯得漆黑荒涼,風聲來去,似乎有人在不斷奔走。
時間回到燕綏江上追蹤那夜。
燕綏的船揚帆起航,很快就鎖定了唐羨之那艘大船。
只是時間耽擱得太久,燕綏特地調了工字隊最新研究的快船,那船十分輕薄,卸掉了他這種身份常規必須攜帶的護甲和各種武器裝備,選擇了東堂境內并不太適合造船但木質最輕的油木,前頭削尖設置,遠遠看上去像一根巨大的楔子。
這種船的名字也叫楔子。
德高望重再三勸阻——這船快是快了,可是尚未完全成功,因為完全拋棄了安全性達到的快對燕綏這種身份的人來講就是雞肋,工字隊還在研究如何將安全和速度統一的問題。燕綏這又不是去觀光,是去搶老婆的,先別說速度太快容易翻船,萬一打起來,沒有裝備和鐵甲的船能抵什么事?
然而他家殿下是勸得動的人嗎?
用上了最快的速度,漸漸將要追上那艘大船,燕綏一直在船頭打坐療傷。船將要到渭城附近的水域時,隱約已經能看見前頭大船的影子。
所有人都精神一振,做好了打架的準備,燕綏也睜開了眼睛,問一聲,“到哪里了?”
“殿下,到渭城了,剛剛已經經過了渭城的碼頭,估計再過半個時辰,就能追上那艘船,想不到那船那么大,速度竟然這么快。”
容光煥發冷笑一聲,“過了渭城速度更快了,大抵是怕咱們追上吧。”
言出法隨從底艙上來,悄悄給德高望重打了個眼色。
德高望重和容光煥發都心底嘆口氣。
言出法隨是下去查看工于心計的情況了,并用上一些藥物,把魚群驅散開來——總不能在找到文姑娘之前,讓工于心計給活活折騰死。
怕燕綏發現,德高望重急忙找些閑話來說,道:“可惜今日殿下有事,去不了渭城了。不然這段日子正是渭城菊花盛放之期。據說當此時節,滿城盡帶黃金甲,實在蔚為奇觀。”
說說也就過了,正準備讓人加快速度再去追那個好像速度又快了的唐家大船,燕綏忽然道:“渭城?”
德高望重莫名其妙回頭。
“唐羨之的船過渭城而加速?”
“……呃,是。”
“渭城有無特殊之處,除了菊花?”
擅長歸納整理各種消息的言出法隨立即道:“渭城并無突出人物,也無什么知名傳說,名勝古跡,只有一位名醫,于渭城雞鳴山下隱居。”
幾人都有些莫名其妙,臨海這一線的城池,和世家關系不大,世家大多占據北方、西南,和腹地幾州。
好端端的殿下問這個干嘛。
燕綏微微閉上眼睛,忽然起身道:“轉舵。回渭城。”
眾人一傻。言出法隨指著前方大船淺淺的影子,吃吃地道:“這個……那個……船快追上了呀。”
“不在那船上。”燕綏言簡意賅,親自指揮小船掉頭,這種輕便的船,掉頭也很輕松,轉瞬便與前方的大船背道而馳,很快便到了渭城碼頭。
燕綏下船之后,便由言出法隨帶路,直奔雞鳴山。
雞鳴山下,方老頭隱居的小院燈火重燃。
方老頭的咆哮遠遠傳出,“什么東西咬我!”
又一個女子聲音,十分動聽,語氣有幾分怨怪,“您是不是又得罪人了?”
“什么得罪不得罪?誰配讓我得罪?”老頭聲音聽起來更怒,“好心幫她化了兩根針,居然敢在我飯里下毒……恩將仇報的白眼狼!”
“還有爺爺你也不會解的毒?”女子笑一聲,不以為然,“再說你也說了,吃飯在前,治病在后,她有求于你,怎么會先對你下手?八成是用手段誑你吧?是不是你治病時候又心情不好,下重手了?”
“什么下不下重手,我是救人的人,不是殺手!還不是看小唐一轉眼竟然有了未婚妻,那女人還那么平常,不及你萬分之一,瞧著不快罷了。”老頭聲音弱了幾分,又帶了幾分疑惑,“你說得倒也有道理,她沒道理先下手,可我這毒也是真的啊,我還沒搞清楚怎么中毒的……哎你做什么,我說了我中毒了不能喝茶喝酒!”
“喝一杯唄。”女子道,“喝了就知道有沒有中毒了。”
“不不不,我不要拿命來試,我還是喝白水吧……”啜飲的聲音,然后是一聲驚怖欲絕的慘叫,“天殺的,袖客,這白水為什么是茶味兒?”
“哦爺爺。”方袖客道,“這是我獨家研制的白茶啊,怎么樣,味道是不是很清越?可以明目清心呢。”
“可我不能喝茶——”
方老頭話音未落,燕綏忽然開門走了進去。
他一眨眼就進了方老頭的主屋,屋內方老頭剛剛受驚轉頭,方袖客則根本就沒轉頭,只是身下的凳子一滑就滑到了墻角。
她滑得實在是太準確巧妙,就在她滑過那一霎,燕綏的袖風已經擦著她剛才經過的地方,甩到了方老頭的面門前,砰一聲方老頭向后一仰,吐出了一口血水,里頭兩顆碎牙齒。
此時他的喊聲才傳出來,已經變了音,“……干什么!”
“你中毒了唄。”燕綏淡淡道,“幫你驅毒,不用謝我。”
屋角,方袖客嘆了口氣。
“你看,我就說不能隨便得罪人吧?”她咕噥。
方老頭瞪她——死丫頭,只顧自己逃得飛快,也不說拉自己一把。
方袖客隨意聳聳肩——拉爺爺一把不是不可以,但自己就不能滑那么快了,說不定會被袖風掃及,老頭子掉兩顆牙也罷了,美女掉兩顆牙就太過分了,又不能找面前這位賠。
“你是方人和吧?”燕綏道,“果然仁和得很。那么,把你給她煉化內針的口訣拿出來吧。”
方人和的眼睛瞪更大了,捂著迅速腫起來的腮幫子,嗚嗚嚕嚕地道:“……布倫!”
“那殺了你再搜也一樣。”
燕綏說完就轉身,方人和還在懵逼,準備嘲笑這個裝逼客,方袖客已經猛地跳了起來,“等等!”
燕綏回身,平平常常看著她。
他身后,德高望重等人眼睛看著地面。
不敢多看對面那個女子,怕萬一失了神,給主子發現,以后臉就別想要了。
可那女子的美,實在是令人驚嘆。德容言工們忍不住要佩服主子一秒鐘——那么個絕色尤物在面前,居然看她和看土牛木馬也沒兩樣,真是清心寡欲和尚一樣的定力啊。
然后唾棄自己一秒鐘——扯吧,清心寡欲?和文姑娘在一起時,衣服越穿越寬大的是哪個?
人啊,緣分啊,真是妙不可言,要說文姑娘長相身材,哪樣都只能拿面前姑娘的零頭吧,奈何殿下就是看她美看她妙看她呱呱叫咧,真是王八看綠豆……哦呸呸呸,不可不敬,小心殿下會讀心。
方袖客似乎沒什么美女的自覺,隨手呼嚕了一把臉上緊張出來的汗,順手還把一臉莫名其妙準備罵人的方老頭踩了一腳,踩到他咽回罵人的話換成痛呼,才急急道:“你是找人的吧?你是找唐羨之和他的未婚妻是吧?這樣我告訴你他們在哪,你放過我們好不好?”
燕綏看也沒看她一眼,“我知道他們在哪。”
“哪,”方袖客瞇眼笑起來,她的瞇眼笑和文臻截然不同,文臻令人覺得甜美,她卻是令人覺得勾魂,卻又不是故意的煙視媚行,只是天生入骨的誘惑,“你是找得到,但是可能會繞彎路,找人嘛,越快越好,夜長夢多,你不想聽一點有用的建議嗎?”
“說說看。”燕綏慢條斯理擦手。
“他們先前就走了,但我聽爺爺說他們來的時候沒有吃晚飯,那就沒有從集市上過,走的時候必然要去轉轉。所以他們下一個去處是這邊的菊花夜市。”
“唔。”燕綏還是不置可否。
“再送你一個建議。”方袖客眼珠一轉,“我知道,你可能想賴賬。因為方才你叫我說說看,并沒有承諾我什么。所以我就算獻上剛才那個建議,還是安全不保。那么為表誠意,我再提醒閣下一下,他們下一步可能是去珠城定瑤。定瑤城的珍珠非常有名。唐羨之應該會帶她去買珍珠。”
德高望重等人腦袋更低了。
哇哦。
這女人不僅美,還聰明!
不僅聰明,還狡猾!
真是很多年沒有見過能和殿下對面討價還價的女人了。
文姑娘運氣不錯,這姑娘喜歡的不是咱們殿下,咱們殿下的美貌,在她眼里那也是土牛木馬,不然……嘿嘿。
“為什么會這樣覺得?”燕綏看起來沒有任何異常,好像那個自己的女人被人拐去買訂婚禮物的超級綠帽王不是他。
“唐羨之這個身份,成婚也是大事啊。”方袖客蕭索地嘆了口氣,神情很明顯有種“新郎結婚了新娘不是我”的遺憾,“完全沒聽見動靜,忽然有了未婚妻。明顯是剛發生的事,又順著這個路線走,既然是新歡,自然要討新歡喜歡的……哎呀這種情情愛愛的事你們不懂啦。”
她望著燕綏的表情含義豐富,同樣充滿了“新娘結婚了新郎不是你”的憐憫。
德高望重:……很好,無形攻擊殿下一次,殺傷力滿級。
燕綏卻看著她那一臉“舊愛”的標榜,淡淡道:“你倒是懂。想必他帶你買過珍珠?”
方袖客:“……”
德高望重:……殿下果然是殿下,女人的虧也不肯吃,成功扳回一局,完勝!
燕綏出門了。
果然放過了那爺孫倆,也沒再要那個什么口訣。
他走出老遠,還能聽見方袖客訓老頭的聲音。
“爺爺你剛才差點死了你知道嗎?”
“我又救了你兩命你知道嗎!”
“當然是兩命!一條是剛才的,一條是茶水的……你喝茶已經好久了,有事嗎?!”“這不是救命嗎?照她那坑法,你不是渴死就是累死!”
“爺爺我們分家吧,我也快給你累死了!”
“別叫了,牙牙牙,牙掉了有什么稀罕,回頭我給你補上!你說,你要白的還是黑的?水晶的還是琺瑯的?鑲金的還是鑲寶石的?!”
燕綏一邊往山谷外走,一邊道:“查這個女人。”
德高望重和容光煥發對視一眼——殿下對這個女人發生興趣了?沒見過他問過任何文臻以外的女人的名字啊。
言出法隨道:“渭城老醫槍,哦,就是方人和的孫女。自幼父母雙亡,由方人和撫養長大。據說繼承他一身醫術還青出于藍。不過此女深居簡出,聲名不顯,屬下這里也沒有她更多資料。”
燕綏想了想,道:“留下一小隊人,盯著她。”
言出法隨便去安排人,這邊德高望重忍不住問,“殿下這是?”
“此女奸詐。”燕綏淡淡道,“很可能會去找文臻。”
德容言工們面面相覷,不大能明白燕綏的邏輯,然而不明白才是正常的事,照著吩咐做便是了。
燕綏又喚過一個護衛,囑咐了幾句,那護衛領命快馬而去。
這邊燕綏帶人直接去渭城,相距不遠,到的時候夜市好像已經快要結束,不斷有小販三三兩兩推著東西出來,在街道上大聲交談。
遇見燕綏一行人,還有人大聲招呼,“幾位客人這般行色匆匆是要去哪?莫不是去趕咱們的菊花夜市?就在那頭小街,快要打烊了啊,還是隔幾日再來吧。”
說著便給燕綏指那小街,果然看見燈火一盞盞地滅了,整條街迅速寥落下來。
德高望重便道:“這些鄉人倒是熱心。既然這樣,殿下,那我們還是趕緊回船上去吧。夜市才結束,想必他們也沒走遠,只是他們會不會換馬車?他們的目的地到底會是哪?是回唐家嗎?”
燕綏立在那里,看那燈火漸滅,那些漸次零落的火光躍動在他深黑的眸子里,反顯得他眸子更加森冷。
“不會換馬車,不會回唐家,他如果回唐家,父皇不會坐視。他一定是得了父皇的允許,在皇家的監視下出行。不能去任何他唐家可能有關系或勢力的地方,那就只有這從天京下來沿海諸城,一路出海。”
德高望重一臉懵——出海干嘛?去釣魚嗎?
但看殿下的臉色好像更不好了,趕緊識相地閉嘴。
見燕綏并沒有趕緊回船,反而向那燈光已經熄滅的夜市而去,只得趕緊跟上。
到了那分外狹窄的小街,就看見燈光已經全滅了,長長的巷子一片漆黑,地面有些潮濕,潔凈的青石反射著斑斕的水光,在月色下幽幽的冷。
這明顯場散人去,燕綏卻依舊走了進去,護衛們跟在身后,步子在空蕩蕩的小巷子回蕩。
德高望重看著燕綏的背影,他匆匆而來,一路追蹤,時間在分外緊迫和冷凝的氣氛中流過,所有人都來不及去思考殿下的心情,殿下的態度,都木然地隨著他的步調走,習慣著仰望那個看似浮云漂游,其實一直如山覆雪一般峻冷的人。
然而此刻,長而幽深的小巷,頂一輪孤單的月光,月色照不到頭,那人自光明處走向那半明半黑之間,衣袂悠悠飛起。
忽然便讓人覺得蒼涼。
便生于皇家,玉堂金馬,縱情而為,恣肆天下,然而所有的放縱都因為寂寞,所有的恣肆不過是沒有依托。
好容易有一人入眼,入心,入情,卻緣分難以深系,身份成了最大的牽絆,桎梏了情愛的表達。
德容言工們已經從專門搜集信息的言出法隨部下那里,知道了陛下指婚和文臻應嫁的事情,震驚的同時,難免那一刻的心緒蕭索。
強大的殿下,也許內心渾然,可是真的不憤怒,不傷心嗎?
也許只有這一刻的,月光和小巷知道。
只這悵然一瞬間,燕綏已經走完了小巷。
他立在巷子那頭,似乎在思索什么。又似乎在聆聽風中傳來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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