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醫生

“孫醫生好像不在。”絲絲伏在星夢耳邊低聲說著，看著烏鴉的眼神里隱隱藏著憐憫和遺憾，“診所的電話沒人接，手機也接不通。”

“又喝醉了嗎？不過沒關系，我的毒效果至少還能維持三天，無論如何都來得及。”星夢突然斜眼看著絲絲，“怎么，是不是有點失望。”

“大，大姐。”

“就因為你提醒他那一句，讓我廢了多大的周折才讓他把毒喝下去，嗯？”星夢冷著臉說道，“自己先去地牢準備著吧，這三天我親自收拾你，希望你三天以后還下得了床，現在，馬上，滾。”

臉色蒼白的絲絲觸電般的跳了起來，飛快的拋了出去，留在餐廳的星夢臉上卻浮現出不安的神色，原地踱步幾圈，終于決定了：“還是上門找一趟吧，這能算緊急情況了吧。”

“啪”的一聲輕響，那是鋁罐開啟氣體噴出的聲音，淡淡的啤酒清香飄了過來，隨后就是咕嘟咕嘟的吞咽聲。順著聲音看去，餐廳的陰影里不知何時多了個人，黑色的高跟鞋，身上松松垮垮的套了一件醫生的白衣，黑色的波浪卷長發亂蓬蓬的披在身后，消瘦的臉上掛著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朦朧的目光中帶著積分醉意，看上去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不用了，我已經自己過來了。”陰影中的女人把啤酒罐隨手丟在一邊，一手插兜一手撓著亂發，晃晃悠悠的走到了星夢身邊，香水的味道混合酒精的氣息，讓她身上的氣味說不出的微妙。

“太好了，孫醫生您來了。”星夢松了口氣，態度恭敬的甚至有些諂媚，“我獵到了一具上好的控能者器官供體，年輕，健康，而且能讓那些暴走族畏懼，等級肯定不低，您看……”

“我看看。”孫醫生瞟了星夢一眼，搖頭道，“不行，這次最多十萬。”

“不可能吧……”星夢瞬間變的極度失望，失聲道，“孫醫生，您是不是弄錯了，上次那個四級控能者您還出了五十萬呢，還有上上次的，這回這個三級的……”

“誰告訴你他是三級了，就沖你這個眼力，我也不可能開價更高，而且……輔助型控能者的器官，沒有實驗價值啊。”

“啊？他也是輔助型的？”

“呵，總之這次最多十萬，我做生意從不虛開價格，也不討價還價。”

“好，好吧。”想到這幾年來對方的行事風格，星夢咬著牙糾結了許久，無力的點點頭，“就按您說的價格吧。”

“呵呵……”醉醺醺的孫醫生古怪的笑了笑，搖搖晃晃的走到沉睡的烏鴉身邊，在椅子腿上踹了一腳，“我是最專業的醫生，如果連真昏迷還是裝昏迷都看不出來，那不如把眼睛捐給需要的人，所以你還打算趴多久？”

“嘖，我今天體力消耗有點大，想多睡會都不行。”趴著的烏鴉應聲坐直身體，亮晶晶的眼睛里目光清明，沒有一點沉睡過的跡象，“其實你應該開價二十萬的，二十萬我說不定就接受了。”

在烏鴉坐直的一瞬間，星夢覺得頭皮都麻了，第一反應就是轉身就跑，但就在此時，烏鴉閃亮的眼睛瞟了過來，神色平靜，一如尋常，然而星夢卻覺得自己像是被天敵盯住了一樣，腿一軟，癱坐在地上，牙關打顫，渾身顫抖，爬都爬不起來了。

“沒的商量，說十萬就十萬。”孫醫生的目光也同時看向了癱坐的星夢，“我一開始就說了，她就值這個價，多一分我都不接受。”

“那就沒辦法了，十萬太少，我不如不賣呢。”

“無所謂，這筆生意可做可不做。”孫醫生聳了聳肩，不知從哪里又掏出一罐啤酒，打開灌了一口，伸出手道，“孫憫，代號，醫生。”

“七界之都不會每個醫生的代號都是醫生吧。”

“錯，六所醫院，七十八個診所，兩千零四個正式醫生，只有我的代號是醫生。”

“那可真是失敬了。”烏鴉握住孫憫的手，手掌修長有力，“烏鴉，黑色的烏鴉。”

“果然是你。”醉眼迷離的上下移動目光，孫憫點點頭，“剛才路過糖果屋，我還聽鴿子和極樂念叨過你，說你一進城就正面對上了血槍的人，沒想到一會功夫跑到血巷來了。”

“嘖，七界之都的消息傳的還真快。”

“這不正是你想要的嗎？哦，這話是極樂說的。”孫憫打了個哈欠，懶懶的說道，“你確定十萬不賣對吧，過后就沒這個機會了。行，隨便你，那我回去了。”

“唉？這就要走了？”烏鴉一愣，你真不打算再砍砍價？

“怎么，想把我也留下？”孫憫晃著啤酒罐，滿不在乎的問道。

“一點也不想。”烏鴉用力搖頭，“得罪最好的醫生？我可沒那么蠢，還不想被所有控能者聯手追殺。”

“聰明，有事來診所找我吧，第一次算你八折。”

“診所？啊，那個絲襪診所？”

“你是不是覺得這輩子不會找我替你主刀？”

“我錯了。”

看到烏鴉恭恭敬敬的道歉，孫憫這才滿意的揉了揉亂發，一身酒氣的離開了餐廳，臨走前還從酒柜里抓了一瓶麥酒。

“二級控能者還真是到處都有，壓力還挺大。”目送孫憫離開，烏鴉嘆了口氣，回頭看著癱倒在地的星夢，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你的姐妹們似乎都跑掉了呢，現在終于只剩下咱們兩個了。”

星夢剛才幾次努力爬起來，但顫抖的雙腿實在無法支撐身體，只能一點一點挪動著身體縮到墻角。

“也給你變個魔術吧，我最喜歡給人變魔術了。”

笑瞇瞇的烏鴉猛地把嘴長大，三只源能烏鴉排著隊從他的嘴里變魔術一樣飛了出來，從源能烏鴉半透明的身體里，還能看到那些根本未被咀嚼的食物，三只飛來飛去的源能烏鴉突然逸散成最純粹的源能回歸烏鴉的軀體，那些失去包容物的食物在墻角撒了一地。

“很有趣的魔術對不對，其實我是個家教很好的人，咀嚼食物的時候從來不張嘴，更不會說話，這樣別人就看不出來，那些食物我是真的吃下去了呢，還是奉獻給了源能化的口腔和食道了呢，怎么樣，你就沒看出來吧，食不言寢不語，古人果然很有遠見。咦，為什么這么看著我，難道沒見過有人這么揮霍的使用魂像？其實我也不想這么奢侈啊，負擔太重了，身體被掏空的感覺可不好受，但是沒辦法，至少這樣可以讓我不被別人的洗手水毒死呀。”

此時看著烏鴉臉上的笑容，女人眼睛里滿是驚恐，身體抖的更厲害了。

“別怕，別怕，怕什么呢，我又不吃人。”烏鴉溫柔的撫摸著星夢的頭頂，但只能讓她的恐懼更加強烈，“你看，我笑的多善良，這么善良的笑容，就算殺人也會很溫柔的，你說對不對？”

“啪”，一邊說著，烏鴉一邊隨意拍開星夢暗中試圖碰觸自己的手指，順手卸掉了她四肢的關節，這才笑瞇瞇的說道：“用恐懼偽裝自己，麻痹對手的警戒心，最后給予對手致命一擊，不錯的嘗試，值得贊揚。”

顫抖的幅度小了，但驚恐轉變為了絕望。

“唉，我給過你幾次機會，但你都沒有回頭，剛才我還做了最后一次努力，可惜你的雇主也不肯幫你，所以說，事情走到這個地步不能怨我吧。”烏鴉嘆了口氣，頗為遺憾的說道，“其實我挺欣賞你的，也不想傷害你，但誰讓你犯了錯誤呢，犯了錯就要付出代價，只是有些錯誤比較嚴重，代價也比較大，比如說……生命。”

“我沒有錯。”星夢像是被刺激到了，突然恢復了勇氣，大聲說道，“在外面也許是錯，但這里是七界之都。”

“噓噓噓。”烏鴉豎起手指貼在星夢嘴上，柔聲說道，“冷靜，冷靜，我沒有評價你的行為，每個世界都有自己的規矩，我無力改變也根本不想改變，嗯，我喜歡這里的規則，所以我從沒說你的行為是錯誤的，我說你犯了錯，是因為你看走了眼。”

“對于控能者來說，看走眼可是死罪，不可饒恕的死罪，因為沒有人會給你第二次機會，對你如此，對我也一樣。”瞇著的眼睛稍稍睜開，烏鴉笑容可掬的并攏兩指高高舉起，“所以，送還你剛才的話吧，晚安。”

并指如刀，朝女人的喉嚨刺去，速度卻慢悠悠的，像是要最大化激發對方的恐懼，然而剛刺到半途，一個人影從背后撲了過來，張開雙臂要把他緊緊抱住。

抱到的只有空氣而已，人影還沒靠近，烏鴉已經輕飄飄的飄起，出現在餐廳的另一側了。與此同時，另外兩個人也從門外鉆了進來，架起癱軟的星夢就朝門外跑。

“你們不是逃了嗎，居然還敢回來，膽子不小。”烏鴉舔舔刺空的手指，笑瞇瞇的說道，“而且居然想要阻攔我，你們說我該怎么殺掉你們呢？”

“帶著大姐快跑。”以絲絲為首，門口又沖進來了七八個女人，讓過架著星夢的兩人后把餐廳的出入口死死堵住，絲絲一邊堵著門口一邊朝背后大喊，“逃去綠區，隨便轉去其他世界，快跑。”

“有用嗎？”明明堵死了門，但幾個女人發現，烏鴉已經出現在大家身后，架著星夢的兩個女人還沒來得及跑出情趣屋，就撞上了已經堵在了大門口烏鴉，正笑容可掬的看著她們。

“呦，又見面了。”

一群女人手足無措，只能面如死灰的呆呆看著神出鬼沒的烏鴉。

“嘖嘖，我很好奇啊，她那么對你們，你們為什么還要回來呢，真的不怕死嗎？”

“是，大姐的確總是用力量壓制我們的反抗，還喜歡折磨我們，我們都懷恨在心。”為首的絲絲眼珠一轉，強忍興奮的鼓起勇氣答道，“但是大姐就是大姐，我們能活到現在，命都是她給的，把命還給她也無所謂。”

“嘁，真無聊，居然被看穿了，不好玩，沒有恐懼的殺戮令人索然無味。”

烏鴉突然神色一變，意興闌珊的轉頭就走，看都懶得再看一群女人一眼，但當他就要推開門的時候，突然瞇起眼睛，回頭露出詭異的微笑。

“既然懶得殺你們，那我就善心大發，提醒你們一件事吧。”烏鴉神秘的眨眨眼，壓低聲音說道，“你們的大姐現在無法反抗哦，你們做什么都行，有仇報仇，有冤報冤。”

“嗯？”

“我突然想起來了，你們這里似乎有幾間很棒的地下室，櫥窗里還有很多很多非常有趣的小玩具，既然你們連死都不怕，為什么不試試其他的事呢，比如說六小時？三天？十天？或者一個月？一年？呵呵呵呵……”

大笑聲中，烏鴉推開門走了出去，門關上之前，里面的聲音傳了出來。

“你們那是什么眼神，不許聽他的，不然我……別過來，你們要干什么，我可是你們大姐，快住手，我……嗚嗚嗚……”

“呦，出來了？”心情愉悅的剛一關上門，烏鴉就看到門外不遠處靠著墻灌酒的孫憫，孫憫把又一個空啤酒罐遠遠拋出，擦擦嘴角說道，“拙劣的游戲，無聊的惡趣味。

“玩的開心就好，管他拙劣不拙劣呢。”無所謂的聳聳肩，烏鴉走上去攤開手，“拿來吧，十萬。”

“不給。”孫憫看都不看面前的手，“剛才就說了，一次性的交易，過時不候。”

“你信不信我回頭干掉那群就要玩瘋了的女人？”

“不信。”孫憫懶懶的說道，“你又不是殺人狂，不擋你路又不是你計劃目標的人，你看都懶得看一眼。”

“嘁，真無聊。”烏鴉撇撇嘴，“你對我還真了解，這也是那個什么鴿子還是極樂說的？”

“不是她們，但我就是知道。”孫憫插著口袋，像打量實驗素材一樣上上下下的朝烏鴉打量了一番，“走吧，跟我來。”

“嗯？去哪？”

“我家。”

“哈？”烏鴉瞇起眼睛問道，“這也太快了吧，我還沒做好心理準備。”

“幼稚的口頭便宜。”孫憫冷笑道，“我姓孫。”

“我知道，說點新鮮的。”

“我說我姓孫，孫醫生的孫。”

“我說我知……”烏鴉突然愣住了，深呼吸了幾次，才試探著說道，“孫醫生的孫？”

“你終于聽得懂四葉語了。”

“杏林私立醫院的孫？”

“這個名字里沒有孫字，謝謝。”

“他是你的……？”

“我侄孫。”

“哈？”烏鴉張大了嘴，驚訝的說道，“他年紀比你大那么多。”

“他就算比我大一百歲，也還是我侄孫。”

“好吧，難道他也是控能者？”烏鴉準備把眼睛挖出來當泡踩，沒用的東西還要它做什么。

“不，他就是個白癡而已，普通人里的白癡。”孫憫嗤笑道，“那個白癡前兩天突然想辦法聯系上我，說有個病人的家屬要來七界之都賺錢，托我照顧一下，我讓他滾遠點了，嗤，弄不死的災星還用我照顧？”

“不，我覺得確實需要。”烏鴉很認真的說道，“否則我今晚就要露宿街頭了。”

“現在做好心理準備了？行啊，但你要陪我喝酒。”

“我可以拒絕嗎？”

“可以，不過那就麻煩你也滾遠點。”

“我這人最喜歡喝酒了，越多越好。”

“聰明，走吧。”孫憫突然從口袋里掏出一團皺巴巴的廢紙遞了過來，“對了，這個給你。”

“什么東西？”攤開一看，不久前剛見過，是城市里隨處可見的市政府宣傳單，落款處七界之都的標志異常清晰，也格外正常。

“什么意思？”烏鴉剛要詢問，發現孫憫正把手朝他頭上伸過來，他迅速偏頭退開幾步，斜著眼說道，“喂，用你自己的。”

“嘁。”孫憫撇撇嘴，拔下兩根頭發塞給烏鴉，“自己粘上去吧，領會精神就行。”

“原來……你也是他們的一員。”

七界之都 第二十章 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