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5. 等待時機

見了巖橋慎一，她語氣活潑的打招呼，忙著要去給他準備茶。巖橋慎一笑著阻止，“再等一會兒，等客人來了再泡。”

“約的是四點吧？”岡田有希子抬起手腕，“那我先去準備。”

說著，往會客室走。

巖橋慎一跟共事的錄音師打招呼，他手上正好沒工作，見了巖橋慎一，問：“代代木公園那邊抗議的人還在那兒嗎？”

巖橋慎一回了句：“還在。”

錄音師嘟囔，“真有勁頭兒。和這些人相比，我果真是‘冷漠一代’了。”

冷漠一代，指的是左翅青年們失敗后，長成的新一代年輕人。他們的特點是對政治毫不關心，厭惡一本正經的事物，同時也失去了抗議的熱情和行動的氣力。

代代木這邊的錄音師今年大概三十五六歲，算一算，正好是左翅青年們失敗后成長起來的新一代。

話雖如此，當初充滿斗志的左翅青年們，在經歷失敗過后，深受打擊，此后反而失去了曾經的熱情。甚至有因為失意，此后這些年里，一直自我放逐的人。

冷漠一代們是漠不關心的冷漠，夢想破滅的左翅青年們則是心如死灰。

巖橋慎一直笑，“照這么說，我就更是‘冷漠一代’了。”

錄音師連連搖頭，開他的玩笑：“不對，巖橋君是‘黃金一代’。”他感覺自己想了個不錯的詞，越說越來勁，“現在正是你們耀武耀威的時代。”

“聽著還真玄。”巖橋慎一吐槽一句。

錄音師也不在意，隨口跟他抱怨著，“今天我家太太跟我差不多同時出門，說是要等商場開門。”

“什么？”

“說什么要去搶購衛生紙、還有生活用品。”

對普通大眾來說，既成事實的東西，要么明知在做無用之事也要激烈反對，要么帶著“隨便”的心態準備和它共存。

要不然，就趁它真正到來之前，做點能做的事——

比如搶購點還沒有加消費稅的日常用品。

“還有一個多月，就算要搶，現在搶也太早了吧。”巖橋慎一說。

“我也這么跟太太說。不過，太太告訴我，現在大家都在搶，如果不先去搶一點，說不定連下個月的都沒得用。現在先搶好下個月的份，下個月再搶。”

錄音師自己嘴上說著，先對太太的做法感到不可理喻。不過，卻是無所謂的樣子，“只好隨便她了。”

負責掌管家庭的人是太太，為了家庭和諧，當丈夫的，就要有“不要對太太的工作指手畫腳”的自覺。

結個婚多不容易啊。

話說回來，不管是石油危機還是征收消費稅，但凡發生點什么大事，曰本人就沖進商店和超市搶購衛生紙。

曰本便利店的衛生紙，就是國際形勢與國內形勢的風向標。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閑聊著，巖橋慎一抬起手腕看看表。還差個一兩分鐘到四點的時候，錄音室的門被敲響——

“打擾了，巖橋桑。”

田島貴男站在前面，跟巖橋慎一寒暄。

招呼打完，他往旁邊一閃，進來個青年。

今天下午四點，在制作公司的錄音室，田島貴男當介紹人，巖橋慎一約好要跟X的隊長林佳樹見面。

“您好。”巖橋慎一說。

雙方都還記得不是初次見面，所以也就省去了“初次見面”的寒暄。

上次是在鹿鳴館的后臺，跟X這支樂隊有一面之緣。當時，樂隊正準備演出，成員們都濃妝艷抹，穿著奇裝異服。

跟舞臺上相比，林佳樹私下里的裝扮倒是沒有那么夸張。

但即使如此，身穿時髦西裝，笑容禮貌矜持的林佳樹，還跟巖橋慎一初次見到他時的印象，“夢幻貴公子”沒什么兩樣。

是那種如果巖橋慎一不做藝能界這一行，普通生活中絕對不會遇到的類型。

“您好。”

林佳樹遞上個紙袋，“初次拜訪，不成敬意。”

雖然是重金屬樂隊的成員，不過，他的禮節倒是十成十的。言談舉止，無不透出良好的家庭教養。

畢竟林佳樹的母親能為了兒子的音樂夢出資替他開唱片公司。這個“夢幻貴公子”的人設是真的。

岡田有希子泡好了茶，送過來。即使是曾在藝能界當過偶像的她，看到來訪的林佳樹，對著這么個看上去有點夢幻的人，也露出一絲不可思議的表情。

今天下午過來打工時，接到巖橋慎一的電話，說是四點有人過來拜訪。但是，怎么也沒想到，來的會是這么個美到模糊了性別的美男子。

林佳樹向岡田有希子道謝，溫柔又紳士。

被他這么給對待，岡田有希子一瞬間，有種成了少女漫畫女主角的錯覺，心里偷笑，覺得有意思。向他回禮，腳步輕輕的走開了。

但是，又好奇這么個美男子，過來找巖橋桑是為了什么事，可惜不能一探究竟，只好揣著好奇心到控制臺那邊，去聽錄音師安排。

“能順利和索尼簽約，恭喜了。”巖橋慎一對林佳樹客氣道。

林佳樹所在的X樂隊，今年決定了要和索尼唱片簽約，從地下樂隊轉為主流出道。

這支樂隊在地下音樂圈的知名度很高，地下時期就有意識去參與電視節目，一直以來目標都很明確，想要轉向主流，而不是只在地下音樂圈當清高的阿提斯特。

高人氣的地下樂隊，一向是唱片公司積極籠絡的對象。早在前兩年就有唱片公司和他們接觸的情況下，拖到現在才出道，據說是在路線規劃上面沒有達成共識。

堅持那么久，現在簽約索尼，顯然是各方面都已經滿意，這句恭喜說的也正合適。

話說回來，簽了索尼，這支樂隊就成了DREAMETRUE的后輩。

前些日子，林佳樹通過田島貴男，告訴巖橋慎一，他們的樂隊準備簽約索尼唱片主流出道，為了給地下音樂時期做個總結、同時也是留個紀念，樂隊想要制作一張地下專輯販賣。

具體的音樂制作，自然是他們樂隊的成員們共同進行。但涉及到唱片制作發行，還有許多需要去協調的事務。

樂隊的事務，一向都由林佳樹負責，他又是經紀人，又是制作人，還是老板。

但是，出道在即，跟索尼唱片那邊也還有許多要商量的事情，現在，樂隊的重點都放在那邊，一時顧不過來。

田島貴男的ORIGINALLOVE主流出道之前，曾受到X和林佳樹的關照，和他們關系不錯。一起喝酒時，聽說這件事，給林佳樹出主意，把這張唱片委托給巖橋慎一的制作公司打點。

巖橋慎一在地下音樂圈名氣很大，他名下的制作公司一直都在替樂隊天國的一期優勝者制作單曲，林佳樹覺得事情可行，拜托田島貴男，替樂隊跟巖橋慎一聯系。

“樂隊那邊的想法，田島君大概向我轉達過。”

接林佳樹的這個單子，跟之前從其他唱片公司那里接到委托制作唱片差不多，都是幫忙代工，不僅如此，因為樂隊自己負責具體的音樂制作，制作公司這邊工作量并不大。

都是做順手了的事，巖橋慎一不介意幫這個忙，聽田島貴男說了以后，就打算答應了。

林佳樹為委托地下專輯制作的事而來，事情談妥，雙方又不是很熟，很快他就提出告辭，田島貴男和他一起出去。

客人一走，岡田有希子跑到巖橋慎一身邊，“剛才來的那位先生，長相真美啊。”

巖橋慎一看看她這興奮的表情，“是吧？”

“像ALFEE的高見澤俊彥桑。”岡田有希子偷笑。

高見澤俊彥是秋元康的好基友，一個長發飄飄，皮膚白皙，外表中性化的美男子。托胖胖青年的福，巖橋慎一跟他喝過好幾次酒，聽岡田有希子這么說，想起那位老哥的臉來，不禁一笑。

論外表，林佳樹比高見澤俊彥要美得多。

但巖橋慎一大概明白，岡田有希子說的像，是指第一眼看上去的感覺。

“這位林桑是視覺系樂隊的成員。”巖橋慎一告訴她。

岡田有希子對這些音樂流派挺清楚的，聽他解釋，點點頭表示明白，“這位林桑……”她學著巖橋慎一的叫法，“是要拜托您制作唱片？”

“嗯。”巖橋慎一點頭似的低下頭看她。

什么也沒說，越是這樣，岡田有希子反倒有點偷聽主動自曝的不好意思，沖他孩子氣的眨眨眼睛。

巖橋慎一叫她這個反應給逗笑了。

岡田有希子趁此機會，岔開話題，跟他說：“上次去熱海郊游拍的照片，我拿給明菜桑看，她看的很開心哦，還羨慕我能去熱海賞櫻。”

“是嗎？”巖橋慎一聽著。

岡田有希子認真點頭，“我還把吉田桑看到您的藍襯衫以后靈光一現寫出了新歌的事跟明菜桑說了。”

最近的岡田有希子，一提到吉田美和就是一副仰慕的迷妹樣子，“明菜桑也稱贊了吉田桑的才華。”

“是嘛。”巖橋慎一聽著。

岡田有希子的話題打開，正要再往下說，錄音室的門又被敲響，田島貴男去而復還。

“有希子，茶就拜托了。”

巖橋慎一和田島貴男又坐下來。

“好的。”

岡田有希子自動進入錄音室小妹角色，撤換掉剛才的茶，又去泡新的。田島貴男看著小蜜蜂一樣忙忙碌碌的岡田有希子從他眼前飛過。

ORIGINALLOVE出道之前，時不時被叫到錄音室這邊來幫忙，田島貴男見過岡田有希子好幾次，雖然幾乎沒有說過話。

“林桑回去了嗎？”

“是的，我和YOSHIKI君道別以后，才又回來的。”田島貴男有點拘謹的回答。

巖橋慎一“哦”了一聲，看了看田島貴男，一邊猜他為什么又回來，一邊找話說。音樂人跟制作人坐到一起，最現成的話題就是專輯制作的進度。

“還可以。”田島貴男回答的言簡意賅。

他本來就不善言辭，說起話來，每一句都像是在畫句號。

“現在的發片進度，是一年一張。”沒辦法，只能巖橋慎一多說兩句，圍繞他的樂隊，“我看過樂隊出道以來的數據，總體來說很平穩，而且，歌迷的忠實度很高。”

田島貴男隨聲附和，“樂隊的制作人依田桑也這么說。”他把依田的話轉述給巖橋慎一，”依田桑的意思是，樂隊現在缺一支能打開名氣的曲子。”

ORIGINALLOVE面臨的問題不是音樂質量不高，而是沒有一首熱門歌。

“是這樣。”巖橋慎一點頭。

渡邊萬由美的事務所，在ORIGINALLOVE的唱片宣傳上倒也不含糊，宣傳期時該打的都打了，樂隊上一張單曲還幫忙找了電視曲的宣傳，但收效都不理想。

宣傳這件事，如果收效不好，事務所就只能考慮縮減宣傳經費。

不過，渡邊萬由美倒不是放棄了樂隊，她的意思是“等待時機”。

“等待時機？”ORIGINALLOVE是UMIZ的歌手，他們的動向巖橋慎一不清楚，這還是第一次知道渡邊萬由美關于樂隊的想法。

但是，渡邊萬由美的想法也很好理解、并且目前看來是個“最優解”。

數據穩步上升，卻難以出熱門歌曲，這樣的樂隊是標準的厚積薄發型。ORIGINALLOVE的風格不太合當下的主流，田島貴男和成員們也在找尋這個平衡。

這樣的情況下，比起繼續投入大額宣傳成本，不如讓樂隊平穩。渡邊萬由美如此考慮，思路是對的，換成其他事務所的老板，也會如此選擇。

再說，反正以他們現在的銷量，每次發唱片都能賺錢，雖然賺的不太多。這樣的樂隊，就是所謂的“中堅”。

“等待時機。”

但渡邊萬由美的這句話也巧妙。

時機是什么樣的時機？

一支有穩定受眾，不大賣但是也能賺錢的樂隊，對事務所來說也很不錯。但那個“走紅”的時機到底會不會到來，就說不準了。

田島貴男迷茫的也是這句“等待時機”。

一支在樂隊天國上急不可待展示自己的“活動珠寶展臺樂隊”，這樣的ORIGINALLOVE和田島貴男，也是希望樂隊能夠走紅，而不是滿足于這個現狀的。

田島貴男心中迷茫，陪林佳樹過來見巖橋慎一，見了他，就想聽聽他的看法。

飛越泡沫時代 585. 等待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