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軍齊聲高呼,喊了一遍又一遍。
“里面聽著,賊王曹易顏已死,尸首停在我處。”
“爾等但有忠義,當立刻出城跪迎,即可準許歸葬,入土為安,否則,暴尸在外,臣節何存?”
“勿謂言之不預也!”
高澤是新奉旨,拿了人頭趕到舒陽府,新任的禪師辯玄,以及真人霍無用也跟隨之。
“你說,他們會降么?”高澤看了半刻,轉身問著。
霍無用怔怔望著城墻,目光好像要穿透重重甲兵,說著:“會的,城內人心已崩……不消一日,必有捷報……”
霍無用忽然從恍惚中醒轉,看了沉默不出聲的辯玄一眼,心里暗嘆。
其實皇帝是傾向道門,可是道門尹觀派據說惡了某個貴人,這還罷了,更重要的是,宮變時,道門竟然無人站在皇帝這方面,反站在老皇帝那方。
也許可以辯解,事情突然,道門不知,只是盡忠職守。
可失了圣眷是真。
更不要說,皇帝引蛇出洞殺得曹易顏時,道門不知道是不知,還是有想法,竟沒有動彈。
而梵門悍然入場,協助斬了曹易顏首級。
這一消長,想扶也扶不起。
“原來如此!”高澤連連點首,瞇縫著眼看著遠處:“不知里面蜀廢人,聽見這消息如何?”
“是不是惶恐之極?”
這才是高澤來的用意,皇帝不想讓蜀王回去了,一了百了才是最好。
“想想咱家小時也是聽聞前魏傳說長大,到臨終時,不想也沒有什么殉死之臣……”高澤突有感慨說著。
話還沒有落,就見聽警號傳出,就見城門而開,一將率五六百人,直沖而出。
受此反應,鼓號聲中,鄭軍轟然列隊變陣。
“沒有別人,就這一支?”高澤被打臉,稍一尷尬,卻也注目,只見城門開了,卻沒有別的隊伍出陣,甚至高墻上,諸將兵都默默注視,一聲不吭。
“為了大王,為了大魏!”
“五百年養士,效死之時,就在今日”
古指揮使回頭一看,胸中一陣惡悶和凄涼,卻振臂呼喊,聲音慘厲。
“殺!”
只見本陣一千騎軍飛奔而出,繞陣而過,直刺左翼。
“射!!”騎軍中先傳來一聲嘶啞吼叫,尖銳呼嘯,一陣箭雨撲入魏軍,霎時濺起一片血花。
接著放還弩弓,馬匹長嘶,馬蹄踢起因下雨而變得濕滑的泥土,如雷的馬蹄聲撼動了大地,等著靠近,齊聲暴喝,亮起連片如墻的雪亮刀光。
“殺!”古指揮使怒吼著,同樣迎了上去。
鐵流狠狠撞在礁巖上,礁巖到底是步兵,并且人少,刀光起落,血潮破開,慘叫和哀號中,連續不斷的肉體相撞的悶響,近百步兵被踐踏,消失在馬蹄下。
一瞬間,騎軍就擊穿了魏軍,沖了過去,每個人都帶著鮮血。
“回轉,組陣!”
這一沖鋒,騎軍倒下了數十,可魏軍損失了二百余。
很快,騎軍就滾滾集中,沒有一絲的喧嘩,軍紀森嚴,肅然列陣,散出攝人的殺氣,集中在魏軍一里之外。
“沖”
騎兵一齊吶喊,似乎整個大地都抖動了一下,向前沖鋒,一里之地,不過才供騎兵加速,轉眼就沖至。
“殺!”
古指揮使繼續怒吼著,已身中數創,滿身污血。
“轟轟轟”
被風暴刮過一樣,沖鋒騎兵所到之處,踐踏戳刺砍劈,立刻滾倒一大片缺口,刀光所至,人人掀倒……幾息間,能站立的魏軍不過五十人。
古指揮使身中數刀,呆立數秒,轟一聲跌下。
“回轉,組陣!”
“沖”
沒有憐憫,第三次沖鋒,奔滾鐵流碾壓過去,刀光起落,等沖過,已沒有一個魏軍站立,只剩遍地的兵器和尸體。
“全死了!”高澤長長嘆出一口氣。
“高公公,敵人要降了!”霍無用突然之間說著,神色有點惆悵。
“……不至于如此吧……”高澤有些轉不過彎來。
“殉死的人死光了,大家就可以體面降了。”霍無用依舊淡淡的說著。
“……”高澤放眼看去,見一直沒有關的城門,涌出了黑壓壓一片各色袍服的人群,轟然一聲齊刷刷跪倒在地。
就算是太監,其實也聽聞節氣之說,泰山鴻毛之論,可高澤真看見了,才知道,死的如同草芥。
降迎的人群很識趣,各自按照身份高低等秩,高聲唱出名字,并且奉上旗幟門鑰之類象征物。
“諸位雖身事賊營,然能臨崖勒馬,棄暗投明,也不失明智之舉。”
這時降了,就沒有多少功勞,但是還有大將受降,說了些安撫人心的話,卻不入內,而是大軍涌入,接受城門,卸下降軍武器。
“高公公,可以進了!”等過了半個時辰,高澤才踏入城內,郡城官道上,三丈一哨五長一列,站立都是警戒的甲士,個個肅容,如臨大敵。
沿街坊樓中,個個門戶禁閉,只有人馬沉重的腳步聲,和偶然的殺聲。
郡守府
高澤在蹬著下馬石下來,隨行侍衛也一齊滾鞍下馬,先進去清場的侍衛疾趨而出,磕頭行禮:“拜見高公公!”
“嗯!”高澤傲然抬頭看去,入眼就是斗大銅釘,火光下閃了他的眼。
高澤心里噗笑了下。
郡守府,似乎改制成皇宮,大門改成了成九排九列分布81顆門釘,而哪怕不削爵,蜀王也只能63顆。
單這項,就是大罪。
門口一片火光,照在高澤冷峻的表情上,只是除此之外,并不見人影。
望去府內蕭索空寂,在雨絲中昏暗幽沉。
“怎么回事?”看著這幕,高澤心生困惑:“府內沒有任何動靜?”
“公公,我們查了,據說傳了消息,說應賊受死,蜀廢人就持劍,將幾個妾姬殺死。府邸內宮人就嚇的散了。”
“只剩幾個舊人”
“公公,并且我們聞到了桐油味,怕是要點火。”
“事涉宗室廢王,我等不敢擅專,就等著您來發話。”
高澤心中一怔:“唉,這又是何必呢,咱家就是來驗明真身的……周圍就沒有人了?有沒有逃生的地道?”
“周圍一個人也沒有,只有臺上……這都封死了,地道也在排查。”
“不過這本是郡守府,哪來的地道,匆忙也挖不了多長”
“公公,不知您看?”侍衛膽怯看了看高澤,叩頭請示。
“你辦的不錯,要是生擒就好了……想必陛下仁德,必想要這結果。”高澤點點頭:“不過,蜀廢人心存死志,咱家也覺得這是奢望了。”
“生要見人,死要驗尸,咱家奉旨前來,必須驗明正身,帶回京城,可不能含糊。”
“不過,且先聽聽蜀廢人怎么說。”
“你們守著,咱家這就進去看看”
說罷高澤不再說話,只帶了二個侍衛進去,門一推,門就開了,高澤踏步入內,侍衛亦步亦趨,發覺里面的確在改造,但是大部分只修建了一半甚至更少。
府里幾乎不見人,一片空場上有個高臺,下面滿是柴,明顯聞到了桐油味,一眼看去,蜀王斜坐中間,身穿冕服,面色蒼白,面對著眾人。
他身側只有個中年太監。
竟然都認識,卻是蜀王府原本一個執事羅太監,似乎是外出采購貨物的,蜀王府被查時沒有被抓獲,不想眼巴巴跟隨舊主到了這里。
不知怎的,高澤嘴角閃過一絲難以覺察的微笑,回顧左右說:“蜀廢人早有準備,很好,很好!”
說罷再進幾步。
“是你?”蜀王見是高澤,似乎略覺意外,只用輕蔑的眼神掃了一眼。
“殿下可是有話要說?”高澤上前幾步,略行一禮,表示不忘家奴身份,尖聲喊著。
“高澤,你來了……孤的兄弟如何了?孤府內……又如何了?”蜀王問著,他話平靜,語句清晰,甚至帶著金石碰撞之音,了無恐懼。
高澤一恍惚,似乎他還是當年蜀王,自己是宮內一內侍。
“了不起”高澤頓時收斂了戲弄輕視之心。
“齊王自覺罪大,在先帝棺前自盡,齊王妃殉情,皇上憐憫,格外開恩,其子雖圈禁,卻也衣食無缺。”
“寧河郡公闔府安好,只是聽聞上折自請,為先帝守陵。”
“徐太嬪,有先帝遺腹子,遣太醫以侯宗碟”
“本來殿下也如此,奈何殿下倒行逆施,實在神人共憤,社稷震怒,不得不罰,以警示后世……已賜死殿下三個兒子,其中就有魏世子。”
“蜀王妃,趁人不備,夜里懸繩了。”
“她去了?”雖然早有預料和風聲,親自聽見,蜀王還是全身一震,并不恐懼,只是空洞又悵失,沉重坐著,凄迷的注視遠天縹緲云霞,只是喃喃:“在地連理枝在天比翼鳥……死了好,死了也好”
“除此之外,皇城司正在拉網排查,刑部大牢已押解過千,大理寺正連夜審理,就等著秋后問斬。”
“不過,殿下的幼子才3歲,陛下幾番斟酌,還是免死圈禁,和齊府相同。”
“哦,好侄子竟然還給我留了條根。”蜀王兀坐高凳,滿目悵惘,不知過了多久,方聽蜀王嘆息一聲,將酒杯中的酒一飲而盡:“是么,人不與天爭命,我……我認命就是,也好,我們全家,一起去見太祖和父皇去。”
“好侄子,皇叔先走一步,在九泉之下盼你。”
蜀王哈哈大笑,說話的口氣已經和喝醉了酒一樣,羅太監面無表情,磕頭:“奴婢這就恭請主子歸天”
說著,丟出火把,火焰轉眼燃遍高臺,就算飲了麻藥,可火光中,蜀王痛的四下翻滾,卻沒有叫一聲。
高澤看的冷汗淋漓,指甲都掐入肉內,一掃眼,兩個侍衛也目瞪口呆,久久不能回神。
“……果是太祖子孫,竟然剛烈如此?”高澤心中暗嘆著,環顧四周,卻又涌現出欣喜。
“齊王、蜀王、應賊王都已死,亂了這么久,終于天下要太平了!”
“下面,就是陛下的天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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贗太子 第一千一百八十四章 兩軍靜觀殉死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