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嬌寵之名門閨香 番外017太嫩
難道二位還想和他們講道理?!
小蝎的這句話既刺耳,而又實在。
就現在的結果來看,他們與懷人講道理顯然是行不通的。
羅其昉與駱光清皆是臉色僵硬,面露尷尬之色,被小蝎方才那番話說得啞口無言,無言以對。
岑隱靜靜地看著二人,眸光微閃。
自他抵達懷州后,對羅其昉和駱光清基本上是抱著放養的態度,由著他們自己去做,但是對于他們到底做了什么,他是一清二楚的。
他故意沒有事先提點他們該怎么做,而是看著他們如何行事。
四月底,岑隱定下了要準備五萬個帳篷后,就看著他們去軍中讓人收集準備,又派人滿城采買布料和找繡娘,興師動眾,不僅是大越城,幾乎是大半個懷州都知道朝廷要定制一大批帳篷。
結果,因為他們的大肆采買,數城的布商都開始漫天漲價,不僅油布漲價,還有不少人故意囤貨,只肯出售手頭的一部分貨品,還托辭說缺貨,就算羅其昉表示,這是為了地龍翻身做的準備也沒用。
商人皆是逐利,他們的眼里只有近在眼前的利益,根本就不會理會到底是為了什么,以致羅其昉二人反而被這些商人牽著鼻子走。
另外,羅其昉聘用繡娘做工也是按日結算,以致那些繡娘消極怠工,反正做一天縫二十個帳篷是那么幾個銅板,縫十個帳篷也是一樣的銅板,何必做那么多呢!
也因為如此,忙活了那么久才整出了區區一萬個帳篷。
錦衣衛每天都會把這些事稟到岑隱面前,他也就這么聽著,看著,直到今天才出手。
歸根究底,羅其昉和駱光清對待懷人的手段還是太軟了。
他們并不是沒能力,說到底,大盛拿下懷州也不過一年有余,這一年半中,懷州從一開始的民心不穩,百廢待興,到現在的欣欣向榮。這若是不知情的人來到懷州,怕是想不到前年底的懷州是何模樣……
但是,羅其昉和駱光清還是太嫩,做事顧忌太多了,以致畏首畏尾的。
岑隱淺啜了口熱茶,優雅地放下了茶盅,淡淡道:“你們要認清一點,這里是懷州。”
“前年,它還是懷國。”岑隱的最后一句話說得意味深長,“有道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懷州人不是大盛人。
懷地自古以來都是民風彪悍,百姓好戰,爭強斗狠,本來就沒那么容易馴化,再加上懷州歸順大盛也不過短短一年半而已,現在的懷州乍一看還算安穩,風平浪靜,實際上,懷州百姓的心里對大盛或多或少都是有所排斥的,懷州的“安穩”其實不過是一層紙,可以輕易被戳破。
治理懷州,不能像治理大盛其他州一樣,手段太軟,就會像羅其昉和駱光清這般被牽著鼻子走。
羅其昉二人的臉色又難看幾分,依舊無言以對。他們都知道岑隱說得沒錯,是他們大意了。
屋子里陷入一片沉寂。
不知何時,窗外的燦日被云層擋住,連帶屋子里也暗了三分。
岑隱瞇了瞇眼,隨手撣去了飄在肩頭的一片殘花,簡簡單單的動作就透著一股殺伐之氣,寒氣四溢。
羅其昉和駱光清不由打了一個寒顫,再次意識到眼前這個青年可是東廠廠督岑隱,那個殺伐果敢、人人敬畏的岑隱!
岑隱徐徐又道:“若你們連小小的懷州都拿捏不住,那就不用再管了!”
岑隱的聲音沒有一絲起伏,清冷如水。
羅其昉和駱光清的眼睛瞬間都瞪到了極致,心里浮現出同一個念頭:
岑隱果然是要奪權!
他讓他們不要管,那就表示岑隱打算在懷州安插他自己的人手,他這次來懷州帶了不少東廠與錦衣衛的人,這些人經常在城中游蕩,全都在對懷州虎視眈眈,不知何時,就會意圖插手懷州的政務與軍務。
警惕之余,羅其昉和駱光清兩人心里又覺得慚愧,幾乎是無地自容:終究是他們太沒用了,給皇上丟臉了。
當初皇上從懷州返京前,親自把懷州交給了他們,當時他們就暗自發誓,要替皇上看好懷州的,這才短短一年,他們就出了這么多岔子……
羅其昉和駱光清彼此互看了一眼,皆是暗暗咬牙,在對方的眼里看到了同樣的決心。
不就是強征嗎,不就是一些帳篷嗎,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們當初既然連這片懷國都拿下了,現在又何懼這些小小的阻礙!
他們手頭有兵,他們的背后有大盛、有新帝作為倚靠,他們又有什么不敢做,不能做的!!
兩人的眼睛里都燃起了熊熊火焰,血脈僨張。
羅其昉深吸一口氣,神色變得異常的堅定,直視著岑隱幽深如淵的眸子,毅然道:“岑督主,下官立刻去辦,一定會把事辦好。”
“下官愿立下軍令狀,請岑督主‘放心’。”
羅其昉在最后兩個字上加重音量,仿佛在說,懷州就不勞岑隱“操心”了。
岑隱挑了挑右眉,臉上看不出喜怒,揚手做了個手勢。
小蝎立刻取來了筆墨紙硯,以鎮紙壓好一張絹紙的兩角,意思很明確了,讓羅其昉自己寫軍令狀。
羅其昉既然都放了話,就猜到了岑隱既然想要奪權,一定會抓住這個機會讓他寫軍令狀。
果不其然!
羅其昉案首闊步地走到了書案前,他自己磨了墨,然后提起筆,一鼓作氣地寫完了軍令狀,又就著印泥在左下角按下了指印。
大紅色的指印在雪白的紙上如鮮血般刺眼,宣示著羅其昉的決心。
小蝎吹干了那份軍令狀上的墨跡,接著就把它呈送到岑隱跟前。
岑隱瞟了一眼軍令狀,神色淡淡,跟著,目光又看向了另一邊的駱光清。
“……”駱光清心里咯噔一下。
岑隱吩咐道:“駱光清,你即刻帶三千人去通尓城,那里是震中,屆時,遭受的損傷也定是最為嚴重的,由你親自負責當地百姓的疏散和安置,并統管、協調周邊幾城的事宜。”
“現有的物資都帶上,還缺的……”說著,岑隱的目光再次落到了羅其昉身上,“就看他能籌到多少了。”
羅其昉只覺得肩頭像是壓了一座小山似的,沉甸甸的,壓力更大了。
岑隱的右手成拳在案頭叩動了兩下,又問道:“對于通尓城周邊幾城,你們有什么打算?”
“這幾城的知縣、守備是何人?能力如何?”
岑隱又拋出一連串的問題,羅其昉神色一肅,理了理思緒,對答如流。
屋子里三人的說話聲此起彼伏,間或著,有風拂翠竹的沙沙聲響起。
直到半個時辰后,羅其昉與駱光清才一起退了出來。
兩人相視苦笑了一下,皆是滿頭大汗,從頭發到衣裳都濕了一大片。
羅其昉從袖袋中摸出一塊帕子擦了擦額頭的汗液,回想著方才的一幕幕,眸光微閃,思忖著:這位一度代替廢帝慕建銘手掌大盛朝堂的岑督主果然不是什么普通人,連他身邊一個近身服侍的小內侍都不簡單!
駱光清也與羅其昉想到一個方向去了,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又回頭朝后面的屋子望去。
這一瞬,羅其昉與駱光清開始有點同情京里的人,尤其是內閣的幾位閣老,他們整天和這么位祖宗共事,怕是會被他折騰得折壽好幾年。
同情之余,羅其昉心底又有一絲唏噓,神情復雜地輕嘆道:“難怪啊……”
也難怪這么些年,京里的那些個文武百官都是服服帖帖的,不敢出什么幺蛾子,畢竟在岑隱的面前,在這種絕對的權勢與威壓下,他們怕是連個“不”字都說不出來,只能依令行事。
不知道是誰輕輕地嘆了口氣,風一吹,那嘆息聲就被吹散,連空中的云層也漸漸散去,那烈日又開始釋放出灼灼的熱量。
駱光清也擦了把汗,回過神來,看著羅其昉正色道:“其昉,我今天下午就啟程,這里就交給你了。”
通尓城是重中之重,時間緊急,他必須即刻帶兵出發,盡量將這次地龍翻身的損失降到最低才行。
羅其昉對著羅其昉拱了拱手,“駱兄,一路順風。”
兩人都振奮起了精神,箭步如飛地離開了。
他們也該干活去了!
這一次,他們已經給皇上丟臉了,不能再出任何岔子了!
接下來他們必須辦得漂漂亮亮,讓岑隱挑不出錯處才好。
岑隱依舊坐在窗邊,靜靜地望著窗外搖曳的翠竹林,修長的手指在手邊的白瓷浮紋茶盅上隨意地摩挲著。
這兩個人啊,委實太嫩了……
岑隱估摸著自己一年內怕是回不了京城了。
小蝎機靈地去給岑隱重新泡了一盅新茶,屋子里又飄起了屬于龍井的茶香,淡淡的,沁人心脾。
接下來的幾天,駱光清與羅其昉所有的動向又一一地由錦衣衛繼續稟到了岑隱這里。
駱光清與當天下午就率領三千精銳快馬加鞭地離開了大越城,去往百里外的通尓城,隨他一起上路的還有一萬個帳篷、二十車糧草與兩車藥材。
次日,也就是六月三十日,羅其昉就擬出了一道強征令,以一種以為強勢的態度在包括大越城在內的數城內強征大批量的油布,遭到了那些布莊的聯合反抗,最后,還是羅其昉出動了軍隊才把這些鬧事的商戶鎮壓住。
“……督主,羅大人這兩天一共征到三萬匹油布。”一個方臉的錦衣衛維持著抱拳的姿勢,一五一十地稟著,“都是那些懷州商人故意囤積在布莊內的布匹,本來他們還打算繼續哄抬價格好賣個高價。”
方臉的錦衣衛撇了撇嘴,不屑地說道:“雖說商人逐利,但馬上就有天災降臨,弄不好不知道要死多少人,現在要用上這些帳篷的可是他們懷州自己的百姓!”
這些懷州商人此舉無異于發國難財了!對于這種無良奸商,何必跟他們講什么道義!
錦衣衛一邊稟著,一邊忍不住去打量岑隱的神色。
岑隱坐在一張紅漆木雕花案后,一手拿著一把刻刀,一手拿著一塊嬰兒拳頭大小的雞血石印石,慢條斯理地刻著印石,隨意的一個動作都是說不出的優雅。
這塊雞血石小印已經刻得七七八八,印鈕上蹲的紅狐貍栩栩如生,爪子里還捧著一朵大紅牡丹花。
岑隱由著慢慢悠悠地以刻刀雕琢著印鈕上的細節,如花蕊,如狐貍眼,如狐貍爪子……一下又一下,刻刀在印石上發出細微的聲響,比窗外的風拂樹葉聲還要細微。
“嚓嚓嚓……”
“沙沙沙……”
方臉的錦衣衛繼續稟著:“此外,羅大人還在各地發榜,以每頂帳篷四文的價錢招募婦人來縫制帳篷,現約莫已經招集了兩千婦人。另外,周邊幾城也在知縣、守備的主導下招募人手……”
他很快就稟完了正事,抬頭又看了岑隱一眼,見他還在刻印,自覺地閉上了嘴。
他既不敢走,也不敢打擾岑隱,生怕打擾到他。
萬一害得督主毀了這方小印,自己可擔待不起啊!
錦衣衛低眉順眼地站在一旁,一言不發,時間靜靜地流逝,屋子里靜悄悄的。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岑隱終于放下了刻刀。
他把手里的這方小印把玩了一番,又仔細端詳了一番,然后勾唇笑了。
昳麗的面龐,眸子清亮,艷色逼人。
“小蝎,你去把王程輝叫來。”岑隱淡淡地吩咐道,同時仔細地把手里剛刻好的雞血石小印收了一個紅木匣子里。
那紅木匣子精致漂亮,匣子上刻著牡丹花紋與云紋,一看就是用來送人的。
莫非這小印是督主打算贈于誰的?方臉的錦衣衛忍不住心道,心里多少有些好奇這到底是送給誰的。好奇歸好奇,就算讓他吃了熊心豹子膽,他也不敢打探督主的事。
小蝎立刻領命,退出去的同時,也把那方臉的錦衣衛給捎走了。
又過了一炷香功夫后,一個高大魁梧的東廠番子就隨小蝎進來了。
“王程輝,”岑隱指了指案頭的那個木匣子道,“你親自把這個送去京城……”他本來想說沐國公府的,話到嘴邊還是改了口,“送給皇后。”
小蝎垂首不語,捧起匣子遞給了王程輝,他自然知道這匣子里的東西到底是送給誰的。
“是,督主。屬下今日就快馬加鞭趕去京城。”王程輝神色鄭重地接過了匣子,心里嘆道:督主對皇后娘娘真好,人在懷州也一直想著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真不愧是督主的義妹!
王程輝登時覺得自己身負重任,小心翼翼地捧著匣子退了出去。
隨著他的退出,屋子里又恢復了平靜,唯有庭院里的花木搖曳不已。
這邊的氣氛平靜祥和,可是大越城里卻不平靜,可謂浪潮迭起。
七月初三,兩萬頂帳篷從大越城發往了通尓城。
距離軍令狀上的五萬頂帳篷,這還遠遠不夠,大越城還有其他周邊會被地龍翻身波及的地區也同樣需要帳篷。
羅其昉還在繼續貼榜雇傭婦人,這帳篷做起來不難,并不需要高明的女紅,朝廷給的銀錢也不少,不少周邊村鎮的婦人也都來應征。
羅其昉干脆讓那些婦人在當地縫制帳篷,然后由軍隊每天到各村鎮負責將完成的帳篷運送回大越城。
與此同時,強征油布的事也沒停下,聲勢浩大。
七月初四,羅其昉親自帶人到布商在大越城西的倉庫中又搜出了一大批油布,以五月初的市價強征了去。
城里的商人越來越不滿,積壓了好幾日的怒火節節攀升,到了此刻,他們的怒意終于如火山般爆發了出來。
由商會的會長與幾個長老牽頭,十幾人氣勢洶洶地去了拓族族長的府邸,想請對方出面為他們商戶主持公道。
“拓哈拉,這些大盛人實在是欺人太甚!”
商會的會長是一個六十幾歲、發須花白的矮胖老者,一見面,就喋喋不休地抱怨了起來,把這些天朝廷在周邊幾城強征油布的事一一說了。
中原千百年來,都是重農輕商,商人在大盛的地位不高,但是南懷與大盛不同,從來都沒有重農輕商的概念,這些富足的商人在原南懷的地位還是頗高的,只低于各族族長與朝廷官員們。
也正因為著幾百年來順風順水的日子過慣了,他們行事一向囂張自我,隨心所欲,唯利是圖。
“他們這簡直就是強盜!”另一個留著虬髯胡的中年男子憤憤地罵道。
其他商會的長老們也是紛紛附和,心里覺得這些個大盛人簡直是莫名其妙,先是神神道道地非說近期會有地龍翻身,還要做什么帳篷。
當時商會就開會討論過這件事,想著不管這些大盛人是不是有毛病,對他們而言,這是個賺錢的機會。
所以,他們就開始逐步囤貨,逐步漲價了,并開始壟斷,甚至也把那些商會以外的小商戶也都拉攏起來,讓他們統一戰線,就等著放長線釣大魚,大賺上一筆。
計劃起初進行得很順利,他們中的不少人也靠著逐步提價,限購,賺了一筆,他們正琢磨著要再繼續提價時,沒想到大盛人突然改變了策略,居然搞起了強征!
按照強征給的價格,他們根本就掙不了多少銀子,那還不如上個月就賣了呢!
想著剛剛被強征走的油布,幾個商戶就覺得好像被剜了塊血肉般,心疼極了。
“拓哈拉,你和其他幾位族長可要為我們做主啊!”商會會長對著包括拓哈拉在內的幾個部族族長行了懷人的禮節,義憤填膺地說道。
拓哈拉與其他幾位族長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
這種做法不想羅其昉的風格,他們幾乎可以猜到這是那個什么岑隱在背后策劃。
這些族長本就對岑隱的目中無人不滿了,現在更甚。
其中一個族長摸著人中的胡須道:“什么地龍翻身!依我看,這不過是借口,是攬權的借口!要是現在不把那個岑隱的氣勢壓下去,這懷州,可就沒有我們的容身之地了!”
其他族長與商會眾人也是紛紛點頭。
“必須要討一個說法!”拓哈拉重重地一掌拍在案上,令得案上的果盆、酒杯都震了一震。
眾人皆是心有同感,于是擇日不如撞日,他們便一起出發了,打算去討個說法。
這一行人都沖去見了羅其昉。
七月的夏蟬歇斯底里地鳴叫著,似乎在為他們助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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