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女推官 對恃(二)
日頭在段長歌身上渡上了一層茫茫金色,讓他看起來整個人都有些飄渺,臉上虛蒙蒙的籠了一層虛白。
“師傅。”段長歌低垂著頭輕笑一般淡淡的說著:“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
“找死!”無涯老人冷冷的盯著他,眸中迸出陰鷙冷冽的殺意,幾乎是同時,他手中的長劍赫然挑出,一股戾氣陡然欺了上來!
段長歌眼皮一抬,眼光掃過圍上來的無涯老人,冷笑一聲,身子向后一側避開,手中立刻遞出凌波長劍,斜著刺過去,朝無涯老人的手臂削去。
無涯老人見狀連忙收手,險險躲過凌波劍的劍鋒,可無涯老人終究是一代武學大家,比段長歌年長了三十多歲,資歷自然是不可比擬,他雖是躲避著,可手中的長劍卻在半路上將劍鋒一轉,劍尖忽然滑過段長歌那一邊未受傷的肩頭,而后長劍猛然刺入,段長歌大吃一驚,關鍵時刻整個人向后旋身了半周,才險險避開,卻依舊被那一劍挑開一道血口子!
段長歌向后退了幾步才穩住身子,挑起的眼光凌厲得如同冰凌,他手腕一轉,長劍一抖,緋紅的衣裳便隨著劍氣上下飄飛,劍影揮灑自由,無涯老人冷哼一聲,長劍挽出劍花,劍尖流瀉著的劍花,如靈蛇萬道,與段長如秋水微漾,光色清冷的凌波長劍不斷的撞擊,驟然化為數不清的斑斕星芒!
段長歌長劍幻出一重又一重的劍雨,時而輕靈飄忽,劍身冷氣繚繞,只覺得那道紅色的身影飄忽在無數光環劍影之中,讓人根本看不出他下一招出向何處!
無涯老人迎著他的劍式,瞇起了雙眼,此刻他不敢小覷了他這個一手教導出來的徒兒,手下雖一味迎著段長歌,可他所使劍法不但不減凌厲,反而更陰毒上三分,一瞬間,兩人的身影頓時困在那繚繞刺目的劍光之中。
是生是死,誰都不知曉。
正午日頭正在人的眼睛下不斷的西移,此刻漸被烏云遮住,一片陰云遮蓋了天空,天地間似乎陡然涼快了許多。
即便在意識朦朧之中,白寒煙依舊能感覺到倒,有絲絲涼風不斷得從她的脖頸中灌入,她莫名感到冷,那是從心底里漫出的冷。
白寒煙猛然醒來時,窗外雨滴漸凝如霜,秋雨凝了露水,屋內繚繞的沉香,輕煙朦朧,那是屬于段長歌身上的味道,一下子就讓她熱淚盈眶。
她猛然做起身,看著滿眼綾羅,寒玉鋪地,紫琉璃做帳,室內陳設都是皆是水晶所制,她一時竟然不知是身在何處,茫然的呆愣在床上,四處搜尋段長歌的影子。
“你醒了。”
一雙如明珠般璀璨的眼眸落在白寒煙眼前,隨后,那人歡喜的高聲喊道:“大哥,寒煙醒了,快來看,寒煙她醒了!”
“恩。”
不遠處男人低沉的聲音悠然的傳來,喬初的聲音如一道驚雷砸在了白寒煙的心頭之上,讓她猛然醒悟,意識也全部回歸,她驚駭的哽咽道:“長歌!”
幾乎同時,白寒煙的手腳立刻向床外爬著。
“我勸你還是老實待著這兒,他舍了命的換你平安,你自己不知道珍惜,出了這個門我可護不了你。”
喬初坐在房內一個角落里,陰暗的日光照不到他的臉龐,讓他整個人看起來都那么陰鷙。
“我不需要你來維護,就算死,我也要和他死在一處。”白寒煙冷眼瞧著他,怒氣沖了上來,她一把掀開被子,就要往外走。
“你要想死,沒人能攔得住你,可你想沒想過你若死了,他怎么辦?”
喬初一聲沒有感情的話淡淡的傳來,白寒煙手下的動作一頓,良久,她似乎品出他話中的另一層意味,緩緩抬起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淚涌了上來:“喬初,你是說長歌……此番會全身而退。”
“你若不去打亂的話,會。”
喬初漫不經心的甩了一句話,話落后便不在言語,白玉坐在她的床邊,一個勁的對她點頭,急聲道:“寒煙,你相信大哥吧,他不會騙你的。”頓了頓,似乎是怕白寒煙不相信,又道:“也相信段大哥。”
白寒煙握緊了被子,心里頭的苦澀從舌根漫出,一直達到兩眼,眼睛里的兩行眼淚,怎么也忍耐不住了,豆大的淚珠,撲落落的掉落下來。
“你最好收拾一下心情,不要哭喪著臉,你男人還沒死呢,更何況……一會兒還會有客人來。”
喬初終于從角落里站起身,口中的話不咸不淡,緩步走到窗下,將虛掩的窗子推開大敞,頓時一股冷風夾雜著豆大的雨滴盡數砸屋內,白寒煙瑟縮了一下。
不知因為風,而是因為喬初的話,讓她在這一刻想明白了許多。
紀挽月從醉花樓里走時,已經答應了段長歌,將地牢里歲寒和常鳳軒的尸體給他,可不過半個時辰,他竟然竟將白寒煙的藏身之地暴露給了無涯老人和楊昭。
紀挽月的目的很簡單,他不想讓白寒煙受傷,因為他心里很清楚,以段長歌對白寒煙的感情,他必定拼了命也會護著她,他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想要段長歌死。
“他,他怎么會變成這樣?”白寒煙仍然不敢相信,曾經那么讓她信任的人,讓她負了情而愧疚的人,怎么會變成這個樣子。
“他從來沒有變過,是你不了解他。”喬初負手在窗下,風帶著他的發在身旁繚繞著,傳來的語氣也很淡:“自始自終他始終沒有負的人,也不過是一個你罷了。”
白寒煙聞言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發不出來,她的確不了解紀挽月,也不曾用心去了解過他。
“他為什么非要至長歌于死地不可?”白寒煙想不通,段長歌沒有野心,不會在仕途上對紀挽月造成任何威脅,若單單是為了得到她,白寒煙不信他會這么糊涂,殺了段長歌,她也絕不會獨活,兩敗俱傷得辦法,紀挽月決計不會做的。
除非……
白寒煙微仰起頭,正好對上了喬初回望過來的眼,卻見他的唇邊掛了一抹涼薄又寡淡的笑容:“不錯,你是個聰明的女人,這一點不難猜透。”
白寒煙臉色鐵青,一時渾身顫抖不已,不自覺的她又想起在綺羅族,永樂帝臨走時回望過來的眼神,陰冷的如毒蛇一般,就如同地獄里的索命閻王一般讓人恐懼,如今過了這么久,竟然還能讓她在腦中如夢魘一般,揮之不去。
“所以,這也是我和段長歌聯手的原因,因為我們得目的都一樣。”喬初笑了笑,看著白寒煙似乎頗為高興道:“從綺羅族回來,皇帝便見著段長歌的選擇,他還是選擇了你,這也給了永樂帝一個殺段長歌的理由和決心。”
喬初說著這話,聲音里泛起了譏嘲,不知是嘲笑永樂帝,還是段長歌。
“他還是容不下我,容不下段長歌。”白寒煙自語一般的說著。
下了雨,窗外的風一陣緊似一陣,眼看著天色入了秋,微敞著的窗竄進來的風在屋內蕩來蕩去,寒意透過衣袍,沁得肌膚冰冷,白寒煙被子里的雙腿屈起,頭伏在腿上,伸手抱住了自己。
感覺到自己所處的床晃了兩晃,連眼前白玉盯著自己的臉也晃了一下,白寒煙此刻才后知后覺的道:“我們是在船上?”
“是啊!”白玉一雙眼泛著波光,他抿唇而笑,好像雙眼中有金芒萬點:“我第一回坐船,當真是有趣,寒煙,你是第一回坐船么?”
白寒煙神色一頓,想起她當年初入京城之時,便是在錦衣衛的船上,與紀挽月交了手,當時若不是段長歌來的及時,她恐怕就會命斷江無極的手中了。
白寒煙忽然抬起頭,似乎想明白了一般,好看的水眸似乎精芒一閃,她急聲道:“莫不是,我們在等的人就是……”
白寒煙的話只說了一半,她瞧見了喬初又望著窗外那雙眼,陡然銳利起來,而后,水浪被破開的聲音聰外傳了過來,且越來越大。
“瞧,他這不是來了。”喬初譏唇道。
白寒煙從床上坐起身,借著房間內燈光往窗外看了一眼,只見黃昏之中,山頂的輪廓當真宛如水墨畫扇,悠遠綺麗,除卻那突來的暴雨,讓一切變得烏云如墨,遮住了光亮,讓一切變得朦朧昏昏,看的不真實,只能聽見驟雨濺得船頂雨聲淅瀝,便是錦衣衛的大船破水的聲音。
沒過了多久,白寒煙感覺船身一頓,然后有一個人走上了船,在門外駐足了一會兒,雨似乎越來越大,白寒煙卻想,段長歌那件緋紅的錦袍應該會被浸濕了吧。
門被推開,紀挽月披著一身涼意和雨滴走了進來,白寒煙并沒有抬起眼,低垂著頭坐在床邊上,紀挽月的眼卻一直落在她的身上,一旁白玉似乎看出了什么,一個閃身竟然擋住了二人中間。
紀挽月的視線被遮住,雙眼陡然一沉,白玉縮了縮脖子,將求助的目光落在窗下的喬初。
紀挽月嗤笑一聲道:“真沒想到,你們二人現在竟然能如此心平氣和的相處,還真是讓我刮目相看。”
大明女推官 對恃(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