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踏青（三）

外面，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清晨略顯清涼的空氣中裹著甜甜的玉蘭香味，寺院里敲響了僧人們早課的鐘聲。九姐兒閉著眼，在床上瞇了一小會兒，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畫屏小心翼翼的推開門，又輕輕的把門關上，依舊發出了吱嘎的聲音，九姐兒揉了揉臉頰，干脆起身。

“畫屏姐姐，現在什么時辰了。”

“才卯時初刻，您且先睡一會兒，待會兒奴婢再叫您起身。”畫屏見見九姐兒起了身，趕緊把落下來的被子披在九姐兒身上，忍不住說道：“雖說是春天，但早晨還是冷得很，屋子里又沒有爐火，若您病了可怎么好。”

九姐兒伸出小手看了一陣子，手掌很小，雖然還是有些瘦骨嶙峋，但已經有了血色紋路，“早睡早起身體好，再說了，今天咱們還要與四姐兒一同去踏春，早早的準備好比較方便。”

她笑嘻嘻的說道，“我還沒見過這外面到底是什么樣子的呢，不知道與以前看過寺院的有什么不同。”或者可以說與上一世見過的那些仿古建筑有什么不同。九姐兒在心里默默的補充了一句。

畫屏只以為九姐兒終于有了些小孩子心性，便把衣服給九姐兒穿上，“還不是與咱們浙江那邊的一樣，有什么好看的。不過聽錦繡說每月九日，普度寺外面就會有廟會倒是可以買些長安的稀罕物。”

難怪二太太會選在這個時候出來，除了踏春，想來就是讓薛府的小姐們出來玩耍的，若真讓這些孩子心性的小姐在深閨中養著，沒生出毛病就怪了。

“明天才是九號，今兒咱們去后山放紙鳶，聽說后山還供著一尊大佛，倒是可以去拜一拜。”九姐兒雙眼彎彎的笑開。

等洗漱干凈，離開飯還有一段時間，九姐兒便讓畫屏把帶來的筆墨紙硯鋪上，認認真真的練起字來。不到半個時辰，姚媽媽就帶了早飯過來，吃過早飯之后也辰時二刻，卻依舊不見四姐兒的身影。

“畫屏，我們去找四姐兒，姚媽媽你就留在這里吧，若二嬸嬸有什么話要傳，也不會找不到人。”九姐兒的笑容中帶了幾分不明的意味。

“奴婢曉得，沒什么事打發的時候奴婢就去找鄧媽媽鬧嗑鬧嗑。”姚媽媽忽的笑了出來，又囑咐道：“畫屏，你可要好生照顧好小姐，這人生地不熟的，千萬別出了什么事兒。”

“您就放心吧，不是還有四姐兒么，那二姨娘也不舍得四姐兒吃虧不是。”畫屏本就激靈，在薛府薛府這些時間也明白許多事。

畫屏拿了食盒，特意帶了幾樣九姐兒喜歡的點心，喜滋滋的跟著九姐兒出了門，卻沒想就見四姐兒也帶著桂秋和采薇出來。

“九妹妹，我正想去叫你呢！”四姐兒臉上掛著笑容，剛走到九姐兒身邊就拉過九姐兒的手，看起來親密得很。

“奴婢采薇見過九姐兒！”

“奴婢桂秋見過九姐兒！”

兩個丫鬟手中都拿了東西，瞧見九姐兒便先上前行了禮。

“寺院里怎的就這般吵，還讓不讓人靜修了。落雨，你去瞧瞧院子里哪里來的阿貓阿狗，趕緊趕出去。”突然一聲怒喝從六姐兒的禪房傳出來。

“氣死我了，落雨，你竟然不聽我的話，拿小棍來，看我怎么調教調教落雨。紫薇給我出去看看，把那些臟東西趕走，全都趕走。沒用的東西！”六姐兒幾乎吼出來。

九姐兒的唇角上揚，這不是明擺著罵她和四姐兒嗎？不過聽這些話，那個叫落雨的丫鬟可得遭罪了。

“哪里來的野貓野狗在院子里撒潑呢！”

九姐兒抬了抬眉，看著這個她從來都沒有見過的丫鬟氣淡神定的走過來。她輕蔑的瞥了一眼四姐兒，最后才把目光落在九姐兒身邊，曲了曲腿，“奴婢見過九姐兒，見過四姐兒，你們方才可看見這院里有野貓野狗在亂叫的？”

她的眼中明顯露出幾分挑釁。

“你——”畫屏剛要開口，卻是桂秋把她拉住了，對畫屏使了個眼色，九姐兒也看了畫屏一眼，畫屏這才憤憤不平的退下。

“佛家以慈悲為懷，或許是寺院的僧人收養的，已經走了。你且去回了六姐兒吧，讓她寬心。”

那丫鬟怔了怔，看不出九姐兒臉上有怒意，便悻悻的退去。

“九姐兒，那六姐兒也未免也太囂張了，連一個丫鬟都敢這般對您，您好歹也是——”

“也是什么？現在我還失寵吶，這宅院里想與我撇清關系的，想落井下石的并不只那丫鬟一個。她不過是一條狗罷了，你被狗吠了幾聲，莫非還要對著它吠回來？”九姐兒揶揄的笑道，這話并沒有刻意瞞著四姐兒。

聽九姐兒這么一說，畫屏雖然心里有不快，卻不再糾結于此，鼓著腮幫子悶悶的不說話。

“四姐姐，那個丫鬟九兒怎的沒見過？”

四姐兒僵了僵身子，瞬間恢復過來，不屑的說道：“那兩個丫鬟是六姐兒身邊的二等丫鬟，卻比那一等丫鬟還受寵，叫做紫薇。她還有一個胞妹叫做紫云，都頗為受寵，母親也喜歡她們倆，聽傳聞說母親有意把這對姐妹抬了給三叔做妾室。”最后一句話確實壓低了嗓子。

九姐兒恍然，難怪那紫薇這般態度，難怪三太太這般怨恨二太太。這事兒或許連老太太都默許了。她心情突然非常好，兩眼彎彎，雖然還未見過那紫云，但這紫薇的姿色卻是上等，不過三太太會讓她們倆過門？三老爺會收了她們倆？她對這個三叔的印象只在除夕那晚，卻并不像貪圖美色之人。若他貪圖美色，在續弦之前就有幾房妾室了。

“九妹妹，你笑什么！”四姐兒有些摸不著頭腦，她早已經管過紫薇和紫云在下人中的囂張，就算她這個庶女也會讓三分，自然不會為了紫薇幾句話就氣悶，可九姐兒卻一臉淡然，難道她真如姨娘說的那般心思看不透？

“沒什么，咱們去后山吧。”九姐兒岔開話題。

果不其然，四姐兒不再追問，帶著一行人繞過幾條小徑，往后山走去。后山上的人不多，卻偶爾能看見三五個小姐帶著丫鬟結伴游玩。山路比九姐兒想象中寬闊不少，每隔十里便有供人休息的涼亭。

“哎呀，方才耽擱了時辰，現在人多起來了。”四姐兒懊惱的叫了一聲。

九姐兒回以淺淺的笑容，心道：你又不是真的帶我來踏青的，何必在意人多人少。

不過后山的景色著實不錯，太陽早已經掛在了天上，走了一段路，背后竟然有些濕潤。四姐兒的鼻尖沁出幾滴汗珠，腳下的步子卻沒有停下。

九姐兒一邊欣賞著四周的景色，心里卻尋思著待會兒會發生的情況。

“咱們去那邊的亭子休息片刻如何？”

九姐兒回過神，看到遠處的亭中有人影閃動，點了點頭。

走進了幾許，就能清晰的看到周姨娘和付媽媽在涼亭中，只是她沒想到二姨娘正與周姨娘談得起興。

“四姐姐，你怎的不與我說我庶母和二姨娘也在這里？”九姐兒露出些許責備的意味。

四姐兒硬著頭皮解釋道：“我只以為姨娘會在這里，沒想到她竟然約好了與周姨娘一同來游玩。”她心里確實有些內疚，跟九姐兒相處這么些時間，她能感受到九姐兒是真心對她，根本沒有嫌棄她的意思，可如今。

“一同過去吧，走了這么久，我有些累了！”九姐兒淡淡的笑著。

四姐兒深深吸了一口氣，感受到九姐兒的疏遠，張了張嘴想解釋，卻發現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生母會約周姨娘，懊惱的瞪了二姨娘一樣，緊緊的咬著雙唇。

“九兒見過庶母，見過二姨娘！”九姐兒半蹲了身子。

周姨娘一臉和氣，趕緊站起身讓開九姐兒行的禮，“好些時候不見了，前些時候還念著你呢！”

“多謝庶母掛念，這些時間您可千萬別再傷心了，畢竟父親已經走了！”九姐兒淡淡的回答，言語中透露著悵然。

“懂事的孩子！”周姨娘夸獎了一句，云淡風輕，雖然是個平妻，但不比那些大家族的主母差半分。

在外人看來九姐兒和周姨娘實在是母慈女孝，好不讓人羨慕，周姨娘邀了九姐兒坐在她身邊，二姨娘又說不打擾她們母女談話便帶了四姐兒先離開。

周姨娘又使了眼色給付媽媽，付媽媽趕緊的找理由讓畫屏跟她一起去采些桃花。

亭子里只剩下九姐兒和周姨娘。

周姨娘卻沒有急著開口，她知道這次找九姐兒出來，她已經落了下風，這兩年她處處與九姐兒斗，卻斗不過一個孩子，在浙江宅子里的時候，九姐兒就知曉避其鋒芒，那些下人只以為九姐兒吃了虧，卻不知道她吃的暗虧比九姐兒還多。

“若庶母想打理這些鋪子，便好生打理便是！”

周姨娘剛想開口，就被九姐兒堵住了，她張著嘴，不可置信的看著九姐兒。她精打細算了許久，準備了許久，只想把那剩下的三個鋪子抓牢，可這九姐兒卻直接送上門來，九姐兒到底是如何想的？大文學官家嫡女 第四十章 踏青（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