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五十七章 歲月中,云巖上(大結局上)

無須李辟塵去拜訪，各方強者早已留下自己的太上妙法，那些名字圍繞過來，晃動如元氣，其中有“太初”，“太無”，“太極”，“道德”....各位天尊把這些伴隨了他們恒久的太上之名歸還給人間。

李辟塵自己手中掌握數道太上之名，十方之內，魏迎秋還嫁夢，陳封卸混元，東君去日月，南宮放山鬼，蓬萊去通幽.....

還有天帝，昆侖，天光.....

太上八十一化就是這片人間存在的基石，它們構筑了整個絢爛的天與人，也作為大道的節點，不斷在世間跳躍，循環，傳承至如今，從未曾斷過。

如今，他們不再需要傳承了，因為他們能夠教的，都已經教出去了，十方之內的太上之主們，跟隨李辟塵有更好的去處，而太上八十一化，將永遠被摹刻在青史的神話之中。

人間燈火通明，宇宙漆黑一片。

那最高處的人，俯下身子。

歲月無聲，光陰亦靜。

千古前眾生來到，開天辟地。

千古后眾生離去，彼岸蒼青。

銅山西崩，靈鐘東應。

大道若弦，大道既隱。

李辟塵走到云原洲，看到天道，詢問那尊石人，許多年前，他是不是逢人便送這四句詩？

天道失笑，說自然不是如此，他所看到的不過是部分軌跡，卻沒想到，是更大的軌跡投射下來的一點點碎屑。

云原的天道化為石人，他成為神話，摹刻青史，當然也提出一個調侃似的要求，甚至請求李辟塵把太上八十一化放在他的身上，這樣他就能化為支撐天地運轉的柱子。

這或許是對于天道最大的尊重，也是最大的告慰。

但李辟塵沒有答應他，云原天道也就沒有強求，只是連道可惜，笑稱這千古的震世之功，就這樣和他沒了緣分。

人世間的很多人早已逝去，這片天地之中，鮮少有李辟塵還認識的人了。

至少凡間那些最高不過兩三百年壽數的小修行人們，已經消失無蹤。

李辟塵覺得這樣不好，有很多事情應該被牢記，哪怕是當做神話故事流傳下去也好。

于是他自己為曾經遇到過的那些人作傳記。

這一次沒有經過世間執筆人的同意。

當他寫完之后，世間的大圣已經幾乎沒有剩下多少，天尊們也終于遠去，如虛皇天尊所言一般，前往青史彼岸，追尋獨屬于他們的超脫，四百個大衍的捆縛，到頭來要離去，卻還有些不舍，這也是有些令人啼笑皆非。

但不舍是必然的吧。

誰想遠離故土，哪怕是再絕情的人，看到故鄉的泥壤也會留下淚來。

說什么追求大道者放下執著，要太上忘情，這本就是一句下乘的話。

世間之道，凡能有所成就者，莫不是大執著之輩！

唯有大執著才能成大道，成我道，成真道。

連追尋都不想去追尋，與天地自然同心同道？

螻蟻也想與天同齊，可能嗎？

莊周倒是做到了，但是他卻是進入了天冥之后，產生了不可預知的變化，這或許是任何人都沒想到的，不過李辟塵如今卻是可以見到他了。

原來莊周一直沒有消失，那只蝴蝶一直停留在

李辟塵不免失笑，玄古之君仿造舊鄉大門而創造的天冥之門，本就是有所殘缺的事物，能夠真正證道的概率低微到幾乎可以不計，但是莊周卻真的證道了。

至高的神龜有許多，都被人無限的捧高，但總有一只烏龜爬下來，喜歡在泥水里面打滾。

蝴蝶也是一樣，那只小蝴蝶認識到了自己的真心，從而抓住了那渺渺的機會。

當然，李辟塵也發現，原來自己一直看不見他的原因，還有一個。

當年徐甲用自己的心頭血給莊周續命，也就是那時候，李辟塵便再也看不到它了。

莊周已入有境，與自己同在，自己不證恒無有，便不能見他。

這是一個小環，有些無解。

李辟塵接過那只蝴蝶，他從這里離去，他來到一片茫茫曠野。

他看到姬紫云牽著老君的牛，孔丘則是一步一步的跟在邊上。

他們都看到了李辟塵。

十方之內，鳳歌忽然驚醒，心緒不寧，而當她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的時候，在她身前不遠處，有一個年輕人一步一步的走了過來。

他是年輕人？

也許是少年人，也許是老年人。

鳳歌愕然的，呆滯的看著那個人。

那就像是許多年前一樣，自己在梧桐樹下看到那個穿著破衣的小小少年。

她忽然掩面，眼中淚水奪眶而出，壓抑著自己的聲音。

身為舊世天帝，縱然心緒大起大動，亦不能過于失態。

但是那個人走的越來越近了。

當孔丘到她身邊的時候，鳳歌已經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世事總有遺憾，但或許，也總會等到可以彌補的一天。

但凡心中還存在著念想，這便可以了。

鳳歌泣不成聲，而在此時，她的身后，忽然傳來了一陣悠揚的笛聲。

孔丘與鳳歌皆是望去，在那片山野中，在一株巨大的桃樹下，一個身著青袍的，俊美的中年男人，正在忘我的奏著骨笛。而他的出現，讓兩人皆是不可置信！

天帝伏龍！

姬紫云走到十方之內的峨眉山上，這里有自己的過去，也有自己的許多記憶。

她依稀還記得，當年在南天門前頂著風霜雨雪問道的場景。

石靈明如今還在西行，莊周已經化為通透之蝶永伴師尊左右，伏羲女媧都已為人祖，乃是大圣之中的絕世存在，而峨眉山里，包括句芒，昆吾，移山，列寅，無一不是已經成為十方之內有數的大神通者。

她還記得當年石靈明胡鬧的事情。

也記得當初移山道人在山里嚇唬樵夫的事情。

還記得列師叔趕集一般的去太華峰聽講。

潭水底下被壓著一只蛟龍，那家伙如今也有正果。

還有姜瑤，那妮子如今也已經是一方人物，倒還是沒有嫁出去，依舊在等著石靈明？

姬紫云踏入無名觀，這里依舊是和當年一樣，只是沒有了師父，空空蕩蕩。

她去后山，那株桃樹下，九娘娘轉過頭，向她眨眼。

紫云便歡喜的笑了。

“師娘！”

葉緣卸下了太上玄都之位，他是十方內諸太上里，最后一位卸掉太上之身的人。

玄都老人出現在葉緣身邊，葉緣轉過身去，向他拜了三拜。

“多謝師尊時時教誨。”

葉緣如此說著，而玄都老人也默默無言。

太上諸化即將成為定世之基，八十一化能讓人間變得更為繁華嗎？

葉緣笑了起來：“會的，如今玄都失去，我倒也終于落了清靜，日后終于可以伴我妻子，在十方之內尋一妙地，漁獵百年，安得閑適。”

老人點了點頭，最后想了想，還是把玄都八景宮燈給他留了下來。

“或許未來，還有用處。”

太上諸化中，還有許多隱世者，李辟塵沒有走多遠，也沒有費多少力氣，很快便找到了太上支離，但讓他有些意外，這位太上似乎成了他的狂信徒，自己要求卸掉太上之位。

支離表示愿意追隨李辟塵，但是李辟塵拒絕了他。

而很快，宙光深處，一直以來，曾經被昆侖心心念念的太上大觀，終于出現在李辟塵的眼中。

不論是窅冥，猶龍，青蓮，道隱，他們雖然與世遙遠，與李辟塵交集不深，但至少還有跡可循，而唯獨大觀，世間不見，直至最后的這一刻，他才施施然從宙光之中凝聚碎片，出現在李辟塵的眼前。

“我愿前去青史彼岸，但希望有名之君，可以讓我留下一件東西。”

大觀說完，把自己的眼睛挖出一顆，放在了這里。

“請讓我看著這片人間的興衰起伏，看著那些山花盛開凋零，這是絕美的景色，而我相信，青史彼岸，亦有更加美麗的風景在等著我去發掘。”

這讓李辟塵感到好笑，原來太上大觀，居然是一個風景黨嗎....

后來，天根無名來了，代表著倏忽與坐忘，他們來看了老朋友，三個人一起在鎮元子的樹下吃果，懷念著當年一起被抓然后服刑的事情，還說到李辟塵當初夢游帝鄉，被他們兩個人送返的有趣事情，而李辟塵也說，如果當初他們兩個沒有去偷東西，后面又怎么會被抓到青城？

兩人哈哈大笑。

后來，湯主來訪，并且說出了空無之日的真正來歷。

雖然李辟塵已經知道了，但是老人家喜歡說，便讓他說了。

空無本是無形之意，如何會生出有形之日，其實空無之日正是古來論道的聚集體，就像是法力運轉時的殘余，凝聚起來，某種意義上是萬道的聚合，這樣龐大的力量，自然不是尋常大圣可以抵擋的，來自空無論道的偉大力量，足以把他們徹底粉碎。

當空無之日被點燃的時候，可怕程度，可想而知。

而與李辟塵素未謀面的人也有，太上愚圣出現，問了李辟塵三個問題，而都得到回應之后，他心滿意足交出了自己的太上之法。

“人亦有言，靡哲不愚，閉門造車才是愚蠢，得到了我想要的回答，我當然認為這是值得的，因為交出去的不過是一時之利，而我得到的，才是真正關乎我自己之道的答案。”

愚圣離開之后，左祖來訪。

作為當年的二十四天尊至尊之一，李辟塵當然給左祖足夠的禮遇，而左祖的來意也很簡單，只是說他的左道在這片人間已經得到承認，老君沒有水他，而到了青史彼岸，他是否還能照常傳下左道？

李辟塵回答是，青史記之，左道可傳。

左祖欣然離去。

太元，崆峒，等俱都來此拜訪，而后來，軒轅丘的降臨，暴仁牧云四圣出現的時候，卻說他們還需要等一等。

“蚩尤很快就會把姬軒轅喚回來，我們一定要問他一個問題，這樣才能安心離去。”

暴人脾氣直接：“有名之君，您雖然知曉世間一切，但是這個事情，我們一定要姬軒轅親口說方能安心。”

這件事情并沒有耽擱多久。

而與此同年，山鄉眾圣，攜鄉離去。

永不能抵達的未來一刻

泰皇走到這里，他見到已經解開枷鎖的昊天。

軒轅丘上，蚩尤的身軀崩壞，他回憶著過去自己在玄古之君手下的日子，那時候自己渾渾噩噩，沒有什么目標，以征戰殺生為存活意義，直到遇見了姬軒轅。

從那時候起，自己的道路便不同了，所以在后來的時候，趁著玄古之君與帝魁，梓元君意見不合，大打出手的時刻，他帶領很多后天生靈發動了浩大的反叛，也就在這段時間內，太易天尊證道，打開后天之門，從此先天生靈的優勢，終于一去不復返。

蚩尤離開了玄古之君，但是他卻得知姬軒轅已經死去，這不由得讓他大驚失色，而在百般探尋無果之后，他才發現，連對方的軒轅劍都已經不在這座丘陵之上。

他費勁千辛萬苦找回了軒轅劍，當年軒轅劍和巨闕劍對砍留下的裂紋尚未全復，還是蚩尤尋來天地靈鐵，為其簡單修補，這才加速了軒轅劍的修復。

如今姬軒轅回來，而蚩尤也當散去。

蚩尤的眼神有些渾噩，他走到一片土地上，嫘祖在這里養蠶抽絲，蚩尤的氣息越來越低，他看著遠方的那片曠野，他看到一株大樹歪斜在這里。

嫘祖道：“那是火帝剩下的一半殘軀。”

蚩尤望著那株大樹，依稀記得當年鳥官背著火帝的半幅軀體便短暫遏制了太平天尊，心道一個死人都有這般偉大的力量，而自己這么多年，做了這么多事情，自己死了之后，軀體還能有這震懾世間的強大嗎？

“哈哈哈.....”

蚩尤忽然笑起來：“世間強者，大如天尊至尊，到頭來，該離去的離去，該遁隱的遁隱，我轟轟烈烈的來，平平淡淡的走，我聽說當年太乙與太一分說，讓他在世間大鬧一場，然后悄然離去.....”

“看來我也不亞于仙祖啊.....”

他想著想著，逐漸化為塵埃散去。

嫘祖輕聲道：“火帝隕落之地，是涿鹿之野。”

在她身邊，蚩尤散去，而重新歸來的，則是一個懵懂的少年。

嫘祖道：“姬軒轅早就死了，蚩尤就是姬軒轅的尸身成靈，如今不過是返本歸源罷了，你與軒轅，都是那個人的三我....”

黃帝殺蚩尤于涿鹿。

同是這一日，蜀山從天而落，上面只留下空空蕩蕩的建筑，而蜀山劍仙已然無影無蹤。

“奉蕩劍天尊之命！”

只有那浩瀚的劍仙聲音依舊留存，不斷呼號，回蕩反復！

建筑之中，有三座格外恢弘的閣樓，其一曰鎖妖，其二曰蕩魔，其三曰斬邪！

蜀山劍仙盡數遷走，然而卻給世間留下一份最廣大的傳承！

劍仙道，自此烙印于青史此方，于人間，萬世不絕！

十方之內，太華山上，青童回來，他有些不可置信，那在此的眾生依舊是當年他熟識的一批人，茅滄海掌教依舊活著，但是商無塵等人已經作古，沒有抵擋住歲月的侵蝕。

不過幸好，當年的李元心等人已經成為新一代的各脈真人。

青童眷戀華山，他來到自己的宮闕，回到了洪浮峰，當他看到自己曾經的師弟楚端陽的時候，不由得露出了欣慰的笑。

他來到那座雨脈的宮殿，他看到了自己以前的那桿兵器。

七截影早已不復神兵時的模樣，它如今長成了一株郁郁蔥蔥的巨大神竹，從死物殺伐之器成了生生不息之寶，青箬笠很欣慰，他對楚端陽道：

它曾抬起滄海，也曾斬落云天。

某座不知名的人間，夏商周三位老人出現，當年元始天尊奪去了他們的浮黎之光，他們失去了圣人位，而如今也不再是長存不朽的人物。

天地要變了，元始天尊也會去往青史的彼岸，而他們呢？

三老人嘆息，這究竟是好還是壞，他們失去了圣人位，但是他們卻也擺脫了那種進退不得的枷鎖，他們從元始天王的手中逃走，雖然力戰過，但終究不敵。

周老則是道：與人世同移，倒也沒有什么不好，便在此安居下來吧。

宇世極盡，死寂的群星之海內，帝夋出現，他望著那宇世極盡處一閃而逝的光芒，那是羲和的戰車，而那位高大的女子依舊駕馭著威武的“御”，就像是鋒銳的神矛，又像是當年種柳人所投下的十天干，她駕馭戰車，貫穿了宇世宙光，給無數黑暗的天地帶來了璀璨的光和熱。

從很多年前，帝夋就在注視著她，或許其中也有愛慕的成分。

他第一次看到羲和，是在夢里。

第二次，是剛剛進入鳳凰天庭的時候。

鳳歌曾以無上法力引來了羲和，而當時的山神夋，看到了夢中給自己傳法授道神女。

魂牽夢繞，有些失魂落魄。

這無數年下來，帝夋也逐漸明白，鳳歌為何對孔丘念念不忘。

或許正是人生若只如初見。

羲和看到了帝夋。

她第一次為了某個人停下了戰車。

隨后便是讓帝夋意想不到的情況。

羲和向他伸出了手，笑道：

“需要我載你一程嗎？”

帝夋忽然苦笑：“我已失去天帝之位，還能被你邀請嗎？”

羲和道：“我邀請的不是天帝，只是‘夋’罷了。”

太平天尊傳下太平之經數百卷，隨后帶著青虹道君，灑然而又感慨的，準備離開這片人間。

他們去拜訪了李辟塵，具體談論了什么，已經無人知曉。

但太平天尊最后對李辟塵作揖，且道：

帝出乘昌運，天心予太平！

天鐘響了，那口自許多年前掛在世界之頂的大鐘下，那有一座山峰，青山云巖頂，永遠坐著一位白衣人。

歲月中，云巖上。

事與世移，人間再沒有人記得他的名字，只是有一個傳說一直流傳下來。

白衣人的身邊趴著一只青獅子，他的肩頭永遠停著一只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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峨眉祖師 第一千六百五十七章 歲月中,云巖上(大結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