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日(1)失蹤的老貓

唐躍這才確認老貓是真出問題了。

但是老貓能出什么問題？它是經驗豐富的昆侖站常駐乘員，開著一輛火星車，帶著足夠的太陽能電池板，不需要氧氣，不需要淡水，也不需要食物，在荒無人煙的火星上它能碰到這么麻煩？這鬼地方連個攔路打劫的都沒有。

唐躍越來越焦慮。

“不行，唐躍，頻道中沒有回應。”麥冬再次試著呼叫火星流浪狗，“還是聯系不上貓先生。”

“它能出什么問題？”唐躍捏著手中的筆，機械地用筆尖點著桌面，他在腦中設想老貓有可能遭遇的所有困難，又一一地把它們推翻，“就算遇到了無法解決的麻煩，難道連通個信都做不到么……莫非是翻車了？”

老貓這個秋名山嬰兒車車神，難道也會有翻車的那一天？

唐躍沒法想象要怎么開才能把火星流浪狗開翻，流浪狗這種車速慢如龜爬的電動拖拉機，車輪大，底盤低，功率小，天生與各種精彩特技絕緣，全速前進也就堪堪超越飛鴿自行車，操縱模式簡單就像是游樂園中的碰碰車，就算你把舒馬赫找來讓他坐進駕駛室中，他也只能看著這老年代步車的油門干瞪眼。

除非你故意把它往坑里開，否則流浪狗是翻不了的。

“除非是它翻車摔壞了通信天線，要不然不可能這么長時間不和我們聯絡。”唐躍扭頭望向窗外，這個時候老貓還在九十公里以外，這個距離在地球上不算什么，但在火星上宛如天塹——唐躍想過自己動身去找老貓，但生命維持系統不允許他這么干。

套著明光鎧，唐躍最多只能在室外活動八個小時，再長電力和氧氣就要耗盡了。

八個小時顯然沒法徒步跨越九十公里，唐躍貿然出門只會掛在半路上。

失去聯絡這件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說可能只是火星流浪狗上的通信天線出了故障，老貓和火星車本身都安然無恙，正在全速趕回昆侖站，但往大了說有可能連貓帶車都出事了，老貓把流浪狗開下了懸崖，車毀貓亡。

通信頻道中只有無窮無盡的噪音，唐躍轉動旋鈕，在各個頻段上反復搜索，但一無所獲，這種石沉大海的沉默是最令人不安的，連一段最簡短的呼救都接收不到，這就說明對方要么不在線，要么不在世了。

“這只該死的貓，你究竟出了什么問題……給我發個逗號都行啊！給我發個逗號啊……”

唐躍起身在昆侖站里來回踱步，雙手活動著關節，他反復地摩擦雙手，一邊驅寒一邊往外頭張望。

“唐躍……說不定貓先生那邊只是通信系統故障，它正在返回的途中呢？你也不要太著急……”麥冬安慰他，“再等等。”

就這么干等著實讓人心焦，但唐躍偏偏又做不了什么，他只能待在昆侖站內，在這片幾十平米的區域內像頭狗熊一樣團團打轉。

OGS機柜正在往外颼颼地吐冷氣，一夜過去，昆侖站的室內氣溫已經低到了零下二十度，太陽出來之后氣溫可能會有所回升，但也是在零下起伏。

唐躍已經把所有能穿的衣服都穿上了，裹著毯子靠著RTG艱難度日。

“冷靜……冷靜！”唐躍重新坐下來，深呼吸，“麥冬你先冷靜，麥冬你先冷靜，干著急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我很冷靜了，需要冷靜的是你啊唐躍。”女孩眨眨眼睛。

“好，好……我也先冷靜。”唐躍按著額頭，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我們現在來分析一下，老貓目前可能面臨的境況，看看我們能不能幫上什么忙。”

麥冬點點頭。

“它與我們失去了聯絡，有一點毋庸置疑，那就是它的通信系統出了問題。”唐躍說，當然也有可能是老貓腦子抽風玩失蹤，故意不和空間站聯絡，但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唐躍不予考慮。

“是什么原因導致了貓先生的通信系統出現故障？”麥冬問。

“火星流浪狗上的通信系統是昆侖站的備份，非常可靠，整個體系的魯棒性很高，火星流浪狗的使用時長幾乎和昆侖站相等，但通信系統從來沒有出過任何問題。”唐躍回答，“就在老貓出發的前一天，我還給流浪狗做了檢查，那個時候的通信系統一切正常……所以是自發性故障的可能性很低。”

“那么就是外力因素？”

唐躍點頭，“大概率上是外力因素，比如說強烈的機械撞擊，高溫，強輻射，人為破壞……”

唐躍和麥冬心中都有了不詳的預感，既然導致通信系統故障的原因是外力因素，通信系統是安裝在火星車內部的，都被某次猛烈的撞擊損毀了，那么外部的火星流浪狗本身和駕駛員老貓豈不是更加危險？

“在火星表面，可以排除高溫輻射以及人為破壞這些因素，最有可能的就是翻車了。”唐躍接著說，“如果它真的翻車了，那么憑它自己肯定無力把沉重的火星流浪狗推正，所以當時最合適的處理方式應該是放棄火星車，它獨自一人步行返回昆侖站……但老貓也是要充電的，所以它還得隨身攜帶足夠的電池板……見鬼！”

麥冬屏住了呼吸。

如果唐躍的推斷是正確的，那么老貓此刻就是拖著太陽能電池板，在荒原上踽踽獨行。

“但這只是一個可能性，這只是一個可能性！”唐躍搖頭，把腦中的設想排除，“如果事故的嚴重性比我們設想的更高，那么很有可能老貓隨著火星車一起損毀了——它可能逃過一劫但是重度傷殘，失去了行動能力，也有可能當場身亡……媽的。”

第二個假設太可怕了，麥冬不敢想象，什么叫重度傷殘失去行動能力？是被砸斷了雙腿，只能趴在那里無助地等死么？

“麥冬……麥冬！”

“啊？”麥冬一驚，回過神來。

“我們不能再這么干等下去，我們必須得了解老貓目前的狀況！”唐躍說，“你得幫我！聽到沒有？只有你能幫我！”

“怎么幫？”

“首先我們得找到老貓！”唐躍回答，“空間站上有相機，你在軌道上對底下進行掃描……”

“但是掃描用的望遠鏡和高精度相機都在晨曦號艙內，已經全部損毀了。”

“除了晨曦號艙，其他艙段內還有相機！”

“有……不過不是用來勘測地表的，精度不高。”麥冬說，“而且不能規劃路徑掃描，也不能自動辨別。”

“不能自動掃描不要緊，我們就手動。”唐躍指了指麥冬，又指了指自己，“不能自動識別也不要緊，我們就用眼睛！”

“上窮碧落下黃泉，我們都得找到那只貓！”死在火星上 第一百零九日(1)失蹤的老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