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皇天不負有心人

人家不要你，給你一個“滾”，好尷尬！

陳強碰了一鼻子灰，卻無可奈何。哪怕是放在，只要你不是三和大神，找工作也得看個身份證呢。他這種逃難來的，在上海無親無故，想在上海找工作更是難上加難。

而且這租界內的車行和租借外的車行也不同。

租借外的車行都是顧四爺的產業，顧四爺這人講義氣，經常會接濟蘇北來的老鄉，對于車夫的要求也不那么嚴格，陳強這種難民，只要跟踏踏實實的干活，是能在顧四爺的手下當個車夫的。

租界內則不同，這金九林的人品顯然是不如顧四爺，也不像顧四爺那么急公好義，這里又是法租界，有很多洋人居住在此，為了安全起見，挑選車夫也要知根知底。

金九林自己就是法租界的巡捕，他的工作就是維護法租界內的治安，要是手下的車夫里混進來個盜匪，在租界里作案，甚至弄傷了洋人，金九林也是吃不了兜著走。

所以像陳強這種在上海舉目無親、毫無根基的癟三，租界內的人力車行是斷然不肯收的。

胖子掌柜那聲“滾”讓陳強感覺到了他的堅決。

這車行畢竟是金九林的產業，人家可是青幫的小頭目，眼前這個胖子十有八九也是青幫弟子，陳強可得罪不起幫派里的人物。惹急了人家，把陳強揍一頓，他都沒地方說理去！

于是陳強也不繼續爭辯，直接轉身離開。

可陳強的心中卻充滿了不甘，好不容易找了個賺錢的職業，本以為是柳暗花明又一村，那雞蛋和燒雞都開始向自己招手了，卻沒想到終究還是鏡花水月。

“當不成車夫，我豈不是還要回去賣報紙！當報童那點收入，真的沒法補充營養。不行啊，我得找機會再試試。”陳強下定決心，他不打算就這么放棄，于是干脆在車行門口找個地方坐了下來。

那胖子掌柜知道陳強坐在門口，沒有驅趕他，也沒有搭理他。或許平日里，胖子掌柜見多了這樣的人。

陳強在門口坐了一個多小時，那胖子掌柜就在里面看了一個多小時的賬本。

此時已經很少有人再進出車行了，車夫們早都已經領了車去拉生意了，還車的時間也還不到，所以車行里顯得有些冷清。

……

遠處跑來了一輛黃包車，這車直接沖著車行而來，在車行的門口停下，隨后車上下來一個身穿西裝的男子。

這身穿西裝的男子頓時吸引了陳強的注意力，陳強判斷，這人必定是跟洋人工作的，只有跟洋人工作的，才會穿西裝。其他有體面工作的人，比如教師、文員、賬房，一般都是穿長衫或者大褂，而政府部門的人則是穿中山裝的居多。

只見這西裝男匆匆忙忙的跳下車，對那車夫說了句“在這里等我，我還得回去。”然后便直接走進了車行。

“田胖子，田胖子！”那西裝男子還沒有走進門，嘴上便大喊起來，語氣顯得很急躁，也很囂張。

陳強抬起頭來向車行內望去，只見那胖子掌柜看到西裝男子進去，立刻放下手中的賬本，慌忙站起身來，起身相迎。

“楚先生，什么風把您給出來了！”田胖子臉上隊堆出了笑容，那肥肉將五官都擠在了一起，瞬間化身為一只舔狗。

這場面落入到陳強的眼中，陳強不禁暗自想道：“這西裝男是什么來頭，竟然會讓那胖子掌柜如此跪舔？”

田胖子親自搬來一張椅子，還用袖子擦了擦，隨后滿臉堆笑的說道：“楚先生，您請坐，我給您倒茶。”

“沒工夫喝茶！”西裝男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大大咧咧的說道：“給我派輛車，找輛新一點的，去碼頭接人！”

“好嘞，馬上給您派！”田胖子猶豫了一秒，隨后開口問道：“楚先生，這次也是接洋人么？”

“廢話，不是接洋人，我還用親自來！”這西裝男說著看了看表，隨后站起身來，開口說道：“你記好了，這次要接的客人是美國人，名叫拉莫斯，乘坐的是菲律賓來的威爾號客輪。用筆記好了，別把事情給我辦砸了。”

田胖子點著頭，嘴上說道：“哪能望呢，楚先生，有您在，還不是說接誰就接誰。”

“這次我不去，今天英國公使蘭普森先生要到我們會館里來，我得回去準備一下，好接待英國公使，我現在哪有功夫去碼頭接人！行了，你記下來，把人接去禮查飯店，我已經給他訂好房間了。”西裝男說著站起身來，就要離開。

“楚先生，您留步！”田胖子迅速的跑道西裝男身前，開口說道：“楚先生，您有那個洋人的照片么？我好讓人拿著照片接人，免得接錯了。”

“沒有。”西裝男很干脆的答道。

“那您給我說說，這洋人長的什么樣吧？是高是矮，是胖是瘦？”田胖子一臉賠笑的問。

西裝男白了田胖子一眼，開口說道：“我也不知道拉莫斯先生長的什么樣，我又沒見過他，他是第一次來中國。”

“第一次來中國？”田胖子臉上出現了苦澀的表情，他開口問道：“這個洋人也不會說中國話吧？”

“廢話，第一次來中國，當然不會說中國話！”西裝男冷哼一聲。

“楚先生，您這是為難我了啊，沒有照片，不知道長什么樣子，而且他還不會說中國話，我怎么接人啊！”田胖子一臉訴苦的說。

“笨蛋！你不是還知道他的名字么？不是還知道航班號么？到時候你就去問，哪艘船是菲律賓來的，誰是拉莫斯先生，不就接到人了！”西裝男開口說。

“楚先生，要是您的話，去到那里準能接到人，可我手下的車夫，都不會說洋文啊！我們去問人家，人家洋人聽不懂；洋人說什么，我們也聽不懂啊！您說這人可怎么接？”田胖子開口說。

“你不會去找個會說洋文的車夫！”西裝男有些強詞奪理的說道。

“楚先生吶，這要是會說洋文的話，誰還會來當車夫啊！”田胖子依舊是一副祥林嫂的表情。

“這個我不管，總之你得給我把人接到禮查飯店！”西裝男話音一頓，用一種威脅的語氣說道：“這可是威爾遜先生吩咐的事情，要是辦不成的話，別說是你田胖子，就是你師傅金九林，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田胖子卑躬屈膝的點頭稱是，不過心中卻已經罵了這西裝男一萬遍了。

“漢奸！走狗！賣國賊！要不是你背后有洋人撐腰，我早就找人弄死你呢！有什么好威風的，還不是給洋人當狗！”田胖子心中暗罵道，但臉上卻不敢表露出半點不滿的情緒。

正如西裝男所說，他背后的威爾遜先生，那可是連金九林都得罪不起的人物，這青幫實力再大，也只是幫派，面對有槍的軍閥都得慫下來，更何況是洋人中的大人物。那位威爾遜先生就是洋人中的大人物，即便是上海“三大亨”見了都得賠笑臉，田胖子是萬萬不敢得罪。

于是田胖子只能陪著笑了解釋道：“楚先生，這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您就是殺了我，我也沒辦法找個懂洋文的車夫，要不您就辛苦辛苦，親自去一趟，我給您安排最好的車，最穩的車夫。”

“我要是有時間，早就去了，我不是告訴你了么，我要去準備接待英國公使大人，還能有別的事情比這個更重要？要是怠慢了英國公使，你吃罪的起么！”西裝男擺出一副狐假虎威的樣子。

屋內兩人的對話，全都被門外的陳強聽的真真切切。

“真是皇天不負有心人，等了大半天，果然等到了機會！”陳強心中一喜。田胖子這里急需一個洋文的車夫，而陳強會說英文和法文，恰好是個會說洋文的車夫。

于是陳強站起身來，走了進去。

田胖子也看到了陳強走進了，此時他在西裝男面前裝了半天的舔狗，卻沒落下好處，惹了一肚子火沒處發泄，見到陳強后頓時有了個發泄的目標。

“不是讓你滾蛋了么！你這癟三怎么又來了！找死是不是！我今天非得打斷你兩條腿！”田胖子擼起袖子就要打人。

田胖子不敢得罪西裝男，還不敢拿陳強出氣么！

對面的陳強卻不慌不忙，他開口說道：“掌柜的，我會說洋文。讓我去碼頭接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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