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種距離 10、昔我往矣,楊柳依依
張慕給錢學林打了個電話,詢問合同的事,錢學林的回答讓張慕覺得莫名其妙:“什么合同,張慕你跑什么地方去了,銷售部一大堆事不管了?明天早上九點到我辦公室,不準遲到,現在我開會,不跟你說了。”說完錢學林就把電話掛了。
是自己上次撞壞腦袋記憶錯亂了,還是錢學林貴人多忘事,張慕覺得事情越來越不對勁,他又給許辭打了個電話,許辭也在開會,讓他等自己回復。
張慕把合同留底仔細看了一遍,找不出什么明顯的漏洞,覺得大概真是自己的業務水準不夠,也就不愿意花心思了,于是按辦公室的指引去找楊木集團下屬的雁回大酒店。
長安是個好有意思的城市,張慕慢慢觀察沿路的景色,高聳入云的玻璃幕墻和低矮的秦磚漢瓦,八車道的大街和街邊偶爾看到的深遂小巷,西裝革履的年青人和裹著羊肚頭巾的老頭,濃濃的汽車尾氣和淡淡的烤羊肉串的香味,同時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這種看上去的時空錯亂卻沒有任何的不和諧或不習慣,似乎在這個城市里,一切就應該是這樣的,本來就會是這樣的。
風把塵土從黃土高原帶過來,整個城市蒙上了一種灰黃的感覺,就連天空也是暗暗的,讓在這個城市里生活的人無端多了許多的壓抑。
現在是初夏,空氣依然十分的干燥,讓久居江南的張慕感覺喉嚨有一絲絲的不適。
突然,一個熟悉的在張慕的腦海中閃動過一百萬次的身影出現了。
雖然她換了一個頭發、穿了一套黑色的職業裝,雖然隔了足有一百米的距離,但是張慕確信無疑,那個人,一定是小雨。
一瞬間,張慕覺得自己的呼吸停止了,他的全身都變得僵硬而不協調,一種酸澀的東西在眼眶中不斷的打轉。
這是一種從來沒有的感覺,張慕喊了一聲,卻發現自己的喉嚨變得完全嘶啞,連自己都無法聽見在喊什么。
前面的幻雪卻似不知做了一個什么動作,轉身步入了旁邊的一個酒店,張慕幾乎是沖了進去,幻雪正在背對著門和登記處的幾個女孩子交談著什么。
“小雨!”張慕大喊一聲,沖上去從后背一把抱住了她:“為什么你要走,為什么你突然要走,你知不知道我找的有多苦。”他再也無法忍受,眼淚滾滾而下。
“啊!”女孩子猛然間尖叫了一聲,奮力掙脫了張慕,本來想給張慕一個耳光又突然收了手。
女孩轉過頭來張慕才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大錯,雖然這是一張與幻雪如此相像的臉,但張慕仍然很肯定這不是幻雪,因為這是一種與幻雪截然而不同的眼神,驚惶又略一點無助,憤怒而又有些尷尬,再加上一點委屈。
完了!張慕的整個臉甚至脖子都脹的通紅,然后開始結結巴巴的道歉:“對、對不起,我認錯人了,認錯了,我是真的認錯了,真的,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認錯了。。。。。。”
他喃喃的手足無措,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對幻雪的思念真的過了頭,不然不應該使用這樣的方式,即使眼前這個女孩子真的是幻雪,似乎這樣的舉動也實在不合適。
張慕偷偷用眼瞄了一下四周,剛才的一聲號如同按住了時間的某個開關,所有人都停止了動作,怔怔的看著自己,而辦登記的那兩個女孩子更是張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讓張慕真恨不得有個地洞鉆進去。
也許是張慕的窘迫的表情贏的了女孩子的信任,而且從張慕的裝束看也實在不象是一個登徒子,女孩子很快反應過來。
她轉身說道:“沒事,沒事,一個朋友和我開玩笑。”然后嫣然一笑,輕聲說,“你只是想進來認錯人呢?還是打算在這里住下呢?”
“哦,我住下來,我住下來。”張慕連忙如搗蒜般的點頭。
他抬頭一看酒店名稱,竟然就是雁回大酒店,張慕把楊木集團開給他的入住介紹信給前臺,順便偷偷看了看女孩子的胸牌,“單飛雪”一個很好聽的名字。
我曾以為我會永遠守在他身旁
今天我們已經離去在人海茫茫
他們都老了吧?
他們在哪里呀?
我們就這樣各自奔天涯
啦……想她
啦…她還在開嗎?
……
在一首“那些花兒“中,張慕在雁回大酒店的大堂里傻兮兮的坐了大半天,單飛雪又把他的情緒拉回到對幻雪的記憶中,便仿佛自己和幻雪也如同那些花兒一樣,散落天涯,遙望無期。
單飛雪應該是茶吧的領班,大部分時間她都坐吧臺替客人泡茶,張慕一動不動的盯著她,慢慢的,她在張慕的眼中幻化成了幻雪,一種酸澀的東西在他的眼眶里流動著,靈魂似乎也隨之而去了。
“介意我坐在這里嗎?”張慕回過神來,不知什么時候單飛雪已經來到了眼前,他連忙點頭。
“我叫單飛雪,是茶座的領班。”單飛雪顯得彬彬有禮。
“哦,我姓張,弓長張,張慕。”
“嗯,剛才我看過張先生的登記資料了,張先生的接待規格很高,在楊木集團的接待標準,差不多排最高了,可見張先生的身份不一般?”單飛雪說話很會哄人開心。
“單位有些工作要處理一下,結果在這里…….”張慕尷尬的笑道:“剛才謝謝你替我解圍,不好意思,但是你長的真的和我一個朋友太像了。”
女孩子微微頷了一下首,“沒什么,你知道為什么相信你嗎?”
張慕搖了搖頭。
“是因為剛才你有眼淚掉在了這里。”單飛雪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小聲的說道:“不可能有一個人會無緣無故掉眼淚的。”
一瞬間張慕的臉又紅起來了,實在想不出什么托辭,只好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實在不是故意的。”
“你認識的那個人跟我長的真的很像嗎?”單飛雪問道。
張慕點了點頭,然后我又仔細的看一下單飛雪,回答道:“嗯,不過還是有點區別的,你看上去更成熟一點,大器一點。不過僅以臉的倫廓而言,真的好象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他本來想說飛雪的臉上還多了幾顆淡淡的雀斑,不過這個是不能說的。
“她!是你的女朋友嗎?能告訴我她的名字嗎?”單飛雪的語氣有些怪。
張慕的臉又有些發燙,“其實,我只知道她叫小雨,連她姓什么我都不知道,我不是不愿意告訴你,而是我真的不知道。”
“一個可以讓你掉眼淚的女孩子,你居然連她姓什么都不知道?”單飛雪歪了歪腦袋。
張慕無語,突然間想到一件事:“哦,對不起,你坐那么久我還沒給你倒杯茶呢?你要喝什么?”
單飛雪立刻制止了她,“我只是隨便過來和你聊兩句的,馬上就走,那個你打算在長安住多長時間啊?我們賓館有旅游服務項目的,比如兵馬俑、秦直道,比如大小雁塔古城墻什么的。”
張慕想了想,覺得難得來長安一趟,不去兵馬俑實在可惜,當兵時曾經對此心儀了許久,現在是該抓住這個機會了。
單飛雪笑了笑,點了點頭:“我一會兒幫你處理,唉!我向所有客人介紹景點的時候,從來沒有人選擇秦直道的,你!知道秦直道嗎?”
張慕點點頭,這個曾經在高中的圖書館里看到過資料的,“雖然我沒去過那兒,不過我知道秦直道是中國冷兵器時代的高速公路,其中的建筑成就足可照耀千古。
秦始皇用這條道路直達朔方城,一年之內就把匈奴逐出漠北,從這一點上,什么衛青、霍去病、柳亞夫、李靖,連替秦世皇和蒙恬提鞋的資格都沒。
我和那些戰友都曾經談論,如果秦國真的千秋萬世的話,恐怕成吉思汗在他的什么干難河邊只能當一輩子奴隸了。”
單飛雪笑了笑,“難得你知道的這么詳細,不過你知道女孩子們怎么看這條路嗎?”
張慕表達了傾聽的興趣。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歸曰歸!心亦憂止。
憂心烈烈,載饑載渴;我戍未定,靡使歸聘。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行道遲遲,載渴載饑;我心傷悲,莫知我哀!
戰爭是男人們的專利,卻把女孩子埋進歷史的塵埃里,當年的秦直道邊上,定是無數生離死別的演譯臺,是無數悲劇的開始,秦直道的兩旁,一定流滿了孤兒寡母辛酸的眼淚。”
張慕目瞪口呆,這是第一次可以在一個服務員口中聽到如此長如此復雜的一段詩經,事實上如果不是因為幻雪所留下的那一段“風雨如晦,雞鳴啾啾,既見君子,云胡不喜!”而在那么長的一段時間里拼命抱著詩經不放的話,張慕根本連聽懂單飛雪的這首詩都是不可能的。
于是張慕挖破腦袋,剛好想到一段。
“有杕之杜,其葉萋萋;王事靡臨,我心傷悲。卉木萋止,女心悲止,征夫歸止”張慕也掉了一句文。
單飛雪大概不曾以為張慕會理解她那首詩經的意思,所以當張慕念起出車時愣了,有一種莫名的感覺出現在她的心里。
八種距離 10、昔我往矣,楊柳依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