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馬,長安急報!”
值守參謀諸葛瞻步伐匆匆地拿著一份密報進入帥帳,神色有些緊張。
馮大司馬一看他這副模樣,不由地就是皺眉:
“慌里慌張的,成何體統?”
諸葛瞻被大司馬這么一斥責,下意識地就是收斂起神情,努力地作出平靜的模樣。
同時把手中的密報向前遞了遞,重復了一遍方才的話:
“大司馬,長安急報!”
河北大捷,長安還能有什么急事?
總不能有人在長安造反吧?
馮大司馬接過密報,才掃了一眼,神色就是一變,猛地站了起來。
又細細地看了一兩遍,眉頭再次皺了起來,嘴里甚至忍不住地“嘖”了一下。
“怎么回事?”
諸葛瞻默默地回答道:
“下走也不知道。”
誰問你了?
馮大司馬抬頭看了一眼諸葛瞻。
此時的他,沒有心情去理會對方是真心回答自己還是在嘲諷自己,稍微思索了一下,然后吩咐道:
“去,把鎮東將軍請過來。”
鎮東將軍很快過來了,讓閑雜人等都退出去后,馮大司馬這才把解密后的急報遞過去,說道:
“劉胖…嗯,陛下前幾日從長安出發,前往雒陽,算算行程,差不多幾日后就要到了。”
“嗯?”鎮東將軍聞言,伸手接過密報,僅僅是低頭掃一眼,緊接著眉頭就皺了起來:“怎么回事?”
看看,這就是多年夫妻以來養成的默契。
連第一反應說出來的話都是一模一樣。
“我也不知道。”馮大司馬搖頭,站起來緩緩地說道,“按道理來說不應該,除非是長安那邊,出了問題。”
對于連襟的人品,馮大司馬還是非常信任的。
劉胖子先躺相父,再躺連襟,一路從錦城贏到長安,再贏到雒陽,現在又贏了河北。
秘訣就是聽人勸,吃飽飯,順勢而為,無為而治。
吃的喝的玩的住的穿的…從來都是處于引領大漢潮流的前列。
以前在宮里想要多玩兩個美女還會被董允吐口水,現在嘛,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從蜀地到涼州,從涼州到關中,并州…多的是有人想要把自己家的女性送入宮里,能直接送到龍榻上更是最好不過。
世家嫡女,這個時候不獻身還要等到什么時候?
這些年馮連襟對世家大殺特殺,世家沒有死的大多也快要被嚇死了。
定親的世家嫡女突然多出不少。
鬼王大人,您不是好這口嗎?
請看貨色如何?
奈何前人上車后就直接把車門焊死,不給后人機會。(不是)
左右夫人不說,就拿大司馬府上經常拋頭露面的媵妾李慕來說,這些送上門的世家嫡女,連她這一關都過不去。
知不知道你家姑奶奶一句話,就能你家的工坊當場停工?
你們家的家主在姑奶奶面前都得低聲下氣,你們算個什么東西?
別人家蓄養家伎數以百計,那都是平常事。
馮大司馬位高權重,權傾天下,家中的妻妾卻是一只手都能數得過來。
不好女色,不外如是。(依然不是)
馮大司馬這條路走不通,大漢天子自然就成了重點攻關對象。
以前內府沒錢,要過苦日子,現在錢多得花不完,還要過苦日子,那這錢不是白賺了嗎?
朕的錢,朕自己花,又沒有花府庫的錢!
對此,董允確實沒辦法再吐口水…
再加上皇后從未央宮退了出去,居于桂宮,也讓后宮里不少人有了可趁之機。
而且皇后雖說地位穩固,但被妹夫和大將軍等人聯手施壓這種事情,對她本人肯定也是會有所影響的。
所以后宮財權在握的同時,皇后本人甚至會主動給皇帝找小老婆。
聯合盟友誰不會?
通過后宮妃子找的盟友就不是盟友了?
這些年來,劉胖子玩美女確實玩了個爽。
你們要送女人進宮,朕不反對。
但朕對朝政不太懂,都是尚書臺和大司馬府在處理,有事你們找大將軍和大司馬說去。
哦哦,你們是想要跟朕說那些什么產業的事情?
那朕對這個就更不懂了,宮里這些事情,都是皇后在管,要不你們跟皇后說去吧?
主打一個不拒絕,不負責,不承諾。
渣男!
比起大司馬這等專情男兒,劉胖子就是十足的渣男!
過著比昏君暴君還要酒池肉林的日子,卻頂著知人善用的仁君明君之名,劉胖子居然舍得離開長安。
而且還是在大戰未息,有可能影響到前線的敏感時候,來到雒陽,委實不是自家連襟的作風。
以這么多年來兩人之間的默契,能讓劉胖子這個時候不顧大局跑來雒陽,說明遇到了麻煩。
至少對于自家那個連襟來說,估摸是個不小的麻煩。
鎮東將軍一聽,眉頭皺得更緊,語氣里甚至有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長安會出什么問題?”
長安不但是大后方,同時也是大漢的都城所在。
真要出什么問題,整個大漢說不得就會出現動蕩。
后方一旦出了亂子,前方就算再怎么大勝,遲早也要吐回去。
“這也是讓我最疑惑的地方。”
馮大司馬負手皺眉,“真要出了問題,長安那邊肯定會另外送出密報。”
“但現在陛下都快到雒陽了,長安那邊除了送來這個消息,別無動靜…”
馮大司馬與長安那邊的聯系渠道,肯定不止一條。
但如今只有這么一條正式官方渠道密報過來,就很不正常。
準確地說,應該是矛盾。
不管是從明面渠道還是從暗地渠道來看,長安應該沒有什么大問題。
但從連襟的反應來看,似乎又有不小的麻煩。
聽完大司馬自相矛盾的分析,鎮東將軍似乎有些反應不過來,看向馮大司馬的目光里有些迷惑。
馮大司馬摸了摸下巴,思索著總結道:
“所以我懷疑,陛下怕是有了麻煩,但于國事卻又無礙?”
鎮東將軍越發聽不懂了:“怎么說?”
“或者說,這是陛下的私事?與國事無關?”
“你是說,陛下因為私事纏身,卻跑去雒陽影響前方將士,是這樣嗎?”
馮大司馬咳了一下,連忙找補道:
“也不一定哈,說不定也與國事有關?”
鎮東將軍沒有繼續把這個看起來大逆不道的話題繼續下去,問道:
“那依阿郎之見,當如何?”
“我去一趟雒陽吧。”馮大司馬似是早有考慮,略有嘆息,“順便收拾一下那邊的殘局。”
以鎮南將軍姜維的聲望與地位,鎮守雒陽確實綽綽有余。
但如果劉胖子突然跑去雒陽,姜維說不得就要被嚇得,或者說是被逼得,收縮兵力退守河南,放棄兗州的大好形勢。
因為別看現在大漢現在氣勢如虹,但離雒陽比較近的許昌還是偽魏手里。
特別是前些日子長安那邊轉了武關的消息過來,司馬懿兵敗河北,南渡大河之后,南陽的魏軍突然放棄了宛城。
偽魏在荊州及豫州一帶的守將,似乎要把所有兵力都收縮到許昌和汝南,留下了南陽郡這一大片空白區。
意欲何為,值得讓人玩味。
雖說這點伎倆在馮大司馬眼中,不過是班門弄斧。
但依荊州之前事,江東鼠輩看著這么這么大一塊肥肉放在自己嘴邊,心里會怎么想,還真不好說。
畢竟眼看著大漢在河北攻城略地,孫權這老不死的,真要說他內心毫無波瀾,馮大司馬肯定是不信的。
打不下合肥,還不能打荊州?
打不過魏軍,還打不下無人防守的南陽?
當然,馮大司馬對于南陽的得失,是毫不在意的。
既無險可守,又背腹受敵,今日能輕易得之,明日就會輕易失之。
他更在意的,是偽魏收縮兵力,在許昌增兵,是有能力冒險攻打成皋虎牢一帶的。
再加上劉胖子突然來了雒陽,姜維在兗州的戰果說不得就要功虧一簣。
所以馮大司馬前去坐鎮雒陽,就是最好的選擇。
既能應付天子,又能讓前方的姜維安心。
“那冀州怎么辦?”
鎮東將軍問道。
大漢的將士正在有條不紊地對河北的反叛勢力進行最后的清剿。
拓跋胡人的殘余勢力,偽魏南下時來不及帶走的偽軍亂軍,還有大大小小地方的作亂,林林總總,分散在整個冀州大地。
同樣需要一個聲望足夠的人來坐鎮。
“這就是我單獨與你說的原因。”馮大司馬沉吟著說道,“我想讓你坐鎮冀州,權督河北。”
“我?”雖然已有猜測,但聽到馮大司馬這么說,鎮東將軍還是有些意外,“可以嗎?”
論領兵,她自認不遜自家阿郎之外的任何人。
但坐鎮冀州,權督河北,可不僅僅是領兵,還要治民。
甚至治民還要在領兵之上。
“無妨,我已經派人前去太原,讓張遠帶人過來了,最多不過三四日,他就能到。”
張遠作為外門大師兄,這些年既是學院師弟們的實習引路人,同時也是一個合格的地方主官。
作為護鮮卑校尉府的長史,這些年平城的政務,實際上都是由他在處理。
“而且我走的時候,會把參謀團留下,所以你不用擔心這些。”
馮大司馬似乎早就料到鎮東將軍在擔心什么。
“其實讓你留下來,主要還是需要有人壓得住河北這些將士。”
現在河北這些大漢將士,不但是大漢的主力,同時也是最能打的精銳,說是驕兵悍將一點也不為過。
不說幽州的張苞,就說趙廣,能讓他乖乖聽話的,除了馮大司馬,也就只有鎮東將軍了。
“剩下的事,交給石苞就行,善后的事,交給張遠。”
說到這里,馮大司馬臉上浮起一絲憂色,嘆了一口氣:
“順便,也正好把王將軍送去雒陽。”
馮大司馬口中所說的王將軍,乃是王平。
在大軍到達鄴城,河北戰事塵埃落定后,王平就突然病倒了。
軍中最好的醫工只說是早年征戰時留下不少暗傷,且氣血虧損過度,年紀一大,暗疾就容易復發,只能慢慢療養,無法根治。
馮大司馬知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這么多年以來,他見過太多的老兵老將都是這樣。
英雄暮年,美人遲暮,不許人間見白頭。
王平當年隨馮大司馬飛奪隴關后,獨守隴關拒魏無所失。
這些年又鎮守太原,北撫塞外,為鎮東將軍寒冬出征打下了良好基礎。
上黨事變時以少量兵力獨抗司馬懿大軍,力保太原。
這么多年跟隨馮某人東征西討,屢有戰功,猶以善守著稱。
馮某人麾下風林山火四大猛將,論“不動如山”,王平是最沒有爭議的一位。
現在突然病倒而醫工束手,確實極為可惜。
聽到馮大司馬已經安排好一切,鎮東將軍這才點頭,“如此就好。”
事不宜遲,馮大司馬輕裝而行,帶領親衛營親自護送王平南下。
先是到河內見了王含,讓王含派人從河內由孟津護送王平前去雒陽,再由雒陽轉送至長安。
馮大司馬本人則是在河內呆了兩天,處理了河內的一些事情。
尤其是河內司馬氏的事情。
河內作為司馬懿的老巢,而司馬懿又是偽魏的太傅,屢屢領叛軍抗拒大漢王師。
特別是司馬懿入主河北以后,司馬氏尤其活躍,出力甚多。
如今大漢收復河北,司馬氏嫡系基本跟隨南渡大河跑路了。
至于司馬氏旁系,因為生怕大河清算舊帳,所以也紛紛隱姓埋名,改名換姓。
故而放眼整個河內,竟是一下子無人敢稱自己是姓司馬的。
當然,這是對外的說法。
實際上,王含私底下悄悄地告訴了馮大司馬一些事情。
比如說司馬氏之所以如驚弓之鳥,作鳥獸散,還與某位姓石的家伙有關。
馮大司馬嚴肅批評了王含不注意團結隊伍的行為,指出司馬氏不但是附逆,而且還是作逆,按大漢律當夷三族。
石同志的作風雖然粗暴了一些,但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那也是可以理解的。
王含誠懇接受了大司馬的批評,承認了自己的錯誤。
同時心里這才暗暗地松了一口氣。
有了大司馬的這番話,自己那位同僚在沒有得到允許之前,就私自清洗河內司馬氏的行為,大約是沒事了。
“王老將軍此次病倒,后面會如何,很難說。”
對河內司馬氏被石苞怎么搞得生不如死,馮大司馬并不關心。
河北大了去,現在,以及將來會有多少世家家破人亡,關心得過來嗎?
比起這些,王平更值得關心。
負手站在大河邊上,看著滔滔河水,馮大司馬語氣里有無盡的惋惜:
“就算醫學院那邊能救回來,以后恐怕也只能是在講武堂教學生了。”
“他以后沒有辦法領兵,總是要有人上來頂替。”
馮大司馬轉過身,看向王含:
“你是王老將軍親自從族里帶出來的,前面也跟了我不少年,這一次戰事,你做不錯,也算是沒有辜負王老將軍的提攜之恩。”
王含連稱不敢。
馮大司馬擺了擺手,“做得好就是好,這里沒有外人,沒有必要太過謙虛。”
言畢,沉默了一會,馮大司馬這才繼續問道:
“若是王老將軍將來真的不能領軍,肯定是要有人能頂上來的,我希望那個人是你,你可有那個信心?”
漢中巴中一帶的板楯蠻,勇猛彪悍,商末就參與了武王伐紂的戰爭,因戰功而被封巴國。
秦漢之世,高祖皇帝募板楯蠻定三秦,見“巴渝舞”而喜之曰:“此武王伐紂之歌也。”
后漢時,板楯蠻多次東征西討,他們以長戈、木盾為武器,驍勇善戰,號為“神兵”。
馮大司馬起家之初,也是得到了王平召集的板楯蠻的幫助。
這個年代,講究的是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
同鄉編入同一隊,最正常不過。
這就導致了軍中大大小小的山頭,形成了不同的抱團,這是沒有辦法避免的事情。
丞相平定南中,馮某人再興漢中以來,再加上大漢的漢夷如一政策,不少南蠻和板楯蠻的部落已經算是漢粉。
又因為他們作戰勇猛,聞戰則喜,以戰死為榮,這些漢粉部落一直都是大漢步軍的優質兵源。
這些都叫熟蠻。
可惜因為歷史的原因,后漢中后期對蠻夷的錯誤政策,曾經導致漢中周圍的板楯蠻屢屢反叛。
最大的一次叛亂,甚至打到了漢中南鄭。
所以想要重建信任并不容易。
靠近漢人城池周圍的熟蠻還好說,但分散在巴山巫水的生蠻部落又何其多?
馮大司馬再牛逼,也不可能對藏在深山惡水的那些茫茫多部落進行直接管理。
想要做到這一步,還得等到近兩千年后,讓世上最大,同時也是最具有執行力的政黨,以舉國之力來搞才行。
就算是南中那邊,經過這么多年的治理,大漢官府的政令,也只能是影響各個城池以及官道周圍。
王平就是大漢在板楯蠻那邊的代言人,正如五部都尉是在南中的代言人一樣。
以王平現在的身體狀況,由不得馮大司馬不早做準備。
本來王平之子王訓是最合適的人選,同時王訓也是馮大司馬的死忠。
可惜其人志不在領軍,或者說,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從軍,這些年一直在涼州當長史。
將來估計還會當一當涼州刺史,也算是給馮某人的基本盤看家。
這么看來,王含就是最合適的人選。
所以馮大司馬對王含說這些話,不是因私廢公,而是想要通過王含繼續影響乃至控制板楯蠻。
王含乍然聽到這個話,臉上先是露出意外的神色,接著又是有些不敢相信,最后這才不顧身著甲衣地匍匐下去:
“大司馬既有命,某就算是雖赴湯蹈火,死無辭也!”
透露了一下自己以后的打算,馮大司馬沒有過多停留,從孟津渡過大河,到達雒陽。
如今姜維正在兗州攻城略地,鎮守雒陽以及提供后方支援的,乃是柳隱。
馮大司馬的到來,不但給了想要回轉雒陽的姜維繼續收復兗州的信心,同時也讓柳隱精神大振。
說實在話,偽魏在許昌增加兵力,柳隱還沒有那么大的壓力。
但天子突然說要準備到來,卻是讓他壓力大增。
現在好了,大司馬來了,實在是太好了!
“末將拜見大司馬!”
“軍中不必如此多禮,陛下有沒有消息傳過來?什么時候到?”
馮大司馬沒有過多廢話,直接開門見山地問道。
他也沒有必要跟柳隱過多客套,一來身份,二來柳隱也算是他推舉給丞相的,算得上是半個自己人。
“回大司馬,陛下已過了舊關,估計最遲明日,就會到達新關。”
馮大司馬點點頭:
“我來不為別事,陛下之事,交給我。剩下的事,以前你與鎮南將軍是如何商量的,一切照舊。”
柳隱聞言大喜,再次行禮:
“末將遵命!”
大司馬,真是體慰下屬,及時雨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