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馬掠三國 一百四十八 太師還朝
天高云淡,雀鳥偶爾掠過城門樓。
這本該是個恬靜安逸的午后,王允全服盛裝,帶領著身后群臣依次排班站好。
烈日炎炎,汗水緩緩從臉頰、脖頸上淌下,浸入到朝服里,群臣只覺得身上發癢,但礙于禮制,都不敢輕易動彈。
“唉,你們可有怨言?”王允問道。
“沒有沒有!”
群臣回道:“這是哪里的話,王司徒心懷天下,脾性直是直些,我既是屬下,有何聽不得?”
王允笑了,他剛想說話,只聽有人叫道:“來了!”
果見長道之外,一支千余人的兵馬簇擁著數輛車駕,緩緩而來,旌旗招搖,左右精騎四處游走,人吼馬嘶,驚鳥飛還。
王允微闔的雙眸陡然睜開,率領百官迎上前去,對著車駕遠遠的拜揖。
一輛爪畫兩轓的金華皂蓋車慢慢悠悠的駛來,這是當朝太師董卓的御駕,本來是爪畫兩轓的金華青蓋車,時人號稱“竿摩車”。
其車華貴無比,儀比天子,后來由于長安地震,董卓畏懼天譴,在蔡邕的勸說下換乘如今的皂蓋車。
王允與眾人對著這輛車拜倒:“恭迎太師!”
車還沒到,一彪騎兵便先策馬而來,當頭一人盔甲整齊,身材高大,騎在一匹火紅的馬上,倒提長戟,威武不凡。
正是自虎牢歸來的當世第一武將呂布,呂奉先!
呂布踏馬走上前來,抱拳道:“太師有令,傳司徒上車,隨駕入城,諸位公卿可行于車后。”
王允與眾人一齊回道:“謹諾。”
然后在侍從的伴隨下走到車邊,車子在馭者的操縱下停駐,車后的門被打開,王允爬上了車子,行禮過后,拘謹的坐在角落里。
常年的安逸,一般身子有些發福。
饒是如此,也是膘肥體壯,一個人便占據了車廂近半的空間。
董卓自王允進車后便閉目養神,一言不發,王允也不主動挑起話題,權當是坐了趟順風車。
但車廂內另一個人,他不得不注意。
那是個瘦弱的老頭,白發蒼蒼,邊上放著一臺琴,琴的尾端有些燒焦的痕跡,王允知道這是名動天下的焦尾琴,這個老人是董卓敬佩無比的名士、左中郎將蔡邕。
王允看了看那琴,又看了看蔡邕,眼底少見的流露出復雜的神色,這眼神轉瞬即逝。而蔡邕似乎察覺到什么,抬頭一看,對王允友善的笑了一下。
王允則是僵硬的點了點頭,作為答復。無論出于何種原因,王允都不愿意與蔡邕交往過密。
于公,蔡邕阿附董卓門下,在王允眼中已是諛臣之舉,行為處事自然要與他劃清界限。
于私,蔡邕曾與王允論道,王允辯才不如蔡邕,屢屢詞屈,以至于暗自結怨。
哪怕蔡邕沒有做什么禍國的事,但王允依然將他視為了刺董之后的首要清算的人員,文人之間的私怨,就連看似正直無私的王允都避不了。
車子悠悠的經過北宮門,再過一時半會就要到太師府門前了。
這時董卓有了動靜,雖然仍舊閉著眼睛,但王允卻感覺董卓在偷偷觀察他一樣:“聽說你的身體康復了?”
王允趕緊對董卓揖道:“是的,多謝相國掛念,老朽已然康復,可下地行走,進用膳食,太醫也說全無大礙。”
虧得王允平日小心謹慎,從未行差踏錯,導致董卓未曾警醒。
可如今董卓好端端的問起這個來,饒是王允權謀了得,也一時慌了神。
好在董卓這是問的蔡邕,王允知趣的不作聲,心里卻砰然作響,他不著痕跡的望向蔡邕,表現出一種對這事既不支持也不反對的態度,眼睜睜的看對方如何作答。
說完,董卓又看向王允,一雙豹眼微微瞇縫,道:“說起長安的流言,老夫最近聽到幾個有趣的,還跟王子師你有些關系。”
前些日子,長安街頭有謠言曰:“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猶不生。”又作董逃之歌。
在讖緯之學興盛的東漢,王允對此又是欣喜又是警惕,費盡心力將謠言的影響力壓到最小,以免打草驚蛇。
這事似乎被董卓得知,又故意當面提起,王允以為他發覺了什么,硬著頭皮答道:“哦?在下久在臺閣,竟未聞長安還有針對老夫的流言?看來京兆尹得多多派人稽查,不然區區小民也敢妄議大臣,可還了得?”
董卓面無表情的盯著王允看了好一會兒,王允也強作鎮定,與其對視,以示坦蕩。
車內氣氛壓抑了一陣子,就連蔡邕都隱隱察覺出不對勁了,正欲解圍,只見董卓笑道。
王允想也不想就明白董卓這話背后的深意,難不成董卓還有改朝換代之心?
他還沒有來得及進一步反對,一旁的蔡邕便開口道:“此等妖言禍亂朝綱,以太師之明,想必聽到了也只是付之一哂,把他當真的,也只有那些沒見識的愚人村婦而已。”
“左中郎將說的是,這等妖言若是縱其流傳,實在是有損朝廷顏面。還請太師下令嚴查,將惑眾者斬首示眾,再詔群臣入宮朝賀,屆時流言將不攻自破。”王允緊跟著補充道。
他是精明世故的人,董卓也不像他外表所展現的那樣粗枝大葉,能在靈帝死后抗旨進京,與太傅袁隗共掌朝政,又能在之后的廢帝風波中占據主動,逼走袁紹,族誅袁氏滿門,總攝朝廷,可不單單是因為他手中的重兵。
董卓說的流言在王允和蔡邕兩人看來,完全就是不加修飾的試探,作為漢室的臣子,無論立場,都要把董卓這個苗頭按下去。
見兩個心腹口徑一致的表示反對,董卓臉上的肌肉明顯抽搐了一下,但他臉皮甚厚,絲毫不把兩人的話放在心上;“老夫也只是當做笑談,特意說來與王子師玩笑的。至于這流言,老夫以為,信者為真,不信為假,二位以為呢?”
王允與蔡邕對視一眼,默契的不再作聲,以沉默來表示反對。(
白馬掠三國 一百四十八 太師還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