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3章 紅顏枯骨,此生無悔

所以，她身為后來人，已然見證了，這個為了天下蒼生，付出一切的女神，被后世之人遺忘的真相！

“不值得的！你這么做，完全不值得的！自私一點兒不好嗎？獨善其身不好嗎？為什么要對自己這么狠？就為了這天下蒼生嗎？這天下蒼生就真的那么重要？讓你可以放棄一切？”

就連顧長生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說出這些話，可是，她就是想說。

聲音之中，還帶著帶著質問，帶著不甘……

顧長生不知道自己如同潮水一般喧囂的情緒，到底從何而來，只是，這些話，仿佛不說出來，她會后悔一輩子一般！

雖然，明知道，這荒古回憶中的女神，未必會聽得到，也未必會看得到，可是，顧長生還是要說！

仿佛只有這樣，她才能找到一個宣泄的機會，才能讓自己痛的難以自抑的胸口，不再那么疼痛一般！

那一葉扁舟之上，紅顏白骨依舊，臨空而立，羸弱的仿佛只要輕輕一碰，就會轟然倒塌一般……

時間，仿佛靜止，只有顧長生歇斯底里的嘶吼聲，在星宿塔的第六層空間之中，回蕩不休！

那一葉扁舟之上，那大難不死，死而復生的人們，還沉浸在劫后余生的驚喜之中，仿佛對那一具站在他們面前的白骨視而不見一般，肆意的歡欣著，雀躍著……

和那一具紅顏白骨遺世獨立的孤獨的背影，和顧長生此間的哀戚，形成了鮮明的不能再鮮明的對比！

這一個瞬間，顧長生的心，炸了！

看著那一葉扁舟之上歡欣雀躍的人影，滿含淚珠的鳳眸之中，滿是不甘和憤懣！

不值得！

果然不值得！

那個女神，為了這些人，削肉剔骨，耗盡無垠壽元，而這些人，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一般，竟然還在笑著，跳著……

他們臉上的笑容，有多么的燦爛，顧長生就為那女神，感覺有多么的不值得！

她是真神，她好盡一切，福澤諸天。

可是，世人并未記住她！

后世之中，沒有這位女神的名字在流傳，后人口中，也沒有人為這位女神歌功頌德……

做了，等同白做！

死了，也是白死！

如果不是顧長生他們，在這星宿塔中，看到了這段荒古紀元的回憶碎片，他們甚至根本就不知道，在那已經消失的荒古紀元之中，還有這樣一位女神，為了天下蒼生，做出了這樣大的犧牲！

做出了這樣，根本不值得的犧牲！

留下一具白骨也好，就如同世人一般，死后尚可安葬，或許可得長眠！

“不要在繼續下去了！不值得的！根本就不值得的！”

此時此刻，顧長生根本就不覺得，她的話語，是棄那些荒古紀元中的天下長生與不顧，她只知道，這個女神所做的犧牲，根本就不值得！

顧長生本來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更準確的說，她原本就是一個自私的女人！

可是，誰又不自私呢？

誰又不希望自己能好好的活著？

誰又不是在為了自己而活呢？

說什么良善，道什么慈悲，如果連自己都不能活著，要那良善慈悲，又能做什么？

顧長生是這樣，這普天之下的人，又何嘗不這樣？

汲汲營營，利來利往，誰不是為了自己而活？

可是，偏偏只有這個女神是傻的，她竟然為了這天下蒼生，付出了她能付出的一切！

天下蒼生，固然可憐，可是，這女神難道就不可憐了嗎？

她有做錯了什么？

她沒有參與諸神之戰，這一場浩劫，本就不是她造成的，她原本可以獨善其身的，可是，她卻選擇了傾其所有！

這個傻子！

這個女神，就是傻子！

“你會后悔的！后世根本不會有人記得你的恩賜，更不會有人對你感恩戴德，你會后悔的，你會后悔你今日所做的一切，你一定會后悔的！”

幾次掙扎著想要起身，顧長生都沒能成功，只能一手捂著胸口，一手拍打著地面，嘶聲力竭的大吼著。

時間仿佛靜止，四周一片沉寂，唯有那一葉扁舟之上，那些劫后重生之人，還在歡欣雀躍的鼓手相慶之聲，不斷的傳來……

這是多么嘲諷的場景！

充滿了諷刺！

救了他們的人，只余下一尊白骨，他們視而不見，只記得為他們的劫后余生鼓手相慶！

慈悲和任性，在這一刻，得到了無比的彰顯！

女神的慈悲，造就了她的悲劇……

人性的自私，堙滅了她付出的一切……

就在顧長生以為，自己的掙扎，自己的責問，自己的嘶吼，注定得不到回應之時，那一葉扁舟之上，那一尊纖細的白骨，卻緩緩的動了一下……

白骨轉動，顧長生仿佛能夠清晰的聽到，那失去了血肉支撐的白骨，發出了嘎吱嘎吱摩擦之聲……

那聲音，是那么的尖銳，那么的刺耳，刺的在場之人，從耳朵到心底，一陣生生的疼！

白骨轉動，連帶的整具白骨輕顫，帶著一抹舉步維艱之感。

可是，那尊白骨，明明沒有抬步，她只是調轉了一下頭而已，就已經這么的艱難……

這可是女神的白骨啊！

堂堂的女神，還是一個女真神，那般至高無上的存在，她原本可以袖手翻云覆雨，排山倒海，左右諸天的，可是，如今，卻落得一個連轉動一下頭顱，都如此艱難的境地！

終于，在顧長生膛目結舌，只能茫然落淚之時，那一尊白骨，終于艱難的轉過了神，對上了滔天巨浪彼端，隔著無垠時空的顧長生一行人……

瑩瑩白骨，其間可見點點圣金之色流轉，空洞的骷髏，早已失去了血肉，沒有了眼睛的空曠眼洞，看起來雖然不恐怖，可是，卻無比的空洞，沒有血肉的臉上，唯有點點白骨勾勒……

顧長生親眼見證了這個女神，從風華萬千，翻手為云覆手為雨到血肉盡失，化為枯骨的全過程！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顧長生或許還會覺得，驀然的看到這么一具白骨，多少有點兒瘆人，可是此時此刻，顧長生的心底，卻滿是憐憫，滿是疼痛……

她不知道，這女神僅剩的枯骨，能不能看到自己，能不能穿越這無垠的時光，看到自己的存在……

這一刻，顧長生突然就覺得悲傷逆流成河，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

而就在顧長生無語淚流之時，那站在扁舟之上的白骨，卻艱難的抬起了手臂……

那不是手臂！

那只是一節一節的白骨，那纖細分明的指骨，是那么的羸弱……

在那女神枯骨抬起手臂的瞬間，顧長生胸口的疼痛，仿佛奇跡般的消失了一般，明艷的小臉上，尚掛著淚痕，顧長生吶吶的站起身，忍不住的往前踏了一步……

仿佛，聽到了某種召喚一般……

她的眼中，只有那一尊紅顏枯骨！

雖然，那枯骨仍在，紅顏已逝，顧長生看不到她昔日的長相，可是，依舊能想象的出一尊女真神的傾世風采，丁當風月無邊，風光無限……

顧長生仿佛感覺到了，那枯骨抬起的手，像是在撫摸自己一般，橫亙著無垠的時光，跨越了漫長的歲月……

站在扁舟之上的白骨，抬起的手臂輕顫，仿佛情切，又仿佛不能支撐一般，頭顱的骨骼一陣兒微動，渺渺神音，再次響起！

而這一次，那原本清麗如同天籟的神音，已然變得蒼老不堪，仿佛還帶著一抹骨骼摩擦的嘶啞之聲……

“我生而為神，受諸天生靈信仰，我站在諸神之巔，俯視蒼生，蒼生奉若的神明是我，我又豈能至諸天蒼生于不顧？”

顧長生迷茫的聽著這蒼老不堪的神音，鳳眸之中，淚水依舊……

“莫問此生悔否，生而為神，受盡生靈供奉，自當庇佑他們，這是神明不可推卸之責，也是神明的使命！”

扁舟之上，白骨抬起的手臂，仿佛不舍，仿佛帶著一絲眷戀一般，緩緩的放下，繼而頭骨微抬，望向無垠長天，神音蒼邁，再次繼續道，“福澤諸天，是我生來之責，縱然削肉剔骨，此生亦無悔！”

神音落下，顧長生當即震驚的瞪大了眸子。

這女神枯骨，莫不是真的能聽到自己的話？真的能夠隔著這無垠的時光，漫長的歲月，感知到自己的存在？知道在荒古紀元消失之后，在這星宿塔中，有他們這樣一群人，會看到這段來自荒古紀元的悠遠回憶？

她這些話，是在對自己說？

還是在和她顧長生這些人說？

顧長生的鳳眸之中，淚水依舊，滿是驚疑不定，想要開口說話，可是，卻又不知道該說什么……

這女神枯骨說，縱然削肉剔骨，此生亦無悔……不問值得與否，她此生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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