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35章 有些債,我還不起
葉子林。
當凌峰背著希子返回到武盟高層為他們安排的茅草屋的時候，看到澪仍然還坐在中間那座茅草屋的窗臺邊發呆。
凌峰暗暗松了一口氣，似乎在慶幸，還好她還在。
“我回來了！”
凌峰笑著打破了寧靜，澪眨了眨眸子，目光看向凌峰，旋即快步迎了上去。
倒果真像是個等待著丈夫歸來的小媳婦一般。
凌峰瞇起眼睛笑了笑，卻被澪沒好氣的白了一眼，“你笑什么？”
“沒什么。”
凌峰聳了聳肩，“笑也有罪？”
“哼！”澪輕哼一聲，“希子的情況怎樣了？”
“那枚罪血被摘除了，我想應該沒什么大礙了吧。”
凌峰背著希子走到里間的床邊，簡陋的木床上鋪著一些蓬松的茅草，上面還有一層布毯——說白了，這里本來就是關押犯人的地方。
扶著希子躺好之后，凌峰這才回頭看向澪，“你呢，你的傷也不輕，讓我看看？”
“呸！”
澪輕啐一口，“你還記得我么？我以為你心里只有希子呢！”
“你想哪里去了，我當她是妹妹。”凌峰連忙開口解釋起來，雖然他也有些奇怪，自己為什么要解釋。
“又不是真的妹妹！”澪剜了凌峰一眼，“你是凌峰，可不是佐佐木拓海！”
“額…”
凌峰一時語塞，但忽然又笑了起來，“你吃醋？”
“胡…胡說八道！”
澪別過頭去，有些不敢看凌峰。
“水…”
就在此時，希子干裂的唇瓣翕動，凌峰連忙扶她起身，“希子，你醒了！太好了！”
凌峰連忙端起一只水杯促進到希子的唇邊，希子卻并沒有看他。
或許是不敢，又或許是不愿…
青瓷杯沿碰到牙齒發出輕響，她吞咽時脖頸處淡金色的星痕隨之起伏。
那是星髓凈化留下的印記，形如纏繞的荊棘。
凌峰眼皮微跳，注意到她握杯的手指正在發抖。
突地，只聽“當啷”一聲，瓷杯滾落到榻邊，水花在青石地面暈開猙獰的圖案。
“佐佐木這個姓氏…
希子突然開口，聲音比窗紗還薄，“在黑羽道場的時候，每次我問起家族往事，爺爺總會望著祠堂的方向發呆。”
凌峰正彎腰去撿茶杯，伸出的手卻停在了半空中。
茅舍外的青銅鈴無風自動，檐角垂落的星紋符紙簌簌作響，仿佛此刻希子的心境，雜亂無序。
“我早就知道我其實并不是佐佐木家族的人，爺爺不是我的親爺爺，父親不是我的親生父親，哥哥，也不是哥哥…”
希子咬著銀牙，繼續夢囈一般的說道：“我早就知道，早就知道…”
“希子，你…”
凌峰伸手搭在希子的肩膀上，想要說些什么，卻只覺得如鯁在喉，他該說什么呢？
“對不起…”
沉默了半晌，最后話到了嘴邊，卻只剩下了三個字。
“所有人，都在騙我…”
沙啞而略帶顫音的控訴，讓凌峰的身體僵住。
他深吸一口氣，目光終于第一次正面迎上希子通紅的眼眶。
罪血之晶剝離后，她眼中的陰翳已然消散，此刻澄澈得能映出漫天星斗。
“在進入踟躇街的那一刻，我其實就什么都明白了…”
希子撐起身子，繃帶下傳來皮肉撕裂的輕響，“你不是拓海哥哥，他沒有你這樣的天賦，沒有你這樣的果斷，也沒有你這樣的…”
她死死咬住紅唇，“我的命是爺爺給的，我的一切都是爺爺給的。他讓我守護佐佐木家的繼承人，所以，我將哥哥視作我的一切，哪怕用生命去守護他！”
她泛紅的眸子，死死盯住凌峰，“但你，毀掉了這一切！拓海哥哥，是你殺的么？”
凌峰緊了緊拳頭，一時竟是有些不敢回答。
“回答我！”
希子揚起玉手，向著凌峰的面頰，狠狠掃了過去。
凌峰不閃不避，任由希子的五指，在面頰留下幾道血痕。
溫熱的液體順著下頜滴落，在青石地磚上綻開暗紅的花。
希子明顯顫抖了一下，“你…你為什么不躲開？”
“這是我欠你的。”
凌峰臉色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從潛伏黑羽道場那刻起，我本沒打算讓任何知情者活著，可偏偏…”
他看了看希子，又看了看一旁的澪，“也許我并不是一個合格的臥底吧。”
“咳咳…”
或許是因為情緒太過激動，希子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剛愈合的傷口再度滲血。
凌峰本能地上前攙扶，卻被她狠狠推開。
少女單薄的后背撞在墻壁上，她抱著膝蓋啜泣起來，“為什么…為什么要讓我遇見你？為什么…你要對我這樣好？”
凌峰死死捏緊拳頭。
他想起在“抱病昏迷”的時候，希子守在身邊，無微不至的照顧的模樣；想起佐佐木宮龍那些人咄咄逼人的時候，只有希子站在自己的身邊；想起在踟躇街生死一線時，她毫不猶豫地撲向夢魘邪神的背影…
“起初是為了情報。”
他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后來…”
他搖頭輕嘆一聲，“后來我發現，有些債，我還不起。”
凌峰突然握住希子冰涼的手，“從小我的身邊沒有父母，沒有親人，或許有那么一刻，我真的將自己當成了佐佐木拓海，當成了你的哥哥。”
“如果你愿意的話，我會繼續將你當做妹妹照顧，但如果你還記恨我，很抱歉，我現在不能立刻把這條命還給你，但在我完成一切未了之事后，我…”
話未說完，希子卻已經撲進了凌峰的懷中。
熱淚打濕了他的衣襟，希子趴在凌峰懷里哽咽著，“哥哥，不要再說了！答應我，以后永遠都不要騙我，好不好？”
“好！好！”
凌峰喜極而泣，輕輕拍了拍希子的后背，“以后，我也有妹妹了…”
“天銳公子！”
青葉幫弟子營地之內。
一個溫柔之中略帶三分火氣的聲音響起，將天銳嚇了個激靈，連忙頓住腳步，回頭看向粉面含嗔的少女，弱弱道：“我說龍澤大小姐，我答應了老大不能說啊！”
“他果然出關了！”
龍澤璃月那雙星辰一般的眸子之中，閃過一絲譏誚。
“嗯哼！”
天銳眼皮一跳，“是你自己猜的，我可沒說啊！我…我還有事，不能奉陪了！”
天銳心中暗呼失策，只覺得自己再繼續多待片刻，怕是連底褲都要被這女人給看穿了。
這個女人太聰明了！
自己完全不是對手！
“那小子出關了，卻不第一時間出來見我？”
龍澤璃月蹙起眉頭，卻原來，之前浣心池的異動，自然也驚動了整座鳴劍峰的一眾異格者。
而龍澤璃月更是在其中敏銳的感應到了屬于凌峰的混沌氣息。
“天銳公子，帶我去找他！”龍澤璃月沉聲道。
“龍澤小姐，這…這…”
“怎么，有困難？”龍澤璃月挑眉打量著天銳，“我和葉音幫主現在可是無話不談的好姐妹，某些人如果想要追求葉音妹妹，若是有我幫助的話…”
天銳眼前一亮，“哈哈，龍澤小姐這話說的，我帶你去還不行么？”
“哦？”龍澤璃月戲謔一笑，“他不是你的好大哥么？”
“這龍澤小姐就有所不知了。正所謂，男子漢大丈夫，為兄弟兩肋插刀…”
“你說反了吧？”
“我話還沒說完呢，為女人插兄弟兩刀。何況，我還沒插老大的刀子呢，就是龍澤小姐你可得做好心理準備，老大他玩得可太花了…”
“阿嚏…阿嚏…”
凌峰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忍不住皺起眉頭，心中疑惑，難道是誰在背后蛐蛐我？
他搖頭笑笑，不以為意，看著哭累了又熟睡過去的希子，心中不免感慨。
但見希子的睫毛輕輕顫動，如同被驚動的蝶翼，口中還不時地輕喚著：“凌峰哥哥…”
是凌峰哥哥！
凌峰臉上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自己身邊總算又有了一個親人了。
就在此時，一縷清風拂過。
下一刻，凌峰回過神來，卻見天夢神機已經出現在了屋內。
只不過，這并非天夢神機本尊，而是一道神魂化身。
“凌峰小友。”
天夢神機緩步走到凌峰面前，凌峰四下打量，卻見整間屋子里，連一張座椅都沒有，真可謂是家徒四壁了。
只能起身，朝天夢神機尷尬一笑道：“前輩…”
天夢神機搖了搖頭，低罵道：“凌太岳那老家伙也真是的，就算要看管普渡教院的那個丫頭，也沒必要把環境搞得這么簡陋嘛，一會兒老夫就命人送一些家具器物過來。”
凌峰搖頭笑笑，“其實也沒什么…”
“那可不行，那老東西不近人情，老夫我還是很慈祥和藹的。”
天夢神機瞇起眼睛笑了笑，目光看向了床榻上的希子。
見希子睡夢中都還要抱著凌峰的一條胳膊，忍不住笑道：“怎么也，都說清楚了？”
“嗯。”凌峰點了點頭，“都說清楚了，仿佛心中壓著的一座大山都被搬走了似的，一身輕松，以后，我也有妹妹了？”
“不是很能理解你們年輕人的情感。”
天夢神機聳了聳肩，繼續道：“這丫頭體內邪氣雖清，但神魂受創非比尋常。這是白芷宗主托我送來的蘊魂丹藥，你給這丫頭服用，連續七日，基本就能恢復了。”
“替我多謝白芷前輩。”
凌峰接過丹藥，想到白芷之前那蒼老的模樣，忍不住問道：“白芷前輩她呢，她自己沒有什么大礙吧？”
“放心，清溪宗的《青囊藥經》修到極處，講究以命換命。”
天夢神機一捋長須，淡淡道：“她燃了千年壽元為引，才將邪神殘息從這丫頭神魂中剝離。不過你也不必太過愧疚。”
這老頭兒突然壓低聲音，眼中閃過狡黠：“清溪宗歷代宗主皆以造化青蓮為位格，待她返回清溪宗，閉關三年，基本也就恢復了。”
“這造化青蓮，當真神奇！”
“不過，還能不能有這個三年，就得看你了！”
天夢神機深深看了凌峰一眼，“若你能順利駕馭七罪位格，擊退普渡教院的大軍，我們武盟尚且還有三年，十年，三十年…若是此戰一敗涂地，恐怕，就沒有什么以后可言了。”
“晚輩明白。”
凌峰緊了緊拳頭，眸中閃過一絲決然之色，“晚輩必定竭盡全力！”
“待你這邊的事情處理好了，接下來就準備前往浣心池修煉吧，我們會盡力為你爭取這七七四十九天的時間！四十九天之后，就全都靠你了！神職者之間的戰斗，是我們所無法插手的！”
凌峰深吸一口氣，這千斤的重擔就這么壓在了自己身上。
不過，就算不是為了武盟，為了昔日慘死在瘟疫騎士之手的泯滅組織的那些同伴們，他也已經和普渡教院，和整個裁決會不死不休！
無論如何，他都必須掌控七罪神職。
這一戰，既是壓力，也將是激發自己潛能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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